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奸臣谈恋爱——赵吴眠
时间:2019-07-06 09:27:24

  裘宝旸有些疑心:“这一行你不是一直在御前护卫,何以独自跑了回来?”
  唐糖搡他一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秦骁虎亦催促:“随我从这儿走!”
  裘宝旸仍焦虑不已,问道:“思凡在哪儿”
  秦骁虎无奈一笑:“法师安然,此刻正守在陛下身边。”
  裘宝旸闻言心中石头落地,唐糖却是一惊,何以用个“守”字?
  待三人出帐,纵马飞奔出十几里去,这就近了南谷。一行狼狈人马放缓了行进速度,秦骁虎方才道出原委:“昨晨陛下南谷遇刺,思凡法师已是乱了方寸,幸而陛下九死一生……今日方才醒转,便命我回来寻你。怎料我等一行人刚下马,却见这一片已是烈焰滔天。”
  唐糖问:“南谷中是何情形?刺客可曾抓着”
  秦骁虎点头:“刺客团已全数伏法,待审问后,会将他们就近押解镇远军。陛下是料定赵思德会设埋伏,这才决意前往南谷。”
  唐糖十分吃惊:“他何至于以身作饵?”
  “也是情势所迫,谁能想到虑贤法师还布了个蛇形阵等着陛下,故而漏算一着,我等救驾亦迟了一步……”
  唐糖不解:“我从未知这等凶险,见他一路上云淡风轻,微服巡游一般。”
  秦骁虎笑道:“这个……其实不必担心,你大可安心前往,我可包票,他是另有要事。”
  “咳咳,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 往南谷之前,虽不知还有阵法相迎,亦料得老贼余孽有所布局,总有些机括要塞。我问过陛下,何不请你助一臂之力,他的原话是‘此行本就是各走各路,各人有各人的家事,无谓让她一个外人操闲心’。”
  言谈间,这便到了赵思危临时养伤的行营帐外。
  秦骁虎仍在讲述伤情:“陛下说,那九枚蛇型钻是从一长不过数寸的石缝中接连蹦出,而后那些钻竟是会拐弯儿般,直打陛下身侧,那蛇钻尖利无比,昨日太医将那些蛇钻一一取出、排列于托盘,我等几度不忍相看……一枚枚全都为血浸透了。”
  帐中瓮声瓮气的:“我自己不会讲?”
  “看来没有大碍了,”唐糖忍笑步入帐中,几不可闻地道了句:“真是祸害遗千年。”骁虎深以为然。
  **
  那些蛇型钻极细极小,不出唐糖所料,正是以磁石磨制。
  赵思危不解:“磁石?”
  “当日赵途……噢,就是你父亲,虽说是被卷入机括,其实终究是由这些磁石打制之利器所致命。他乃久服丹药之人,自然难逃;而你的紫虚丹,往后可还接着服?”
  “你可是在担忧朕的身体?要是这样,朕倒可以实言以告。”
  唐糖正仔细琢磨那蛇型钻,被他乍一吓唬,尖利的钻头不慎刺破了手指头,她仍看得入神:“嘶,你别说话。”
  “你是在想,纪三不服丹药,当年理当不应为磁石利器所伤,对不对?”
  唐糖没有说话。
  指尖上的血珠子刚冒出来,竟是没如往常般立时收回去,唐糖有些奇怪,用力挤了挤那受伤的指尖,一串小血珠接连滋了出来。
  唐糖似有所悟,她急急从袖中抽出那册编年,迅速翻开最末一页。
  白天用墨笔书写的地方,依然是了无痕迹。她将指尖的血往页面上按去……那鲜红血迹如画中梅,久久停留,仿佛再也不会散去。
 
 
第117章 未归人(七)
  京城很快传来消息,叛军于京郊大败,赵思德也就在那里被镇远军活擒。
  沿线老贼及赵思贤赵思德的余孽连根而起,赵思危此行虽说颇费周折,甚至还负了伤,所幸未曾伤及性命,历经五年,心腹大患终于根除。
  他这皇上不是白来的,大事既了,赵思危的心思立马就能腾挪出来筹谋其他。
  在南谷无可就地取材,唐糖为琢磨编年册中那扑翼机桨如何补救,只管秦骁虎讨要了几件没用的钝飞镖。赵思危伤好得快,既在南谷迁延无事,少不得要寻她问东问西。
  唐糖深知,他迟早是要来问的。昨日情急,她以指代笔,疾书数行,书中之人似也颇为急切,不久,一行昆仑墨书便自空页之中浮现。赵思危虽不识那些字句,终究为眼前所见震撼。
  近在咫尺,障眼法之说,便不大好搪塞。
  不过,唐糖只讲述了扑翼机如何载客上天云云,并未说出那卢镇永庄之地。想那铁鸟神乎其神,赵思危也不至于采信。
  然而赵思危的反应,竟全然出乎唐糖预料。
  他要唐糖将所知扑翼机之事从头细述,由来福一一录作笔记,而后雷厉风行,竟自镇远军中直接划拨军士百名,又紧急招募工匠百人,命他们就地搭建防风防雨之工事,并火速西调铁器及锻造物资等。连伤重未愈的纪二也已领了督造的新命。
  旁的人不明就里,以为尚有余孽未除,唐糖看明白了赵思危的用意,却是急了:“你这未免强我所难了。非我不愿,此庞然大物,绝不比我当年手制的那些木鸢。此前我即便有过这念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但凡有一点点法子,我早五年便造出来了。收回成命罢,趁现在还没人知道,陛下这是打算倾其所能,在此造一架会飞且能载客的扑翼机!”
