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前进重重地嗯了一声,工作的劲头又上来了。
没多久,李木兰就背着竹篓从山上下来。刘前进忙迎了上去,腆着冲她笑,“盼娣啊,累了吧?要不要我送你下山啊?”
这要不是认识的,李盼娣都以为这货是想抢她东西。她神色复杂看着他,摇头拒绝了。
许同林黑了脸,挤开他,“这是我对象,你献什么殷勤?”
刘前进急了,又凑过来,“哎,你刚刚不是说好了,让她帮我找媒婆的吗?”
许同林拽开他,让他离盼娣远一点,“我是说了,但是你让我对象歇一会儿不行吗?”
刘前进无话可说,朝他肩膀拍了一下,“行。我不打扰你了。你别忘了我的正事就成。”
说完,他转身就走。
李盼娣:“找什么媒婆?”
许同林上前把她后背上的竹篓摘下来,让她坐到树墩上,“前进也想找对象。想让你帮着找个靠谱的媒婆。”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简单啊。我们大队有个媒婆,人很不错的。我去帮他找。”李盼娣站起来。
许同林不得舍这么快就跟她分开,“歇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累,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她弯腰重新背起竹篓。
竹篓里放着冒尖的草药,许同林刚刚拎的时候就觉得很沉,也不知道她这双瘦弱的肩膀是怎么背下来的。
许同林扶她起来,把竹篓背在自己身上,一手牵着她的手,语气不容拒绝,“我送你下山。”
李盼娣心中一暖,视线瞄到假装干活的两人,忙把手抽了回来。
许同林也没强求,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就往山下走。
李盼娣紧跟其后。
到了山脚下,许同林把竹篓放下,握住她的手,“木兰,等你嫁给我,我不会再让你吃这种苦头的。”
他说得无比认真,眼里散发着令人不可忽视的怜惜,李盼娣脸颊一阵滚烫,轻轻点了下头。
时间眨眼即过,两个小时过去了,“哎,盼娣怎么还没来啊?”
许同林白了他一眼,“都说了,她叫木兰,李木兰,以后不许再叫错。”
刘前进无所谓地点头,“好,好,木兰怎么还没来啊?”
他站起来,朝山下望去,还是没看到有人往这边来。
张德强示意他坐下,“你急什么。乡下大婶要负责做饭,你以为你是厂长啊?还随传随到。再等等。”
三人继续砍树,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听到山下有动静。
刘前进激动地站起来,从影影绰绰的灌木丛中发现两人头顶,“来啦,来啦,她们来啦。”
许同林和张德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
“林婶,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张德强同志,春芳姐的男人。”李盼娣先介绍张德强,又介绍许同林,“这是我对象,许同林。”最后是刘前进。
“他们三人都是县城木材厂的工人。刘前进想找个姑娘处对象。你帮他介绍介绍吧。”李盼娣让出位置,让刘前进跟林婶面对面聊天。
刘前进有点不好意思向林婶打招呼。
林婶笑眯眯地点头,“你都有啥条件啊?咱们本大队没有适龄的姑娘,但是其他大队,我也熟得很,可以帮你介绍。”
刘前进点头,“好啊。”他挠挠头,看着另位三人眼巴巴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拉着林婶到旁边说话。
另一边,许同林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相亲提条件都不告诉我们,还好兄弟呢。”
张德强斜了他一眼,“你是头一天认识他啊。他看着好说话,其实条件比谁都多。”
许同林深以为然地点头,“可不是嘛。从小到大,他遇到过多少个女孩子啊,每次都说喜欢,可要不了多久,他就说不喜欢了。”
李盼娣奇了,“为什么啊?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许同林掰着手指头给她算,“他的要求特别多,女孩子笑的时候不能露出后槽牙,因为他觉得那样很失礼。个子要比他低半个头,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更不能太瘦,还得识字,文盲绝对不要。反正这些理由挺奇葩的。”
李盼娣听得头皮发麻,“那他不应该在乡下找啊,这些要求至少能砍掉一大半的。”
许同林无奈地摊了摊手,“咱们那一片的姑娘都被他挑剔过了。所以他才从乡下找啊。”
“他对有些条件要求苛刻,有些却很宽容。”张德强在旁边补充。
“比如说呢?”许同林来了兴致。
“比如他不介意女方是否是城里户口,也不介意对方的家境,更不介意她是否贤良淑德。”
李盼娣听得似懂非懂,这些大条件不在意,但是却挑女方一些小毛病,还真是个怪人。
三人聊着天,另一边两人也聊完了。
许同林想到什么,拉着林婶到一边说话。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佬,只看到许同林从身上掏了些钱递给她。林婶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收下了。
而后,她跟几人打声招呼,就往山下去了。
李盼娣看向走过来的许同林,“你跟她说什么啊?”
