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宠——假面的盛宴
时间:2019-07-05 09:52:58

  帕子不是丝制,时下贵人们多喜用丝帕,觉得帕面丝滑柔顺,看起来体面不说,也不容易脏。盘儿却喜欢用棉帕,寻那吸水的细棉布的制成,看起来是没那么光鲜,但好用。
  前世这棉帕子不知救了她多少回。
  拭干净嘴角,盘儿放下茶盏,柔声道:“夫人估计马上就到了,赵姑娘还是少喝些茶水,也免得等下要去净房误了事。”
  赵曦月没料到盘儿会跟自己说话,瞥了她一眼,没吱声,却又啜了口茶。
  明摆着是没把盘儿的话听进耳里,反而怪她多事。
  盘儿心里暗叹一声。
  罢,仁至义尽。
  她依旧觉得是因为她让裴永昌搅局,才会有赵曦月的出现,本想顺嘴提醒她一两句,谁知对方听不进去,那就怨不得她了。
  这时,花罩上的珠帘响了,翡翠先走了进来,转身又撑起珠帘。
  见此,两人忙站了起来。
  不多时,穿一身大红洒金折枝牡丹褙子的二夫人,便在刘妈妈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二夫人在紫檀透雕万字梅花纹的罗汉床坐下,盘儿和赵曦月俱都行了礼,才在二夫人的示意下又坐下。
  “多日不见,曦月似乎又漂亮了不少。”
  “谢二叔母的夸赞,曦月反而觉得二叔母更容光焕发了。”
  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长辈夸了小辈,小辈自然要投桃报李,可听在二夫人耳中,不免思及起大房的逼迫,又见赵曦月艳若桃李,一身打扮格外光彩照人,心中便更添了几分恨意。
  她目光在紫檀花几上的茶盏上落了一下,又移了开,脸上浮起一抹笑,嘴上却说赵曦月的小嘴更甜了。
  因为没人把盘儿放在眼里,她观察的自然更多,也就没忽略二夫人的小动作。
  之前该敲打的敲打了,该教的规矩也教了,这是指盘儿,赵曦月也轮不到二夫人教导。今日二夫人叫她们过来,看来就只是为了‘喝茶’。
  果然,二夫人和她们说了些家常话,又点了点姐妹要同心同德。这话还是说给赵曦月听的,就让两人散了。
  出了云霞院大门,赵曦月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让她来看,二夫人这就是困兽之斗,不过是发泄心中的怨气,反正再过半个月她就要进宫了,也忍不了她几天。
  “赵姐姐。”盘儿对赵曦月点了点头,意做道别。
  赵曦月瞥了她一眼,眼神讥诮:“谁是你姐姐,我可没有你这种妹妹!”那个‘这种’,被她刻意加重了语调。说完,她冷哼了一声,就带着贴身丫鬟走了。
  青黛欲言又止,盘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又笑了笑,方领着她往客院走去。
  宴息室,二夫人正和翡翠说话。
  听了刘妈妈指使,翡翠上前把两个茶盏揭开看了看。
  “一个怕喝多了茶上净房在您面前丢丑,一个倒是贪这上等的香片没少喝。”这贪饮的自然指的是赵曦月。
  听了翡翠的话,二夫人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不怕她这时候猖狂,迟早让她知道我的厉害,”她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又道:“反正她们觉得我这是做困兽斗,这些日子就每天叫了她们来喝茶。”
  刘妈妈和翡翠俱是默然。
  二夫人又问起赵曦月和盘儿相处的情形。
  翡翠答道:“奴婢听银儿说,赵姑娘似乎不大瞧得起盘儿姑娘。”
  二夫人更是笑的得意:“瞧不起才好,等下让李荣家的多点拨点拨她,挑得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我研儿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作者有话要说:  茶里不是绝育药,也没那种喝一碗就绝育的药。就算有,做不到无香无色,谁傻啊往肚子里喝。下章进宫。
 
 
第8章 
  陈平武回到临碧轩,依旧在想方才见到的女子。
  这临碧轩乃他书房,因临着一池湖水,湖畔绿柳遍植,方取了此名。
  屋子面阔三间,俱都打通了,只以数个多宝阁隔开。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屋中那个比寻常书案宽大了不少的书案,上面放着笔架笔洗纸镇等物,书案旁放了数个青花大缸,缸里插着许多画轴。
  人人都知陈家二老爷在科举上不中,于官场上也没有寸进,殊不知陈平武心不在此上,他更崇仰的是魏晋时期的名士,寄情于山水书画之间,清俊通脱,纵情山水,只以文采诉风流,哪是以学问求功名。
  说白了,陈平武有些不屑庶务。
