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我想吃肉
时间:2019-07-05 09:51:46

  大长公主狐疑, 问道:“你真这么看的?”
  萧礼道:“先帝将太尉留给圣人的时候,难道是想给圣人添乱的吗?必然是想要他用心辅佐圣人的。然而圣人厌恶他厌恶到十五年来再无一人有‘太尉’之号。”
  大长公主神经质地敲着手下的小案:“这样啊……”她不愿相信自己夫妇已经这样危险了,更不愿意相信桓琚的心已经变了,但她相信长子。
  萧礼缓缓地说:“阿娘想想,圣人昔年对皇后如何,对徐国夫人如何?如今呢?阿娘以为, 是圣人薄情,还是徐国夫人过份?”
  “啪”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案上, 站了起来:“他就这样看我们吗?”
  萧礼道:“阿娘要同圣人争执吗?儿劝您别这样。”
  “你父亲为他、为江山社稷、为他的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累白了头。我可真是、我可真是……呜呜呜呜……”大长公主难过得哭了出来。当年那是多么的凶险啊!真的要兔死狗烹了吗?
  萧礼一撩衣摆,跪了下来:“阿娘、阿娘。”
  大长公主擦擦眼泪:“你起来, 慢慢讲。”
  萧礼依言挨着母亲坐了, 缓声说道:“阿娘也不必太难过,阿爹这些年确实劳苦功高, 底下的人都捧着他。开始是因为阿爹高风亮节, 后来就来了钻营小人, 小人为了私利无所不用其极,太多的赞誉蒙蔽了阿爹的眼睛。不能不蒙蔽,如果不蒙蔽,小人何以进身?阿娘读过《战国策》么?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呢?”【1】
  大长公主沉下了脸:“你接着讲。”
  萧礼道:“圣人只沉默了一个月,不是五年,别让他再沉默下去了。就让事情止在这一个月吧。”
  大长公主道:“但是圣人还是向着二郎的。”萧绩是罚俸,凌光却是免职,不管桓琚是怎么想的,有心人就能把这个惩罚曲解成是桓琚偏向萧司空,大长公主也乐于接受这个观点。
  萧礼叹气:“唉,事情是凌光惹起来的,他一个散官,要不要官,有什么大不了的?圣人一句话,又给他了。二郎呢?圣人真认为二郎做得对,就不会罚他了!追根究底,二郎不过是一个轻狂放浪。”
  旷工不上朝是该罚的,惩罚的决定肯定会有,以萧绩的身份,桓琚再给他一个免予追究的法外施恩也是可以的。
  大长公主也长叹一口气:“我们这是为了什么呢?”
  萧礼道:“阿娘毋忧,听我慢慢说来。圣人厌弃皇后,并非是因为贤妃,圣人绝不是那样的天子。也不是因为徐国夫人,一个无礼老妪,她无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什么现在这么明显?仁孝太子在世的时候,圣人并不是这样的。”
  大长公主道:“三郎比大郎差着些。”看看萧礼,心道,我家三郎比大郎也差得多。
  萧礼道:“只是圣人一直没有想到,废了皇后,会有小人认为他要立贤妃。更有一等心怀诡谲之人,妄图去学吕不韦!拥戴三郎不是过锦上添花,吹捧贤妃却是雪中送炭。废后是国家大事,皇后没有失德我辈自当力争。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不得不力保皇后的原因,就是它会让小人泛起希望,会动摇国本。”他这话说得非常肯定,他对御座上的表哥也算是了解的。
  大长公主性情骄横火爆,却也不是无知妇人,脱口而出:“穆士熙!”
  萧礼点点头:“这只是一个开始,阿爹再事事都管,没有穆士熙也会有石士熙、土士熙。所以,阿娘,您要好好劝劝阿爹。一时退让,是为了长久大计。”
  大长公主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爹现在就是对付这个穆士熙,现在让步了,多少人看着,他退不得了吧?”
  萧礼一笑:“圣人难道喜欢穆士熙?只是不想让阿爹如意罢了。阿爹暂退一步,才能让圣人把目光从阿爹身上引开。我们与穆士熙没有恩怨了,提醒圣人穆士熙勾结宫妃妄图动摇国本的时候,圣人才会相信。否则……”
  “你这么一讲,我就明白了。等你阿爹回来,我就跟他说。”退!这就退!大长公主比萧司空还要果断。认个怂又咋样?熬过了这一阵子,不被侄子记恨了,有的是翻身的机会。就凭着力保东宫,三郎也不会忘了他们。
  萧礼道:“那,儿去面圣?”
