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太阳光穿过山林照过来,也不晃眼。
聂双双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过去的事情,慢慢被晃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习惯性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回过神,她的手机早就在早上离开小旅馆时用尽电量,她也没带充电器充电宝。
……算了,反正到了山里也没信号。
就是没有手机玩路上有点无聊。
聂双双就只能继续无聊的想着事情,想着肖凛家里莫名其妙的毛绒玩偶,想着回S城以后她要约向清言去哪里喝茶,还想着肖凛那边她没请假,今天不知道有没有人给Alex喂饭……
中午在车山吃了块早上买的豆沙馒头,喝了小半瓶矿泉水,聂双双就填报了肚子。
她被车上机油混合着泡面的酸腐味恶心得有些想吐,只能打开车窗吧脑袋探出窗外,迎面吹着刮来的山风。
几小时后的下午时分,聂双双到了县城。
她找了辆价格便宜的摩托车,让个看起来粗粝莽撞的汉子载她进至宝山。
路上汉子操着浓重的口音跟聂双双搭话。
“妹子,我看你像城里人啊,咋老家也是这里的?”
“对啊,我都十年没回山里了!”
“哟,这么久!回来一趟很辛苦吧!”
“还好还好,现在方便很多了,我第一次从山里去外边的时候,坐那种灰扑扑的旧式火车,一连坐了我将近三十个小时硬座,现在回来坐高铁,一共也只要九个小时左右啦!”
只是第一次去往外边做那么久的火车,她没觉得累,只满揣着对未来的期望;而如今回来,心里却好像灌了铅,整个人又疲又乏。
送到山里大湖边的索道,汉子就算把人送到了地。
“妹子,你面色看着不大好啊,生病了?”汉子见她脸色差劲,随口关心。
“哦,没事没事,我天生看着脸色就这样。”聂双双给了钱,笑了笑回。
“哦,那你自己保重!”汉子收了钱扬长而去。
聂双双背着双肩的牛津布包,左手用力压了压胸口。
头晕,还胸闷。
前两天被肖凛狠狠折磨过的下身伤势本就没有痊愈,长时间的旅途奔波,疲劳的身体未能得到休息,再加上刚刚吹了冷风,此刻竟隐隐有了发起低烧的架势。
再撑一会。
聂双双望了眼湖对岸隐在山路中仿佛与世隔绝的村落建筑,深吸了口气。
…………
喧嚣俗世的浮云掠过TS大厦反光粼粼的高楼。
肖凛推了白天所有邀约,把自己扔在公司处理工作,上午在视频会上远程训了三位高管,下午破天荒去楼下某层办公区转悠,直接炒了两位摸鱼打排位不干事的年轻员工。
然后所有底下人都发现了——肖总今天心情不好,得少惹他。
回到办公室,肖凛揉了揉眉心,重新审着一份文件,却总也进不了状态。
他心神不宁,第十次拿起放在黑色办公桌边的手机,点向通话记录,然后又再一次把手机放下。
实在心烦意乱,他干脆甩开文件,捞起桌上被他当作装饰摆件摆在那的一只比巴掌还小的毛绒小狗——是那天他从聂双双车里顺过来的小玩意。
修长的食指中指扯过哈士奇小狗蠢呼呼的脸蛋,拎着小狗的嘴角把它在桌上摆正,接着屈起食指朝它脑门轻轻一弹,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哈士奇便一下子被他打倒了。
肖凛敛着眼皮看着倒在桌上的玩偶,仿佛胜利者一样朝它挑了挑眉。
——然后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无聊至极。
老大不高兴地把小小的玩具狗重重摆回桌前,肖凛拿起手机,重新点开微信,进入与聂双双的聊天界面。
界面停留在他发送的最后一条信息,而对方没有回复。
他的眉头就又蹙了起来。
啧,这狗仔到底去了哪里。
早上他电话过她的老板,只得到回答她请了好几天假去外地,但他们也不知道她的具体去向。
对于肖凛来说,要得知聂双双去了哪里并不是件困难事,直接叫人调查也更符合他的办事习惯,可他偏不想。
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斗气。
跟自己?跟那狗仔?
也许他只是不想承认先前在打不通聂双双电话的那一瞬间,心中乍然迸出了一丝慌乱。也许只是不想承认他也会因惧怕失去一个女人的感情,而方寸大乱。
…………
下午肖凛提早离了公司,TS总部上下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晚餐过后的高尔夫球场,白亮的镁光灯照着夜空下绿茵茵的广袤草坪,以及场边一小撮玩夜间高尔夫的闲人。
“哥,今晚玩夜场,你不觉得我们球场上总缺了点什么么?”
