萧礼心道:【她来得好快,我正要与她商议这件事情。】他也嗅出味道来,连同萧弗,都准备安排。这个想法与梁玉一拍即合,萧礼就建议:“彦长今出使,归来必有大用。待国家有事于北方,他是一定会要用的。父子不必同陷于一事,但又不可离得太远。”
跟萧弗一样,他打算把袁先在中枢里先安排个清流混一波资历,然后再趁着桓嶷那个中枢官员下放的策略,把袁先放到北面做个地方官,又或者其他与北方可能有的战事有关的官职一类。他预备袁樵一回来,再把袁先给安排出京城。
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出来阻拦袁先,袁先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合适的职位。袁先的第一个职位比袁樵要高得多,袁樵当年父祖皆亡,又没有十分得力的亲戚。袁先却有一个皇帝“表哥”。袁樵开始是九品,萧礼就能给袁先安排个六、七品,还包管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梁玉对这些还是不如萧礼熟练,但是听萧礼一讲就明白了,笑道:“好,就听您的。”
说完袁先,梁玉还不走,萧礼便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问道:“夫人觉得哪里不妥吗?不妨说出来参详参详。”
梁玉犹豫了一下,问道:“阿鸾的事情,人们会怎么说三郎?”
话一问出来,萧礼反而心安。不管梁玉性情如何,干过什么事,她维护桓嶷的心是从来没有变过的。萧礼道:“事情还没完。”
这跟梁玉说的一样,但是梁玉要的是一个确切的办法,必要萧礼说出个幺二来。她的心里,萧礼是比宋奇更有办法的人。
萧礼沉吟片刻,道:“恐怕不是立时就能见效的。”
“嗐,还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吗?等事情办好了,最好阿鸾回来了。是不是?”
萧礼无耐地点点头,又说:“圣人的心太轻了!若是先帝……哼!”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如果是他的表哥,别说是侄女了,就是亲闺女,那也不能闹起来的!
梁玉道:“三郎难。先帝是什么情形?三郎是什么情形?先帝一帆风顺,三郎多有掣肘。还请您多心疼他。”
萧礼道:“我等臣子……”
梁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礼,这会儿她可顾不上这位仁兄曾经给过她的压迫感了。萧礼也不在意她笑,把极合臣子身份的话念完了,徐徐叹道:“我是先帝的表弟,圣人会有他自己的表弟去关心的。这要看您呀。”
梁玉捻了捻手指。
萧礼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你们读人真会说话,”梁玉嘟哝一声,“您这一代正当年呢。”
萧礼正色道:“我当然会为圣下鞠躬尽瘁。”
梁玉点点头:“就是说,我现在只能等着了?”
“忍耐与等待也是一种天赋,夫人之前做得不是挺好?”
【这都看得出来?真是见了鬼了!我看你在大理寺也是干到头了!】梁玉笑得有点僵硬,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镇定地从萧府辞出来,回家等袁先出仕。
梁玉自己给袁先求官不大好,这事儿还是萧礼在办。极巧的是,翁婿俩同日拿到了任命的诏书桓嶷把袁尚书塞进了政事堂,也是加的侍中。然后将严礼调到袁尚书的位子上,空的一个吏部尚书把萧礼给调了上去。
这一番动作看似很大,实则人人都有心理准备。严礼之前干了十几年的吏部尚书,也到了挪动的时候了。且近几年选人、考核上动静颇大,他手上总有些小毛病,调走并不令人觉得毫无原因。再者上来的是萧礼,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萧家三代圣宠不衰啊!】知者无不钦羡。
萧礼却非常的慎重,严礼前车之鉴不远,萧礼初一上任即遇到这一年的考核,丝毫不敢懈怠。考核之中,又有进士考完之后的选官试。萧礼生生在两个月内熬得添了十几根白头发,不由佩服起父亲来当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又想:【圣人似乎属意寒士。】
实则这一科取中的寒士并不很多,出挑的还是名门子弟居多,萧礼却无端有些担忧。将名单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放下笔来,没有改动。镇纸下面,压了一半,依稀能够分辨出一个名字白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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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铭领到的任命是一个上县的县丞,从八品下,看起来比袁樵初任官时的品阶高,实则不然,因为他是地方官。而比起袁先被塞了个从六品上的起居舍人,就愈加没法比了。袁先这个官职,一看就是有靠山,略出格。
