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手指白皙细长，沾了琥珀色汤汁，她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然后抬起头来，望进季修霖眼里，云淡风轻的丢了一颗炸弹，“因为我是女生！”
第40章
饶是季修霖性子沉稳，也被唐宁丢下的这颗炸弹炸得一脸懵逼，他愣愣地看着唐宁，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你是女生？”
唐宁叹了口气，“对，我是女生，女扮男装的假小子。”
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后，季修霖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把唐宁吓了一跳，以为他气疯了，要将自己打一顿。
她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准备承受他的雷霆之怒，“你打吧，打我一顿消消气，就当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为何要打你？”季修霖觉得，唐宁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看起来像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男人？
听到唐宁说她是女生，他确实有些愕然，但并没有被欺瞒的愤怒和告白翻车的难堪。
唐宁是女生这件事，之前并不是没有任何踪迹可循。
他第一次见到唐宁时，就觉得她作为男生过分漂亮，但她性格上的别扭又让他忽视了她的外在。
之后他们朝夕相处，她每天洗澡都会锁门，然后一直磨蹭到熄灯才出来。如今想来，她不过是在掩饰她的身份。
还有那天她突然闯进卫生间，看到正在洗澡的他，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他就应该怀疑，偏他心大得能容纳百川，还为她种种反常找借口。
还有唐宁喝醉酒那晚，他分明看到她没有喉结，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是女生，他为何一直没有注意到？
或许从他说服自己承认喜欢唐宁后，性别对他而言，就不再重要。她是男生，他就把自己掰弯，她是女生，他就把自己掰直。
“……”
唐宁等了几分钟，等得周遭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她预想中的拳头都没有落下来，她心里惴惴不安，悄悄睁开眼睑。
季修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睁眼，“你刚才说你身上有很多秘密，除了你是女生以外，还有什么秘密？”
唐宁目光闪烁，“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季修霖声音顿了顿，“你是故意骗我，耍着我玩的吗？”
唐宁猛地抬头望着他，脸色苍白，“不是，我、我不知道你会喜欢我，我以为你是直男。”
“直男”这个词她还是从书里看到的。
季修霖：“……”
“小朋友，你懂得挺多啊。”
唐宁窘迫的垂下头，手指无意识的绞着床单，“书、书里有。”
季修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看了什么书，里面才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词语，“你涉猎颇广啊。”
唐宁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讥讽，只是单纯的调侃，她连忙解释，“书店里有很多这种杂书，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翻一翻，不是有意去看的。”
季修霖：“……”
真是扎心了！
他以为她是小男生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经验，还特意去看了这类书籍，差点没被安子佑笑死。
好在以后用不上了，他不用再把自己强行掰弯。
“我听安子佑说，你从大一开始就是一个人住，是为了隐瞒你女扮男装吗？”
唐宁心里装着秘密，她以为季修霖知道她是女生以后，会生气的质问她为什么不是男生，可是他没有。
她心上像悬着一把铡刀，随时都会落下来，她心不在焉的点头，“嗯。”
季修霖：“你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却愿意告诉我，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唐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几乎语无伦次，“我……不是，我没有，我……”
三连否认还没说完，她的舌头就像被猫叼走了一样，顿时没了声音。
她喜欢季修霖吗？
应该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否则她刚才也不会烦恼的连觉都睡不着。
“我是女生你真的不生气？”唐宁忐忑的问他。
其实刚才季修霖离开以后，她有想过继续瞒着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是女生以后感到失望。
毕竟连她母亲知道她是女生以后，都绝望地从跳台上跳下来，死在她面前。