许同林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卖了个关子,“我有点事情要拜托她。暂时不告诉你。”
李盼娣撅着嘴,也没追问,她拿起地上的竹篓揭开上面的盖子,从中端出一个藤编草篮,“这是我自己做的韭菜盒,还热着,你们快吃吧。”
张德强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你们乡下粮食那么难得。”
李盼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啊,只是一次,我去县城,都是你们请我吃饭的,这次我回请你们一次,有来有往嘛。”
张德强听她这么说,笑着接过来。
刘前进接过来咬了一口,香味扑鼻,“真好吃,木兰,你的手艺不错啊。”
许同林见他抢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白了他一眼。
刘前进挤了挤眼,“林子,你以后有口福了。”
许同林的气还没到肚子立刻就消了。
分完韭菜盒,李盼娣背好竹篓,“我得回去上工了。你们先忙着吧。”
许同林朝两人伸手。两人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从身上掏粮票。
许同林从自己身上也掏了几张递给李盼娣,“乡下粮食紧俏,拿着吧”。
李盼娣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收下了,“你不用特地送我,这里我最熟了。”
话虽如此,许同林还是送她下了山。
路上两人聊起许同森的事情,“木兰,我们家最近要准备我弟弟的婚事,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带你回去认人了。你不会生气吧?”
李盼娣被他逗笑了,“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喜欢生气吗?你们家办喜事要紧。”
许同林松了一口气。
李盼娣好奇起来,“你之前不是说你妈这人最讲规矩的吗?为什么你还没结婚,你三弟就结婚了?”
理由嘛,许同林当然是难以启齿的,含糊不清地道,“我三弟情况特殊。”
李盼娣见他不想说,也没有追问。
许同林松了一口气。送完李盼娣回来,老远就看到两人在抢韭菜盒,他加快速度急了,“哎,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吧,好歹这饼也是我对象送给我吃的。你俩是沾了我的光。好歹给我留一个啊。”
刘前进和张德强对视一眼,刘前进揭开旁边的一片盖得严严实实的叶子,“行啦,你这小气鬼的样儿。给你留了一个。”
许同林接过来,这才笑了。
刘前进这一松手,最后一个韭菜盒被张德强抢去。
刘前进失望地舔了舔嘴唇,张德强见此,把韭菜盒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他。
刘前进这才笑了,他边吃边问,“强哥啊,你岳母家不是住在下面吗?他们怎么一次都没请你去他家吃饭啊?”
张德强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笑,“之前不是去他们家一次嘛。他们提了,被我拒绝了。他们乡下种粮食不容易。听说一年只分到二十斤细面呢。”
刘前进看了眼手里的韭菜盒,这好像是白面做的。那李木兰的白面是哪来的?
许同林笑了笑,“没事,木兰说她干爹对她特别好。估计这白面是他弄的。木兰常常去他家吃饭。”
刘前进有双爱八卦的小眼睛,“刘建国没娶媳妇吗?”如果家里有个女人,估计见不得别人三天两头到他们家吃饭吧。
许同林摇头,“之前娶过一个媳妇,生了重病,为了给他媳妇治病,他倒卖粮食被巡逻队抓住,判了好些年。前几年才出来,一直没娶。认了木兰当干女儿,将来她会为他养老送终,我觉得也挺好。”
刘前进深以为然,“也是。他应该有五六十了吧?这年纪就算真有孩子,估计也没法跟给他养老。认个干女儿,真心实意对她好,一样能孝顺。”
张德强也跟着一块附和,“木兰从小就命苦。所以格外珍惜对她好的人。你看她对她姐,宁愿不要名声也要报仇。还有对我媳妇,我听说她小学时,跟我媳妇是一个班的,两人经常到山上割野菜,有一回在梨山遇到野猪,两人往山下逃跑,我媳妇把脚崴了,她都没把我媳妇丢下。”
刘前进听得眼睛贼亮,催促他,“然后呢?”