虽然如此,白铭还是颇为开心,因为他们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桓嶷给每人赐钱置行装,让他们能够宽裕地出发。这是一种荣耀。梁玉也赠了他盘缠,还送了他一匹马、一辆车,让他能够从容出行。
白铭怀着一片报效国家的心,终于在年前赶到了治所。
就在白铭新买的书童叩响县衙的门扉的时候,桓嶷也收到了急报——左部叩关。
第176章 经略开始
意料之中。
自从知道左右两部的前尘往事之后, 左部叩关就已在预料之中了。边患这种东西, 什么时候都没有完全消失过,即使在先帝时期, 把人家打得四分五裂,大的边患没了,偶尔也免不了缺了吃喝的人过来劫掠。只不过守将都还算能干, 可以击退来犯之敌。
这一次又与以前不同, 左部比那四分五裂试图沾点便宜就走的小部落大得多也有组织得多。同时,由于先帝的安排,如今的边将比之前也稍有不如——过于能干和桀骜不驯的都或调或免了。
好在这几个月来桓嶷一直在做准备, 虽然后续反击不大跟得上, 应对的时候中枢并没有着慌。
坐镇政事堂的如今是纪申,他本就是一个稳重的人。桓嶷忍住了将萧司空与黄赞再请进宫咨询的冲动,先与政事堂议事。如今的鸿胪寺卿是宋奇,他比他的前任要精明得多, 虽然用兵没他的事, 他上任之后却用心调查各部的情况, 也被召了来以备询问。
宋奇安静立在一边, 听上面说着军情, 他的旁边站着的是兵部的人,也是个备咨询——问到的时候兵部要拿出个方案来。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报急来的校尉:“左部兵马不多, 似有试探之意。先前左部之使辩称,朝廷厚此薄彼,何以降公主予右部, 又册右部可汗,认为不公,他们是来讨个说法的。”
陆国丈听了就笑了:“朝廷愿意册封谁就册封谁就册封谁,几曾轮得到他们来讨价还价了?”摆清楚自己的益了没有?朝廷又不是他家开的饭馆,由着他们点菜!
纪申轻咳一声:“这是气话。持国要公正。朝廷怎么能奖励弑兄之人?!应该再次下诏申斥、问罪才是。”
宋奇肚里暗笑,谁要因为纪公是个君子就认为他傻,那可就想错了。
桓嶷问道:“下面该怎么办?”
陆国丈看看纪申,纪申道:“守!”一旁才升上来的袁侍中也点头,他资历略浅,也不熟悉兵事,是以不抢着发言。
桓嶷想了一想,问道:“右部如何了?”
宋奇道:“一切均安。”接着比较详细的介绍了他所知道的情况——经过打击的右部王庭重建已初具规模了,右部可汗又召集了数万的部众,在王庭与丰乐公主举了婚礼,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因逐水草而居者,本就没什么城池,少数的城池建设得也很粗糙,毁也不容易毁干净,重建需要的工程也不大。
同时,左部确在搜寻右部可汗,一则才动兵打击过,短时间内难以再次大规模的用兵,二则冬季到了,不如南下。
桓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纪申道:“还要下诏与右部可汗,令其坚守、抚民,不可轻出,只要右部可汗能够坚守住,就可以静候左部内乱了。”
桓嶷问道:“怎么说?”
纪申的道理非常的简单——左部也不富庶,趁皇位更迭的时候朝廷无暇他顾并吞各部,左部内部应该也不稳固。“蛮夷重利轻义,左部可汗如果不能为他们带来利益,而要他们听令,必然激起不满。”
跟着你干,当然是因为你的拳头大,甘心为你卖命那就一定是因为跟着你有肉吃。如果肉也吃不上,命也没了,谁也不傻不是?到现在如果左部可汗再要强压,那大家就只好造他的反了,反正都是死嘛!
桓嶷又问兵部的意见,兵部最怕就是皇帝现在就想动手,因为准备是真的不充足:“守城无虞。”他们近十年来做的准备都是守,因为攻也没啥利益,并不划算。如果现在桓嶷要打,非要他们定个计划,好,定下来了,打输了算谁的?肯定有人受罚。
兵部现在也力主守。
桓嶷道:“好!”召舍人起草诏书,一气发了几道诏令,从下令严守,到调援军备边,到斥责左部可部弑兄、犯边等等。宋果笔划龙蛇,也不抬眼看宋奇,飞快拟就了草稿,拿给桓嶷来看。
待君臣都签完字,宋果才与宋奇交换了一个眼色。
桓嶷长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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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奇对自己能在御前露个脸还算满意。【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宋奇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
慢吞吞地避在一边,让执政们先走,等到最后,袁先从里面出来。宋奇与他也是认识,袁先也知道宋奇与梁玉关系不错,两人见个礼,宋奇问道:“令尊可有什么消息吗?”