但她不想欺骗他，不想像爸爸一样，让事情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她是女生的事实比拒绝他的感情还要让他受打击，那么等他对她情根深种以后，他一定会恨她的欺骗。
“我本来也不是天然弯，为何要生气？”季修霖叹了一声，“唐宁，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是男是女对我而言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唐宁急了，“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她是女生，是爸爸拼命要藏起来的遮羞布，是妈妈厌恶她寻死的根源，怎么到他嘴里就没关系了？
季修霖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带着温柔，“对，有关系，你是女生，我们能做的事情更多，比如生孩子。”
唐宁：“……”
你想得可真长远。
唐宁被酒精侵蚀的脑子被季修霖搅和得更乱，她索性放弃挣扎。
“你真的不嫌弃我是女生吗？”
季修霖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推离了一公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神色格外认真，“你是女生，对我而言锦上添花。”
唐宁愣愣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过她，这么多年的委屈与压抑仿佛都找到了宣泄口，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季修霖捧起她的脸，用指腹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唐宁狼狈的抹掉眼泪，她试图挽尊，“我平常不爱哭的。”
她性子倔，那年父亲带她去游乐场，回来要把她的头发剪了，她哭着嚎着不愿意剪，眼泪终究没有打动铁石心肠的父亲。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眼泪不能让任何人心软，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可悲。
季修霖疼惜极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女扮男装闹着好玩，唐宁连问他三次介不介意她是女生，可见她心里是自卑的。
“没关系，以后想哭就到我怀里来，我给你擦眼泪。”
季修霖一句话，让唐宁再度泪奔。
唐宁喝了酒，加上情绪大起大落，最后她哭累了，在季修霖怀里沉沉睡去。
季修霖将她抱到起来放在床上，他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顺便把碗带下楼。
楼下，卓航正靠在落地窗边抽烟，看见季修霖拿着碗从楼上下来，他问道：“唐宁睡了？”
“嗯。”季修霖把碗拿进厨房，回到客厅，他走到卓航身边，问他要了一根烟点燃，吐出一口白雾，“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卓航指间夹着烟，轻轻弹了弹烟灰，“我爸让我转经管系，季队，你知道我在校泳队资质最差，继续留在校泳队也没有多大的前途。”
季修霖透过薄薄的烟雾看着他，“卓航，你是我们几个人里训练最勤奋的，就这么放弃了，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卓航苦笑，神色间流露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老成，“我喜欢游泳，也想继续努力下去，但是季队，人不该只为梦想而活着，我爸前些天因为高强度工作，导致高血压突发脑溢血，他被抢救过来时，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该学着长大了。”
季修霖沉默的抽烟。
“以前我只顾躲在他的羽翼下，任性的坚持自己的路，那天我才发现，他老了，额头上添了很多皱纹，白头发比黑头发都多，我想我不能再继续任性下去，季队，对不起！”
季修霖摁灭了烟，在淡白的烟雾中抬头注视他，“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卓航顿了顿，“子佑一直觉得你不肯去国家队，是因为你哥的事，他有时候单纯得让人无语。其实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们才留下的。”
灯光下，季修霖眉目深沉，他说：“卓航，我不是英雄，我留在校泳队，只是因为这里的氛围让我感到轻松，我不喜欢国家队，也不喜欢省队，太急功近利。”
不管季修霖怎么说，卓航都认定他是因为他们才留下的，“我要离开泳队的事，还没有和子佑他们说，季队，你先替我保密。”
季修霖没再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义务与责任，既然卓航已经做了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好。”
卓航又点燃了一根烟，他看着倚在对面墙壁上的季修霖，窗外夜沉如水，他的神色却比以往要柔和，“你和唐宁有进展了？”
季修霖挑眉，“你也看出来我对她有意思了？”
卓航笑了笑，“我刚才听见你在楼下笑得像个二傻子。”
季修霖：“……”
