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熠脸色一沉,贺芊羽已经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老师,我家大哥关心则乱,麻烦您了。”
任熠还想说什么,被贺芊羽拦住了。
校医哼了一声,也不跟不懂事的学生计较,按照常规处理方法,给林度输液,又冷声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贺芊羽叹了口气:“大师兄,你这冒冒失失的,老师们肯定不会听你的……输液也没什么,就当给小师妹补充点电解质好了。”
任熠讥讽地看着她:“你就这样照顾师妹的?”
林度身体不好,若真的有必要输液,那任熠自然不会阻拦,可明明没需要,过度治疗反而会给她带来负担。
虽然伤害不大,但任熠也不愿意。
贺芊羽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劝道:“可咱们又争不过老师,还给嘟嘟惹麻烦,而且偶尔一次输液,其实也没多少坏处……”
任熠打断她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
贺芊羽松了口气,师父师母教授颇多,可现如今的法律法规就是如此,没有行医资格,那就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哪怕在杏林江湖之中,他们顶着任家的光环颇受看重,但外人大多并不能理解他们。
更何况中医和西医几乎算是两个领域。
以至于在学校里,他们默认了兄弟姐妹的关系,为了避免同学老师的异样眼光,少一点不必要的麻烦,都不能提到师门。
任熠转身在床边坐下,拿了干净的纱布,将冰袋层层裹起,轻轻贴在了林度潮热的手心。
“小羽。”
贺芊羽愣了下,就见任熠一边细心照顾林度,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是学生会的干事,专门负责新生军训后勤这块……你比我们有更多的机会关照嘟嘟,但你做了吗?”
贺芊羽说不出话来。
任熠的声音冷淡,却充满了讥讽:“爸妈都夸你心细体贴,顾全大局,是个周全的好孩子……我也承认,你的确善良好心,平时对小师妹也爱护有加。”
任熠转过头,清冷的声音满含失望:“可你太过周全,却忽略了师门情谊。行事缜密又如何,咱们是少了很多麻烦,却也少了单纯的手足感情。”
贺芊羽被说得差点掉下眼泪,哽咽着道:“大师兄这话,实在让我无言以对……可我也是为了我们每一个人着想。难道以后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就能开心了?我也疼嘟嘟,她又小又可怜,不是大师兄你一个人想对她好……可你想想嘟嘟的性格吧,她这么敏感,每天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哪里还能承受的了身边同学的异样眼光?”
贺芊羽眼圈通红:“嘟嘟最需要的,是一个正常安定的生活环境……”
“不。”任熠坚定地道,“她最需要的,是一个关怀爱她的家庭。”
贺芊羽愣住了。
任熠看着床上面色青白的女孩儿,小小瘦瘦的一个,哪怕这样难受,睡梦中也一声不吭,只蜷缩着身子,将所有的伤痛都藏在心里。
任熠不知道她的过去如何,也不想去探究,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每一次提及,对她都是一种伤害。
她的不安,他全都看在眼里,唯独他们坚定态度,才能让她放下心防。
他相信,只要加倍爱护她,再多的伤痕,也总有抚平的那天。
贺芊羽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小师妹,想起曾经说过的话,忽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错了……”
大师兄的责备没有错,她是真的疼爱小师妹,但她的疼爱里,却总夹杂着许多计较,反而不如大师兄,失了一片赤诚。
不只是对嘟嘟,对师兄对师父师母……是不是也是这样?
贺芊羽满脸羞愧,不由捂着眼睛轻轻啜泣。
景航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向来高傲的大师兄脸色阴沉,母老虎小三又嘤嘤哭泣,而床上躺着无声无息的小师妹……
景航瞬间大惊,白着脸语气沉痛:“嘟嘟她……去了?”
贺芊羽哭声一顿。
任熠阴恻恻地回头:“不,是你穿越了。”
贺芊羽饶是满心愧疚,也不由破涕为笑:“二师兄你个笨蛋。”
景航挠了挠头,大大松了口气,憨厚地笑起来:“我瞧着你俩一个比一个表情难看,还以为嘟嘟怎么了呢……对了,嘟嘟到底怎么了?”