宋卿站在休闲伞下看人打球,顺手捞起小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肖凛给左手戴上手套,接过球童递来的球杆,撩起眼皮瞥宋卿一眼,“缺什么?”
宋卿朝旁边另几个竖着耳朵的狐朋狗友使了个眼神,嘿嘿笑道,“就那个呀,小狗仔。你怎么不把她带来给其他朋友瞧瞧?”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宋卿却好似还没发现自己挠了肖凛逆鳞,继续火上浇油,“二哥啊,前阵子不是有个汽车自燃失火的事故么,都上热搜了!那天晚上我和顾川哥他们聚一起一看,喔唷那个新闻视频里救妹子的,不就是你么!英雄救美啊!”
被提及的顾川在旁边也笑了,“阿凛,被救的那个女生就是以前那个狗仔吧?她真是什么运气能被你看上?不过说真的兄弟,这次你和向晚的订婚延期都惊动到了你爸,我听家里说你爸快回国了,你可别把你爸气到把肖驰扶进董事会——”
除了肖家和向家之外,所有人都只以为肖凛与向晚的订婚时间延后。
肖凛眼珠朝旁一斜,眸色很淡地对顾川以及其他所有竖着耳朵好奇的圈内朋友说道,“订婚取消了。”
语气稀松平常到好像在说佐餐饮品不要红酒要气泡水一样。
“什么?!”宋卿惊得回不过神。
“订婚,我取消了。”肖凛收回目光,握着高尔夫球杆走向球场,把话又重复一遍。
所有人全都惊讶地说不出话,场边忽然陷入安静。
只有宋卿望着肖凛穿着T恤运动球裤的背影,整个人的不好了——今今今晚向清言也会来……和肖凛撞上会不会打起来……
毕竟人人都知道向晚从小喜欢肖凛,而向家上下又向来宠着向晚,订婚取消对向晚来说绝对是打击。
正紧张着,球场边便停下另一辆观览车,换好衣服的向清言从车上走下,笑着与故作无事发生的众人打招呼。
肖凛挥出一杆,白色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长长飞向远方,他眯了眼,随后才转头看向拿着球杆向他走来的向清言。
“肖总,好久不见。”
肖凛朝向清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向总。”
两人气氛冷淡地打了会球,向清言挥完一杆,忽然问肖凛,“双双不在S城,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么?”
肖凛远望着球童捡球的背影,波澜不惊地反问,“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当然不。我想你也知道,她昨天下午就走了。”
肖凛侧头眼珠转向向清言。
向清言面上显出舒展的笑,“我昨天晚上给她订了花,结果今早接到她的电话。今天早晨,她亲自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到了岑城。”
肖凛捏紧手中球杆,脸上还勉强淡定着,“嗯哼。”
“她跟我说,她要回她山区老家几天,她老家有个曾经很关照她的长辈去世了,她回去奔丧。”
肖凛眉心终于细微地蹙了下,眼瞳里显出丝躁郁。
他了解向清言这个人,他没必要骗他。
聂双双她……那个狗仔她……
向清言游刃有余地看回肖凛,像是炫耀般的,“怎么肖总,你看起好像还不知道?”
肖凛皱眉笑了,“多谢向总告知。”
说完,狠狠一挥胳膊,一把将球杆甩在草坪!
然后转身便走。
如果不是尚存理智,他早就一球杆砸到了向清言的脑门上。
对向清言,亲自汇报行踪。
对他,关机冷漠。
可笑他居然还是从向清言这小子嘴里知道聂双双的下落!
扯下手套扔给球童,肖凛径直坐上观览车,吩咐人道,“走。”
宋卿始料未及,急急迎过来,“哥,哥,怎么了?你和向清言怎么了?因为向晚的事不愉快了?”