  赵思危只管瞥她手中书册:“今非昔比。是你不想与朕再有牵扯交集了罢。”
  “你误会了。这真是一册寻常的编年册,并没有记叙半点造扑翼机的法门啊。扑翼机,你以为只是将那些庞然铁器送上天那么简单?机巧固然是个难题,然天象估测、冶炼、燃剂……”
  "朕不强人所难,你也莫欺朕无人……"
  “你听我说完。陛下继位以来,都说当朝已有盛世之象。可我前面提的这些,依我走访多年的经验,至今尚且无一可以满足,不说倾举国之力,至少对工部当下所辖数部,是个相当艰巨的工程,即便着自今起全力推进,依然需要极漫长的时间,绝非一朝一夕可以造就。编年所载之世,并非当世啊。”
  “哦?”赵思危沉默许久,方道:“哼,那与你隔空传书之人,也非当世之人?”
  “说了你也是不会信的。”
  “知道了,是朕一向坐井观天了。”
  “我还以为,陛下内心终是嗤之以鼻的,对如此玄而又玄之事。”
  赵思危将她凝视半晌,声音竟有些暗哑:“可玄得过眼前这张教我魂牵的面庞?”
  唐糖暗骂:又来了。
  “此番讨贼劳心劳力,朕的额头眼角想必又添新纹。哼,这位小姑娘,我几回想要记起你今年是何年岁,却每每记不起了。”
  “……”
  “造不成扑翼机,即便造成几架疏渠用的风车就不好?我朝连这些东西都没有,你还诓我说盛世气象,哼。”
  唐糖有些吃惊:“你竟有空读那些河渠之书?”
  “现在知道紫虚丹的妙用了?哼,朕抢得这么一个烂摊子在手,自是只能日夜皆争,不得安枕。你岂会不知,工部应用于民计民生的最上等的精材,我朝前一百载大半用去造了炼锅和祭器!炼那黄白之物方可加官进爵,还有谁肯钻研冶炼之术?远的不说,被我那老子兄长弄垮的民生,朕便责无旁贷必须拉一把。这个道理,你可谅解?”
  “我明白。”
  “多谢你。”
  “……”
  赵思危却挑明了话锋:“既认定纪三只是未归,千山万水都要寻他,你不想造得了扑翼机,亲自飞去寻他?”
  唐糖心中一紧,却仍道:“造不出来,想也无用。”
  “那书中异世,你就不打算试着前往?你可曾想过,也许纪三就在那里?你不敢劳师动众,只因你怕了朕这魔头,更怕我赵氏那些个险恶后人,是不是?你虽造不出那庞然大物,却已笃定了只身前往的法子,是也不是?”
  唐糖其实挺恨的,她所敢想不敢说的,赵思危全给她说破了。
  她既怕世间真有什么卢镇永庄,更怕它们乃世所不存。它们究竟存于何处?那个地方,可正是令赵氏高祖不惜代价要寻回的古之昆仑?她若只身前往,还回不回的来?要不要接上孩子们同赴?
  她哪敢明面上筹谋……就算赵思危无心,旁的那些赵氏之后呢?
  “陛下,离京之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各走各路的?”
  赵思危气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唐糖一转念:“你当真……只想造扑翼机?”
  “怀疑朕!说了千百遍老子现世都忙不过来,你却还在怀疑朕!朕不是虑贤,说不来那些赎罪的废话,先祖所造孽障,朕只知绝不愿往那不堪旧路上回望一眼!朕不只要扑翼机,朕贪心得很,还要那万世安稳,海晏河清!可不可以!”
  “呵,这些虚名在你眼中……”
  “谁夸的我盛世之君?”