袁先道:“偶有书信到来,只是近来越来越少了。”
宋奇道:“路远了嘛,又有左部侵扰,他们送一封信来也不容易。”
袁先对宋奇没有梁玉那么相信,与他说话也少,简单地说了几句便说:“我该换班了。”
宋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起居舍人也不是什么都能记的,有些秘事皇帝认为不合适他们在场,又或者是过于机密重大的国家大事也会让他们避开。袁先只秉承一个原则: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与同僚做了交接,即骑马出宫回家。
先看望祖母、母亲,此时的他有了一点“当年阿爹也是这般”的感触,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一定要支撑起……
“大郎回来了!”王吉利一声吆喝,把他的情思统统惊跑了。哦!府里有夫人,需要他操心的事比当年他爹要少得多。他还挺轻省的。
袁先笑笑:“嗯。”
“又有信来啦!”王吉利很高兴,袁樵来信,就表示人还挺好。
袁先的脚步不由快了几分,王吉利跟在身边说:“都在太夫人那里呢,就等您了。”袁先估计,这封家信一定被梁玉检查过,凡有值得担心的事情都被她抽掉了,等下听到的一定都是好消息。【还要再向阿娘单独问一问。】
到了杨夫人那里,果然只听到好消息。什么左部叩边是没有的,左部袭扰右部也是没有的。有的只是重建王庭,公主下降,不辱使命之类。杨夫人与林母都高兴,杨夫人笑问:“那他们就能回来了吧?”
梁玉笑道:“大冷的天,叫他们赶路我还不放心呢。我看得到明年天气暖和了、路上好走了才行。”
杨夫人有些惋惜:“那就不能回来过年了啊。也好,稳妥一些好。”
她们又都不问袁先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只问他与同僚相处得怎么样,累不累。袁先也报喜不报忧,只向梁玉使了一个眼色。梁玉慢慢地点了点头。
梁玉的心情还算不错,被她抽掉的两页纸里写的情况并不糟糕。一是陆文这个正使会先回来,整个使团呆人家地盘上不像话,未免有操纵傀儡之嫌。只留几个副使之类反而有话说,比如帮助公主适应。事实上也是如此,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件事,袁樵写信的口吻是无奈又有一点解恨的——公主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一路上,随着右部流散部众越来越多,大家都得学番语了。一门全新的语言,还要能够交流,这得花费多少功夫呢?出关前,可汗努力学说官话,出关之后,周围全是番语,阿鸾被憋得够呛。这只是一个开始,即使带了全套的器物、奴婢,包括炊具。出关之后的生活也渐渐脱离了原轨,奶酷樱桃是没有的,生鱼脍也没了。关外的道路不可能是京城那样的平坦,连呼吸的空气的味道也不一样了。宽袖的衣裳穿得越来越少,靴子穿得越来越多。
丰乐公主终于知道,计划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天下没有后悔药,走出去就不能回头。亏得一股气硬撑着,与美娘两个人埋头学说话。
用陆文的话讲就是“早知如此,该让她早点学说话!”
梁玉道:“在京城里学番话跟到了异域去不得不学如何能够一样呢?”
袁先道:“总是任性。”
“嗯。”
袁先犹豫了一下,问道:“阿娘,阿爹要在右部呆多久呢?我竟看不出来,圣人对丰乐公主也未免太……”
梁玉摆了摆手,道:“明年,至迟后年,哪有一直陪着的道理?”
“难道明、后年就能击散左部吗?”就目前接触到的情况来看,袁先是不敢做这样乐观的估计的。
梁玉道:“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当年在楣州,花了多长时间?这个不比那个难吗?”她对军事比对选官还生疏,但是她知道,两家打架可不是决心到了就行了的,得比拳头。囫囵个儿比一比,五年起吧。
“真让人心焦啊!我很担心局势紧张,阿爹归来会有波折。”梁玉不是一吓就哭的妇人,袁先也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动乱时期的使者通常倒霉,被杀的、被扣的、被削个耳朵鼻子的,都有。
“还不至于,只要守住了。”
袁先很是惊讶,因为“守”是政事堂才跟皇帝定下来的策略。他问道:“阿娘何出此言?”
梁玉道:“守住了,左部可汗就没威风可使了,一个没了威风的主子,啧啧。等着被他手下啃死吧!”
袁先露出一个笑来,旋即故意感叹道:“可惜,今年阿爹不能回来过年了。还有阿犀,我还想看他诗做得如何了呢。”
“你啊,别把宫里那张冷脸带回家来,好好陪陪阿宝。”
“是,”袁先犹豫了一下,把原则都吃了,对梁玉道,“阿娘,今天急报,左部叩关,政事堂也是一个‘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