贺芊羽叹息道:“中暑了。”
景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安慰道:“小师妹身体一直不太好,军训又热又辛苦,好多健健康康的女孩子都熬不住的,更何况她……不过也没有大碍,回头咱们给她配点清火防暑的药。”
“不是中暑。”
第12章
两人同时一愣。
任熠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不是中暑,我查过了,内火旺盛,气虚脾弱……这死丫头一天到晚究竟在干什么?”
贺芊羽心头一跳,沉吟道:“她之前问我借书,说怕摸底考试成绩太差……”
不用说,任熠已经明白了。
景航不可思议地道:“不会吧,小师妹干嘛这么拼啊,考不好就考不好,有什么大不了,至于把自己逼到这份儿上么。”
贺芊羽白了他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学渣!”
景航登时跳脚,刚要吵吵起来,就被任熠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你们都滚,吵死了!”
景航灰溜溜地出来,摸着脑门上的虚汗:“还没见过大师兄发那么大的火……”
贺芊羽神情黯淡:“大师兄外冷内热,一片赤诚,我不如他。”
景航满脸茫然:“什么你不如他?你当然不如他了,他可是大师兄,娘胎里就耳濡目染的,自然比我们医术学得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贺芊羽看到景航一脸蠢相,气闷道,“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景航哼了声:“就你懂的多,一天到晚想来想去,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你就是想太多,所以不仅不长个儿,连胸都不长了,你看看你们班里的乐婷婷,啧啧,胸大腿长,那才叫漂亮。”
贺芊羽大怒,追着他满操场地打。
林度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梦里也不安稳,一会儿是考试不及格被喊家长,她没有家长可以喊,被老师责骂,同学讥讽。一会儿又是师父师母沉痛的表情,大师兄将她扫地出门,指责她丢了任家的脸。
林度一阵阵冷汗直冒,恍惚间觉得一阵凉意,极大缓解了她满心的焦躁。
林度慢慢睁开眼,茫然地呆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醒了?”
林度一惊,霍然坐起,一阵天旋地转,又跌了回去。
任熠将她扶起来,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她。
林度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又说不出口,被他看得面色讪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大、大师兄,我……你、你怎么在这儿?”
任熠淡淡地解释道:“你晕倒了,我正巧路过,送你来了校医院。”
林度心里一松,随即紧张地问:“那、那你不回去上课吗,你在这儿陪了我多久,老师会不会……”
“还不是因为你。”任熠面露埋怨,眼神示意,“你一直抓着我不放,我怎么走得了。”
林度一惊,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紧紧抓着大师兄的手,少年虽然十指修长,但比起自己的,依然大了很多,因此也只能牢牢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林度登时撒开手,不安地蹭了蹭掌心,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任熠又忽然不满起来,毫不客气地指责道:“用完就扔,你这小没良心的!”
林度默默地埋下头。
心里大逆不道地想,大师兄这是在……无理取闹吗?
任熠不满地收回手,心里有气,面色愈发冷淡:“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
林度心虚地觑了他一眼,点点头,嗫嚅着道:“是、是我自己,身体太差了,一点苦都吃不了,对不起,给大师兄添麻烦了……”
任熠冷笑:“你倒是能耐,我这边费力给你灌汤药,你那边给我拆台子。说吧,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林度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任熠讥讽地看着她:“就你,有什么能瞒得住我?”
林度咬着唇,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终于坦承道:“没、没睡……”
任熠神色更冷:“几个晚上没睡了?”
林度吓得大气不敢出,哪里还敢老实交代。
不过她不说,任熠见她这表情,也大概猜出来了,差点气炸。
“行!”任熠冷笑连连,“你这么不听话,以后就不要上学了,老老实实养好身体后就在家里跟师父师母学医吧。”
林度瞬间脸色惨白,猛地扑过去,跪坐在床边,死死拉着任熠的手臂哀求道:“大师兄,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你了,别不让我上学……”
任熠脸色冷硬,不由怒道:“命都不要了,上什么学!”