肖凛眼珠朝上翻了一下,瞪着宋卿,显然余火未消,“回去了。”
说完回了更衣室,换好衣物,订了最近一班S城飞往岑城的机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CC的地雷X4,感谢谦谦云瑾的地雷,感谢?的手榴弹~
感谢颜初。,番茄炒蛋,紫珞,原版手册,aprillockwood,guava,尾号3893的营养液~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看了妇联4,不剧透惹个人观感比较一般
第58章
老话说“近乡情更怯”, 聂双双沿着记忆里的山道走回离开十年的大湖村, 心里头倒是很平静, 没有特别的踌躇, 也没有激动。
山里风景十年如一日没太大变化,山是山树是树河是河, 湍急的河面之上, 铁质的攀沿锁链已经锈迹斑斑。
脚下通往山村的道路比过去平坦宽阔,不再是泥泞狭窄的山间小道, 而是用水泥新浇灌出的新路。
三四点的太阳也不热烈, 聂双双望着快要走到的村落, 紧了紧细细的双肩背带和手中拎着的物品袋子,然后呼吸口山间空气, 继续前行。
青山绿水的村子比十年前安静, 留在村里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大概由于有人去世, 村里气氛有些沉。
聂双双沿路往自家的破房子走, 三五岁的小孩们好奇而陌生地瞅着她, 很快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指着她的脸, 张大眼睛讶异走来, “双双……?!哎呀哈介不是聂家那个姑娘嘛!!你是双双啊!!”
老人们七嘴八舌,
“还记得我不,住村东南的阿婆, 以前给你家送过红薯的!”
“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城里怎么样?”
“对了你家不是还有个小七嘛,找到他了嘛?”
……
聂双双与记忆里熟悉的村里人寒暄,平静的有些过头。
然而心里的一切平静, 全都在见到自家那座破落的土胚房和吴老师的时候,溃散了。
自家的旧房子伫立在那,房顶塌了一半,早就被风沙石土摧残得不成样子。
这个曾经被她当做“家”的地方。
聂双双抬头望了望枯烂腐朽的门框,在家门口木然地荡了几分钟,然后家门也没进,转身去了隔着几条路外的老吴家。
吴老师家看着稍好一点,是用砖头盖的,老师的尸体还未入殓,平放在黑糊糊的前屋停灵,身上整齐穿着旧衣,身底下压着块粗麻白布。
然后聂双双的眼泪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特别难过,好像一路走过来所有的平静都像是假的。
她抽抽噎噎越哭越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湿漉漉地淌了满脸。
哭多了就更容易累,加之身子本就虚弱,聂双双吃了两口村民准备的粗制晚饭,接着与吴老师小儿子坐在板凳守在灵前,睡了过去。
聂双双一觉睡得极为不踏实,身子忽冷忽热,明明已经开春,明明她身上穿了御寒的毛衣棉服,她却觉得自己一会走在雪地,一会靠在火炉。
睡梦里她看到了吴老师,拉着少年的小七关怀备至,把崭新的书本铅笔橡皮都藏给他,她看得眼馋,就在背后跟小七闹脾气,说老师偏心怎么把好的留都给他,然后这话被老师的幽灵听到,“咚”的用橡皮敲她脑袋……
聂双双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忽然被梦里吴老师的幽灵吓到,惊得身子一抖,大声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说您坏话了!”
一睁眼,却发现屋里黑黢黢的只亮着盏昏黄的灯泡,外边天已全黑,万籁俱寂,穿堂风从大门过进来。
结果脑门上又是“咚”的一下,被人曲着手指用指节又敲了一下。
聂双双懵了懵,犹自沉浸在睡梦里一般扭头,“老,老师,你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男人拧眉看着她没睡醒的蠢样,“你是猪么,睡得那么死叫都叫不醒。”
“啊,什么?”聂双双用力眨了下眼,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不是猪,我是小狗。”
“……”
肖凛简直手痒得想给聂双双脑袋上再来一下。
他晚上八\\九点赶了当天最近一班航班过来,下飞机从岑城赶到鸟不拉屎的县城,再一路摸黑进山进村,大费周章折腾到半夜,就为了见这个小没良心的狗仔一面。
结果这狗仔倒好,睡得蠢猪一样,睁眼没认出他,反而还一副不清不醒似乎还发了低烧的模样。
看了就让人火大。
“诶,坐我这挤挤吧。”聂双双往长条板凳旁挪了挪屁股,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磕过头了没?好好守灵,老师以前对你那么好。”
她大约还没睡明白,说出来的话仿佛还把肖凛当做聂小七。
肖凛一身风尘仆仆,沉重地往她身边一坐。
他忽然觉得自己跑来山里几乎在自讨苦吃。
大半夜,来吴老师家帮忙的亲戚村民都回去睡了觉,吴老师十六七岁的小儿子从旁边屋子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被压扁的药盒,“小七哥,屋子我简单收拾好了,里边还有些乱。你带着双双姐先去里面将就一夜,明天我再好好收拾收拾,还有这个是我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感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