  “等等!你那两个傻弟弟呢?再都打一顿?”大长公主主动提起了另外两个儿子,把大儿子叫回来是对的,大事上头这样一说就很明白了。
  萧礼道:“不要再打三郎了,阿娘对三郎何其疼爱?而今大加挞伐,大寒大暑身体容易生病,骤冷骤暖心也会病呀。等儿从宫里回来,好好与他聊聊,如何?”
  “好,依你。”
  “至于二郎,才是要罚!阿娘反而赏了他,这样不妥。阿娘也不要朝令夕改,阿爹是要在家歇一歇的,就请阿爹教训他好了。二郎这般轻狂,还当自己是风流少年吗?真是皮痒了。”
  大长公主见长子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越看这个儿子越满意,伸手在萧礼脸上拧了一把:“哎哟我的阿姣真是娘的心肝宝贝儿。”
  萧礼的头又红了:“阿娘!儿去求见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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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萧礼回京之后第一次进宫,宫殿还是旧时的模样,地上铺的石板也还是那个尺寸,几块格外鲜亮的散布其中。
  【磐石尚且如此,如何一个朝廷呢?都说物是人非,其实物非人也非。】萧礼心头涌上愁绪,【日子久了,磨坏了、踩裂了、不好看了的石板都要被换下去,何况是人?今日这满庭青石,已非太祖、太宗时的旧物,可哪一块地方也都没有秃着。这朝廷,并不是非谁不可的呀。】
  正正衣冠,萧礼往两仪殿觐见。
  到了殿外,宦官先迎了上来:“萧刺史且慢,圣人突然有了件急事,正在召见宋县令。”
  “哦?”
  宦官道:“就是,令弟与……”
  “哦!”
  殿里,桓琚正在对宋奇发脾气:“梁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朝上的火药味极浓。今天桓琚没有临阵退缩,一个月了,他厌倦了这种争吵,冷冷地看着朝臣争论。今天的朝会便格外的长,直到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嗓子累得冒烟,他才扔下一句:“众卿都说小人不好,我看小人好得很!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给他扣上小人的帽子,想怎么整治他就能怎么整治他了!”
  皇帝一通发作,萧司空带头跪下了。
  萧司空铩羽而归,照说桓琚应该是比较开心的。开心没有一刻钟,宋奇来求见了。宋奇只是个县令,今天这场架他没有资格吵。偶尔睡个懒觉,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的宋奇,被梁玉传来的消息调到了宫里。
  他在往宫里赶的路上打着腹稿,凌家的心思、梁满仓的应对、桓琚的反应,以及此时闹得这么大,估计不是京兆就是金吾已经得报到桓琚跟前了。得赶在贤妃前面!
  他又比贤妃快了一拍。京兆尹是纪申,极精明的一个人,他最先向桓琚汇报了些事。作为一个不想投机的大臣,纪申对凌家无事生非也颇有微词,朝廷稳定下来不容易,一旦东宫易主,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多少人家流放,怨声载道而哀声遍朝野。够资格死去的,大部分得是有份量的士人,这是朝廷人才上的一大损失,是不能容忍的。
  纪申的汇报就很有意思了:“凌庆父子引得众人围观,臣使人探听始末,道是往梁家演一回负荆请罪。”
  桓琚只恨凌光不争气,听到去梁家赔礼,并没有生气,还说:“算他明白。”
  纪申叹了一口气道:“可把梁满吓坏了,当街吓昏了。”
  桓琚惊讶不已:“什么?”
  “大约是见到昨天才砸了他家的人今天这样做,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害怕了。”
  “梁满还是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了,听着就头疼。”
  纪申无语,默默退下了。
  这个时候,宋奇赶到了。
  桓琚没有将宋奇与梁满仓联系到一起,以为他还有什么要事,召他到两仪殿说话。行礼毕,桓琚问道:“你是有什么事要禀吗?”宋奇是个县令,没有大事闲得慌进宫逛?他敢这么说,桓琚能把他撕了。
  宋奇道:“圣人,臣滞留京中有些时日了,只等回县。日子也定了,就在十日后。”
  哦,辞行?
  当然不是!
  “臣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十天?能干什么?”
  “再看看梁满,臣看他不大像样子。当初是臣调理的他,现在不忍心见他又活回去了,故而请命。臣是外臣,不敢擅自结交外戚,还请圣人恩准。”
  桓琚就发作了:“梁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臣也不知,臣在家里歇着,听到外面喧哗就循声出去找。遇到两波人,第一波人讲,凌庆把儿子扒光了,去梁家负荆请罪。太子外公真是威风,贤妃娘娘宠冠六宫,兄弟姐妹衣朱紫,今日却步行肉袒,梁氏真是可怕。”
  桓琚一脸阴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波人讲,贤妃真是权势熏天,可以左右圣意。梁家有个太子外孙又如何?出迎三里,跪地迎接请罪,说是把进宫告状的女儿也给关起来了,梁满还吓昏了。”
  桓琚冷静了下来。
  听宋奇说:“臣听完这些,就以为不得不求见圣人了。圣人以为,他们哪个说得对呢?”