  “喂……”
  “随你,待命工匠兵士皆已就位,你不做,朕也能广募天下志士能人。我还不信,缺了你,我就不能试一试了!来福,传纪大人进帐议事。”
  唐糖不想与那纪二啰嗦,忙劝住来福:“等一等!陛下再急,也不能做那些劳民伤财的无用功啊。”
  “你是怕纪二再担那贪官恶名?你可以去问一问他,此番重振工部,朕动用的,是哪里的银子?正是嫔妃们捐给朕修缮河堤私房银子!哼,我知道某些人眼里没有朕,不表示天下就无人爱朕……”
  唐糖懒得理他,打断道:“别扯远了。那书中扑翼机的桨毁损了,那工匠正与我探讨既没了机桨,能否以他物代用。我与他往复琢磨数次,换了几种材料,虽未成功,却也理出些头绪。你也别急,待我助他修成机桨,再慢慢讨教,何愁人家来而不往?”
  “嗯,我说你早有打算罢,只是不愿为我筹谋。”
  “不敢。少不得有须陛下助力之处。”
  “谅你也不敢,好歹纪鹤龄还在京城呢。”
  “你……”
  **
  “唐糖,三更天就点这么一抹灯,你不怕看瞎了眼?”
  唐糖正小心捏着那枚磁石打造的蛇形钻,借那钻尖锋利处,就着月光打磨一枚细长的小铁器:“嘘,小点声,这行营才多大,我怕灯太晃眼,晃醒了旁人。”
  裘宝旸不由分说,还是为她捻亮了一些光亮。
  “木兰姐跑来两回寻你不见,转而将哥唤醒了。说你不在帐中,木兰姐吓坏了,把哥也吓得,以为你被那虑贤掳了去。”
  唐糖很专注,半天才抬头问:“你未曾得闻?京城水桶一般,赵思德早就交由京武卫看押了。”
  裘宝旸瞟一眼远处赵思危行营,小声道:“思凡说那位失血无数,我始终还是担心你被他吃了,补血。”
  唐糖神情专注,又打磨了一会儿,方才抬头笑:“你不知那紫虚丹的药效,赵思危服得不算多,若他真有长生之念,那药量便太少了。此番遭那磁石暗器,他早便活不成了,赵途玖便是例子。”
  “所以你就对他不设防?”
  “该防的我自会防。”
  “不该的也要防,他不吃你,搞不好正惦记娶你。”
  唐糖笑得厉害,手中利器差点划到了手:“你可拉倒,要非此人催命一般,我何用在这里挑灯夜战?他要有你宝二哥十分之一的儿女情长,今番也已活不成了。”
  裘宝旸凑前去看:“他要你做的?”
  “嗯……倒也不能算。”
  “你半天都在切磨甚,麻花?”
  “这是接连桨轮的轴。”
  裘宝旸瞥一眼唐糖身侧,一册翻开的编年、一支笔,册子上深深浅浅数行暗迹就着暗灯依旧触目,那几笔暗红色勾勒的图样,正是唐糖以血写就。
  “你还在以血泪同那修理扑翼机的小学徒扯淡?”
  唐糖莞尔:“宝二哥不可造次,什么小学徒,术业有专攻,但看行文,这字里行间怎么说也是位前辈。总比我强多了罢,嗯,许是位刚摆弄扑翼机的前辈。”
  “哥同木兰姐都很担心,你不睡,这位偏爱修理扑翼机的前辈也彻夜不眠?你俩素未谋面,彻夜笔谈,你就不怕他是那志怪话本里的笔精笔怪。”
  “哪有如此务实的鬼怪,能同我一笔一笔画明白这许多要紧机关,教我豁然开朗。他提的法子,你别说,我少时还真画过想过,果然是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十分难得。”
  “被你吹得神乎其神,在哥看来益发蹊跷。就算有些本事,恐也不过是个故作与你有缘,只为骗你交心的无耻蓝颜,让纪陶知道了估计要吃大醋!”
  “切,纪陶才不会如你这般龌龊。得亏你不会昆仑文,不然你可得罪了人。”
  “他若坦荡,你何不让他干脆告诉你永庄在哪里,哥陪你杀过去见了真人,亲自看看那扑翼机岂不爽快?”
  唐糖蹙眉:“我倒是问了,只是……永庄所在,前辈说他走遍几处庄口,也未见过哪尊石碑上刻过,问遍了人,也没问到地图。”
  “这就对了!他正是个骗子无疑!自己的住处居然连张地图还要去石碑上找?说出去谁信?”
  “说了他是从卢镇飞过去的。”
  “那卢镇的图他总可画一个给你?”
  “这个……”
  “唐糖,思凡说你学的是假昆仑文,你亦说她学了假的,孰真孰假,原来哥只信你,如今真是难分了。他说你就信?你那么精细个人,怎么就这么好哄骗。漏洞百出,那么暖的天,那人却说还结着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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