“后来那野猪摔陷阱里了。木兰就把我媳妇给搀回家了。”
刘前进心痛难当,“野猪就丢陷阱不管了?”
许同林白了他一眼,“她那时才十来岁,你觉得她俩有本事弄回去吗?当然是下山找大人帮忙了。”
刘前进站起身,抬头望了眼郁郁葱葱的梨山,掐着腰,跃跃欲试,“你们说这山上还有野猪吗?”
张德强头也不抬,“肯定有啊,不过估计很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也会被野猪攻击。”
许同林瞧着他那兴奋样儿,无奈摇头,“恐怕他不是怕被野猪攻击,而是在眼馋猪肉吧?”
刘前进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兄弟,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许同林把锯子丢给他,没好气道,“快点干活吧。就算真的来野猪,以你这小身板也只有逃跑的命。”
刘前进也不生气,“我不行,你俩肯定行啊。”
张德强哼了一声,“野猪攻击性那么强,要是真遇上,我肯定撒腿就跑。还打野猪,亏你想得出来!”
许同林也赞同,“我也是。”
刘前进傻了眼。
……
没两日,梨花大队谣言四起。
李盼娣之所以会把她姐夫告到公社,是因为他跟梅花大队一个姑娘偷情,而且还怀了孩子。这也就罢了,还害死了李招娣。
更有甚者,把李盼娣小时候受的苦都讲了一遍。
李盼娣和李招娣这对姐妹,在父亲娶了继母,有了弟弟后,她们成了苦命小白菜。每天有干不完的活,还要受尽屈辱。
李招娣更是被这对无良的父母卖给赵家当媳妇。就因为他家出的彩礼最多。
结婚四年,不到二十五就死了。
想想就可怜。而他们夫妻俩对女儿的死,一点也不在乎,真真是铁石心肠。
就连李盼娣都没预料到,她的名声一夜之间洗白得这么彻底。
原先大伙看她的目光是害怕和恐惧的,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躲着她走。
现在呢?路上遇到了,凑过来,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一口一句,“哎,你姐姐真是可怜啊。你这孩子也真是命苦。”
“是啊,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赵家敢这么欺负招娣,他们这是欺负我们梨花大队没人啊。”
“……”
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李盼娣跟着敷衍几句,心里却是惊讶不已。难道判决已经下来了?所以大刘叔要给她洗白。
第19章
打发这群大娘大婶,李盼娣拐进旁边的小道,想去问大刘叔。
却没想,刚好碰到大刘叔往这边走。
李盼娣迎上前,刚想开口问,就见大刘激动地搓手,“盼娣啊,我刚从县城回来,法院给判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李盼娣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目光灼灼看着大刘,“真的吗?判了多少年?”
大刘比划了个数字,“二十年。”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坐这么长时间的牢,等他出来,估计也没什么指望了。”
李盼娣翘起嘴角,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想到枉死的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小侄儿,她眼神幽暗带着几分阴狠,“没有希望的活着比死了更解气。”
大刘拍拍她的肩膀,“下午公社开大会,宣判他们的罪行,到时候你可以好好出一口气。”他顿了顿,“不过咱们先按照原计划,把你名声给洗了。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盼娣怔了怔,诧异地抬头,“村里人都知道了。不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大刘一脸懵逼,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早上一大早就去法院等宣判。还没来得及啊。”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是谁这么好心,帮她洗白的。
大刘想了想,“我去问问人。晚点再去找你。”
李盼娣点头说好。
吃完晌饭,大刘找到她,“我已经打听到了,林婶说是你对象给她钱,让她说的。”
李盼娣惊讶不已,同时还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帮我洗白啊?”
“兴许是见不得你被人误会吧。”大刘知道没人害她,也就放了心,告辞之后就要离开。
李盼娣把他喊住,回屋给他拿了双鞋子,放到他手上,“大刘叔,你快试试,我新做的鞋,你穿着合不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