  “对什么对?无知。”
  宋奇开始游说:“圣人,两家必须和睦,然而两家现在都进退失据、过于浮夸了。放任下去必应其一,那就不是百姓无知而是早有谶语了。梁满一个乡下老农,臣请去为圣人分忧。凌庆么……臣官不过六品,年不过三十,不敢托大。”
  桓琚赞道:“卿诚干材也!”马上厚加赏赐,让他去梁府善后。
  宋奇出去、萧礼进去,两人擦肩而过,宋奇礼貌地微笑点头。心道:他来做甚?
  萧礼进了两仪殿,桓琚气正不顺,不冷不热地看着这个表弟。他们年轻的时候感情是不错的,萧礼还穿裙子叫阿姣的时候,先帝与大长公主打趣,说两人再合适不过,不如成亲算了,免得东挑西选找不到合适的娘子给桓琚。
  然后先帝就让桓琚跟杜家女儿成婚了。
  萧礼舞拜毕,桓琚也赐了座,低声道:“咱们两年没见了吧?”
  “是,去年臣父不令臣回京。”
  桓琚冷笑一声:“就他讲究多。”
  “只有怕讲究少的,哪有嫌讲究多的呢?即使如臣父这般,也有讲究不到的,终究让二郎闯了祸。圣人,您的处罚不公呀,凌光免职,臣弟也该免职。”
  还是阿姣可人。萧家就只有这一个让人爱的了。
  桓琚放缓了声音:“是凌光无知。”
  萧礼摇摇头:“凌光不是什么才子,逼他出丑就是不对。臣弟有失厚道,不是君子的作派。”
  “那什么是小人呢?”
  “臣学君子还来不及,何必管小人?”
  “阿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萧礼的头一天之内红了第三次,羞恼地道:“圣人!”
  “表兄,就是表兄。”
  萧礼笑笑:“好,表兄,你不公平。”
  桓琚道:“当心二郎怨你!他呀,就是太淘气,从小淘气到大。你看看他,干的那叫什么事?我把梁家调教出来费了多大的功夫,御史的谏表烧了都够取暖了。梁满才像了点样子,他给弄回去了。就在刚才……”
  桓琚絮絮叨叨,皇帝惨呐,说心里话都得挑人。好容易遇到了表弟,他的苦水就往外倒了,将宋奇说的话添油加醒给萧礼讲了——不知不觉之中他受了宋奇的影响。萧礼皱眉道:“凌氏父子确实浮夸了,该改一改登台的习性。这更是圣人不对,想得到让梁氏读书,为何不令凌氏读书?还有梁满,他不是怕凌庆,是怕您,圣人吓他吓得狠了。”
  纪申先阴了一把、宋奇又阴了一大把,萧礼把整件事给兜圆了。
  他一本正经的批判桓琚,桓琚也不生气,反而赞同地说:“是我思虑不周。凌氏还是胆小一点的好。”
  萧礼道:“二郎也该胆小一点的好。”
  桓琚道:“你是他大哥,爱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大哥的威严是自己立起来的,别找我。”
  “你不是表兄吗?”
  “去去去。”
  萧礼道:“是表兄就要答应我,以后二郎再有不妥,不可偏袒他。都说惯子如杀子,对臣下也是这个道理。请严惩。”
  桓琚感动地握着萧礼的手:“还是阿姣好啊!”
  萧礼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冷冷地瞪了表兄一眼:“臣告退!”
  桓琚放声大笑,对程为一道:“还是你去一趟司空府,告诉阿姣,二郎随他管教,要是公主和司空责怪他,只管来找我。”
  程为一感慨道:“圣人总算是笑啦。”
  桓琚道:“能笑,谁乐意哭呢?能高高兴兴的,谁乐意怒发冲冠?能海清河晏,谁想伏尸百万,流血飘杵?但愿阿姣不要让我失望啊。”
  程为一领了旨,追着萧礼前后脚进了司空府,传完了桓琚要他管教弟弟的话,又私下对萧礼道:“萧刺史,圣人还有一句话,老奴以为还是告诉刺史更好——圣人说,但愿阿姣不要让我失望。”
  萧礼人如其名,一派礼貌地道:“多谢。”
  目送程为一出府,反常沉默的大长公主道:“还真叫你说着了。”
  萧礼笑道:“阿娘,您看,退一步海阔天空。”
  “明白啦,你阿爹回来我打也要把他打服!”
  【这个就不用对儿子讲了吧?】萧礼腹诽母亲,叹道:“但愿梁家不要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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