“唐宁挺好的。”卓航评价了一句，没有再多说。
反倒是季修霖心中的喜悦无人可倾述，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竹筒倒豆子似的，“嗯，她特别好，卓航，我跟你说……”
接下来季修霖滔滔不绝的说起他和唐宁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出去吃饭……平时话那么少的一个人，提起喜欢的人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眼睛都会发光。
卓航见他浑身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被强行喂了一吨狗粮后，他生无可恋，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第41章
第二天早上，唐宁被窗外传来的溜狗声吵醒。
她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发走到落地窗前，从窗户望出去，一片青山绿水，景色宜人。
楼下草坪上一人一犬正在玩闹，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玩具球，逗着金毛犬，“旺仔，去捡回来。”
他扬手，红色玩具球呈抛物线飞出去，金毛犬兴奋得追出去，不一会儿叼着玩具球回来，放在少年掌心里，仰起大脑袋，似乎在求夸奖。
少年俯下身去摸它的毛脑袋，金毛犬歪头在他掌心里轻蹭。晨曦照耀着一人一犬，画面很温馨。
唐宁看得出神，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样暖萌的一面。
忽然，少年抬头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出了火花。
唐宁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楼下的少年已经朝她挥手，“唐宁，快下来。”
唐宁抓了抓头发，脸颊莫名发烫，她转身套上外套，开门出去。
楼梯间静悄悄的，安子佑他们还没起床，唐宁放轻脚步下楼，她穿过客厅，刚走到门口，突然有个人影窜出来，吓她一跳。
唐宁的心脏砰砰乱跳，她一手捂住胸口，瞪着面前恶作剧成功的少年，“喂，你幼不幼稚？”
季修霖眉目染笑，“睡醒了吗？”
唐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没醒也被你吓醒了。”
季修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他把自己强行掰弯又掰直，这段心路历程实在难以对外人道，他想想就特别酸爽。
可一想到唐宁以后就是他的小女朋友，他又特别兴奋，就好像心脏缺失的那一角找回来了，被填得满满的。他简直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有女朋友了。
“你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季修霖拉着她的手腕，往草坪上走去。
唐宁呆呆地跟着他走，他手指温度略高，捏着她的手腕，一股暖意顺着脉搏钻入心脏，她心尖都麻痹了一下。
开门下楼前，其实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怕自己会尴尬别扭。
结果被他一吓，刚才那些别扭不自在的情绪全给吓没了。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男朋友，她一个人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一直孤独前行，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突然有个人带着各种声音闯入她的世界，她甚至来不及竖起伪装，就深深沦陷了。
她抬头，少年背影修长，穿着奶茶色毛衣，浸染在金色晨曦里，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很暖。
季修霖拉着她到了草坪上，金毛犬在他们身边打转。
唐宁打小就怕这种毛绒绒的动物，尤其怕狗，刚才在楼上看着新鲜，真的站在这里，看着金毛犬兴奋地往她身上扑腾，她分分钟想土拔鼠尖叫。
“它、它不会咬人吧？”
季修霖见她害怕，将她拉到身边，安抚道：“别怕，旺仔不咬人。”
唐宁垂眸看着金毛犬，它忽然朝她张开嘴，她条件反射的往季修霖怀里一躲，瞧它露出几颗尖尖的獠牙，仿佛在嘲笑她胆小。
唐宁：“……”
她敢肯定，这狗子看起来血统高贵，绝对是条心机狗。
小女朋友一大早投怀送抱，季修霖可乐坏了，他的手虚虚环在她腰上，“别怕，别怕，它不咬人，它逗你玩呢。”
仿佛为了印证季修霖的话，旺仔拖着腥红的舌头，眼珠子往上翻出一个白眼，然后轰然倒在地上，活脱脱一条戏精狗。
唐宁：“……”
它不去演戏都浪费了这天赋。
唐宁：“它叫旺仔？”
“嗯。”
“我觉得它应该改名叫戏精，你看它还会装死，戏真多。”
季修霖笑声愉悦，“安妈妈喜欢看八点档家庭伦理剧，旺仔陪着看了不少，耳濡目染之下，大概也学了一些。”
上次他听安子佑抱怨，他家蠢狗把他妈刚买的一瓶限量版香水打碎了，怕他妈惩罚它，竟然叼着他的裤子去擦地上的香水，然后又把他的裤子叼回去。
等他妈闻到他裤子上的香水味，将他训斥了一顿，他才知道他又替他家旺仔背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