林度拼命摇头,带着哭腔恳求道:“我错了,我错了大师兄……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我再也不熬夜了,我好好吃饭,我都听你的,求你了,让我继续上学吧……”
任熠不发一言,林度心中渐渐绝望,面色灰败,眼中满是凄惶,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
任熠心脏微微抽痛,色厉内荏地骂道:“哭什么,不就是上学吗,想上你就上,好好说话,不许哭!”
林度手忙脚乱地抹了抹脸,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大师兄,你、你答应我了?”
任熠气得胸口发闷,沉着脸不搭理她。
林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抽着鼻子道:“大师兄,你别生气,我……”
林度深吸口气,豁出去一般,坚定地道:“我任你处罚,打板子都行。”
任熠神情微动,故作不屑地道:“就你这小身板,我怕把你打残了,你要赖我一辈子。”
林度不由抽了抽嘴角。
就那“仙女棒”似的软绵绵的戒尺,打一百下也伤不到她。
林度低眉顺眼,诚恳地道:“大师兄想怎么罚我都行。”
任熠面色不由松动,怀疑地盯着她:“真的?”
林度咬咬牙,用力点头。
任熠立马得寸进尺,趾高气昂地道:“那行,我要罚你……捏耳朵。”
林度“啊”了一声,呆呆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任熠咳了声,装模作样地道:“不是有个词叫‘耳提面命’吗,意思就是拎着耳朵当面教训。”
林度诚恳地赞叹:“大师兄真有才华。”
任熠眼神飘忽了一瞬,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说的,怎么罚都行。”
林度连忙开口:“是是是,我愿意……捏耳朵,大师兄什么时候罚我都行。”
任熠哼了声:“那还不把耳朵伸过来。”
林度愣了愣:“现在?”
“怎么,不愿意?”
这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叫老师同学见到,也怪丢人的。
但大师兄这么生气,罚她也是应该。
林度心下叹息,忍气吞声地凑过去,面色赧然,将一侧耳朵偏向了他。
任熠盯着那小巧白皙的耳垂,心里嘀咕,臭丫头小脸又糙又黑,这耳朵倒是跟白玉饺子似的,嫩生生让人见了就想捏一下咬一口的。
林度紧张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轻颤,明明害怕,却依然死撑着。
看得任熠更想欺负她了。
任熠终于架不住心痒,伸出手,捏住她的耳垂,软软凉凉……果然很好捏!
还没怎么使劲儿,就轻轻捏了捏,指腹上就跟着了火般,温度越来越高。
任熠皱眉盯着那霎时间通红一片的耳朵,纳闷嘀咕:“没用力啊,怎么这么红?”
林度满脸羞愤,恨不得把耳朵切了。
任熠捏了又捏,犹自气不过,狠狠拧了一把,听到林度不自觉哼了声,才解气地放了她。
“这次就饶了你。”任熠语气森寒,威胁意味十足,“再叫我知道你不爱惜身体,我就不止捏耳朵了。”
林度捂着红通通热度惊人的耳朵,只觉得被捏过的地方火烧火燎,一直蔓延到脸上。
“我记住了。”林度小声地道,“我以后不会再犯。”
任熠从鼻子里哼了声,一边拉着她手把脉,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初一摸底考很简单,抓住了重点也不至于考个倒数……”
林度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敬佩地听他吹牛逼。
任熠不由咬牙切齿,只得直接道:“你不会,怎么不问我?随便给你补习补习,不比你一个人瞎琢磨好?”
林度眼神瞬间亮起,惊喜无限地望着他:“大师兄愿意给我补习?”
任熠身为大师兄的自尊瞬间得到了满足,装模作样地开口:“只要你乖乖听话,同门师兄妹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林度立马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大师兄!”
醒来就没有大碍了,除了这段时间因为压力大,天天熬夜造成了身体有些虚弱,但其实并没有太大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