  不过他在书画上确实有些才学,人称九恒居士,他的书画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陈平武在书房静坐半晌,突然站起来在身后的书橱里翻找片刻,方找出一副画来。
  摊开,画中是一女子。
  虽没有倾城之貌,却有柳亸花娇之态。
  若是盘儿在,定会发现她与画中女子虽相貌有些差异,但眉眼之间十分相似。都是眉如远黛,眼含秋水,顾盼之间我见犹怜。
  “柳儿……”
  愣神片刻,陈平武突然大叫一声陈才,很快就从门外走进来一名青衣男子。
  “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你看方才那女子……”
  陈才乃陈家家生子,跟随陈平武多年,自然清楚老爷的心思。方才陈平武异样之态也落于他眼中,他不免也多瞧了那女子两眼。
  回来后见老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心里正想老爷怕是又‘触景生情’,果不然这就来了。
  “老爷,那女子确实有几分肖似王姨娘,可王姨娘已经不在了。”
  陈平武喃喃了一声‘媛儿’。
  陈才当即浑身一震,才知道老爷究竟是想到哪儿了。
  他的笑容有点干,道:“当年出了那样的事确实让人痛心,可此女乃扬州籍,扬州离京城何止千里,她是被大姑爷寻来的瘦马,不会这么巧的。”
  还有一句陈才没说,当年那种情形,都知晓十姑娘肯定是不在了,只是他知晓陈平武的心结,这话自然不敢明说。
  陈平武恍惚良久,徐徐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挥了挥手,让陈才下去了。
  *
  另一头,盘儿刚回到客院不久,李荣家的就寻来了。
  她请李荣家的坐下,青黛上了茶。
  李荣家的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她穿着秋香色比甲,梳了个油光水滑的圆髻,头上插着嵌了玛瑙的老银插梳,耳垂上戴着鎏金的耳钉,她生得圆盘脸,却长了对三角眼,言谈之间眼中厉光频现,一看就不好惹。
  实际上也不好惹,若不是盘儿是个两世人,恐怕早就被她磋磨得苦不堪言。这老婆子也刁钻,寻常让盘儿学规矩,都是学了一遍又一遍,有哪个动作不到位,便寻了那细柳条抽打。
  让你疼了,身上还不会留下伤疤。
  不光如此,李荣家的骂人也极为难听,开口闭口小蹄子下作玩意。骂盘儿倒是少,骂香蒲和青黛居多,其实也就是杀鸡给猴看,想拿捏住盘儿为二夫人所用。
  盘儿心知若她拿银两打点,这老货绝对会大变脸,可为了怕横生枝节,她还是忍下了。
  这会儿她刚从云霞院回来,转头李荣家的就过来了,看这架势又是来敲打她。
  果然之后李荣家的没少说话,除了敲打盘儿,还不忘给大房和赵曦月上眼药。
  说赵曦月瞧不上她,是因为盘儿出身下贱,说赵曦月出身河南赵家,那赵家如何如何,自然瞧不上盘儿这种出身的。不过没关系,只要盘儿日后靠着太子妃,多为太子妃出力,自然能将此人踩在脚下。
  有时候盘儿忍不住会想,太子妃是不是非二夫人所生,为何明明是母女,手段却相差如此之远。
  前世她和太子妃斗了一辈子,太子妃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若换成二夫人的话,太子妃别说当皇后,恐怕尸骨早就没了。
  转念再想,其实这手段不是没用,是因为她多活了一世,见多了这些牛鬼蛇神,像前世她不就被这些人拿捏得稳稳的。
  应付走李荣家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晴姑姑叹了一句:“也难为您了。”
  话音刚落,裴永昌来了。
  裴永昌和盘儿所住的小院毗邻,自然清楚这阵子二夫人是怎么拿捏盘儿的。
  照例是坐下上茶,这次盘儿一改之前的态度,而是说了说今日见到赵曦月的事,又提了提李荣家的来说的话。
  之后又道:“奴家觉得这火候也差不多,您可以跟二夫人说收我做义妹,和赵姑娘一样当做妾抬入东宫,也免得大夫人和赵姑娘太得意,真当二夫人是怕了她们。”
  裴永昌一愣,没料到盘儿会这么说。
  转念再想,觉得什么都通了。
  思及盘儿总使着丫头出去玩,再思及这些日子陈家的局势,他的目光隐隐含着惊叹。
  能收盘儿为义妹自然是有好处的。
  一来他在东宫那里算是过了明路,以后别人提及盘儿的身份,都会说是陈家二房大女婿的义妹。
  别看这一小点区别,须知哪怕是守牧一方的高官,大名也不一定能入太子的耳,若哪日盘儿受宠,太子不好抬举陈家,自然会抬举她的家人。
  再来,盘儿将不会受制二房。
  之前说将盘儿当做丫鬟送进去,裴永昌心里也不是没想法。
  奴婢便是任人拿捏驱使,为人所用,以后天天在太子妃眼皮子底下,想要真正得宠还得看太子妃的脸色,是时如何为他所用。可做妾就不一样了,至少明面上太子妃不会做得太过。
  且这阵子二夫人拿捏盘儿的手段,裴永昌也不是没见识过,心里也有隐忧,怕为她人做嫁衣裳。
  能做盐商,还把生意做这么大,自然不是蠢人。裴永昌还算有决断,当下同意了,就匆匆走了。
  他自然不会现下就去提这事,而是利用云霞院的一些奴婢在二夫人耳边煽风点火。
  本来裴永昌作为二夫人的女婿,少不了和云霞院里的人打交道,平时大家都收过裴永昌的好处,此时自然方便操作。
  尤其还有刘妈妈,这些年为了在二房面前刷存在感,裴永昌没少给刘妈妈一家子送银子,如今又是大笔银子往手里塞,刘妈妈也不敢拒绝。
  再加上最近三房四房和大夫人打擂台,风波闹得不小,老夫人也出面插手了,训斥了三夫人和四夫人。
  思及家里以后还是大夫人掌家,三夫人四夫人也不想把大夫人得罪狠了,都想祸水东引,没少在下人面前说些是二夫人利用她们,和大夫人打擂台的话。
  几方一挑唆,此时裴永昌再出面,二夫人心想输人不输阵,裴永昌是自己女婿,就算给那瘦马抬高身份,也不过是想恶心大夫人,当即就答应下来。
  为此还做了不少抬举盘儿的事,例如送衣裳送首饰之类的,言必称让赵曦月多照顾盘儿妹妹,毕竟盘儿比赵曦月小。
  大夫人和赵曦月素来心高气傲,被二夫人弄得这手气得不轻,她赵家的嫡出女儿竟被等同一个瘦马视之,谁能受得了。
  就这么纷纷扰扰到了四月十二这一日,两顶小轿被接进东宫。
  *
  今日东宫有喜,虽就是抬两个侍妾进门,但都知晓这两位是太子妃娘家人,所以东宫还是给了几分颜面。
  太子妃吩咐下来,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收拾院子,打扫屋子,最后在院子里挂了红灯笼,还扎了些红绸,算是图个喜气。
  已是掌灯时分,东宫的甬道和廊下都挂起了六角琉璃宫灯。
  衬着这皇家富贵阵势,小院里的那几个红灯笼自然寒碜得不能再寒碜。
  太子妃所住的继德堂中,此时一片寂静。
  用罢膳,太子妃就去抄佛经了。
  太子妃抄经时,最忌有人打搅,所以宫女太监们进出都格外谨慎,轻手轻脚的,生怕惹了主子厌烦。
  也是知道主子今儿心情不爽。
  “殿下回了吗?”
  书案前,端站着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她穿一身湘妃色缂丝凤穿牡丹的妆花褙子,雪青色八幅湘裙,头上梳着朝阳髻,戴七凤流苏赤金红宝的凤钗。
  她长着鹅蛋脸,丹凤眼,鼻梁挺直,嘴唇稍薄,明明只是站着,却十分有威仪,让人不敢轻视。
  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陈嬷嬷,默了一瞬后答道:“听富春说,太子爷在前面还有事,今晚恐怕是不会去小院了。”
  这小院不偏指某一处,而是这座五进院东宫的第四进,那里住的都是太子的妾,一共八座小跨院,不过太子向来懂得节制,不重女色,如今不过只四座小院里住的有人。
  往后就有五座了,谁叫今儿又进了新人。
  进了新人!
  这无疑是在太子妃心口上挖肉。
  陈嬷嬷看着太子妃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心疼。想着前些日子老夫人进宫,点拨太子妃的那些话,哪怕陈嬷嬷明白老夫人是为了太子妃好,也不禁有些心寒。
  哪个女子愿意把丈夫让给别的女人,可谁叫太子妃是太子妃呢?日后要母仪天下的人,就注定要含笑望新人。
  哪怕心口上还滴着血。
  太子妃手上一紧,那句‘故名极乐’的乐字的最后一笔便写坏了。
  面上却是淡笑着,反而劝着陈嬷嬷:“奶娘,你不用为我担忧,我心里明白着呢,祖母她老人家说得对,抬谁不是抬呢,我也能多两个帮手,总比……”
  总比皇后娘娘命她抬人入东宫的强。
  当年太子妃初嫁太子,也是要强过一阵。
  太子于女色上不注重,身边除了太子妃,就只有两个侍候他多年原本是司寝的宫女。太子不提,太子妃也就不提,直到太子妃嫁入东宫一年无所出,皇后娘娘忍不住了。
  刚好碰上选秀,就给东宫赏了人,还一下子赏了两个。
  一年过去,这一年除了徐良媛生下太子长女,东宫还是无其他所出,皇后挑了大同总兵胡炳成的嫡女,给太子做了良娣。
  后来太子妃生下太子次女,胡良娣生下太子第三女,至此东宫依旧无男丁诞下,这下傅皇后更急了,没少明里暗里敲打太子妃,又抬举胡良娣,故意给太子妃难看。
  眼见胡良娣再度怀了身孕,太子妃处境越发艰难,只能主动帮太子纳妾。说白了,就是形式不容人,可明白归明白,太子妃到底是陈嬷嬷奶大了,自然心疼她。
  心知太子妃说的话言不由衷,陈嬷嬷拭起泪来,可又不知该怎么劝太子妃,只能说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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