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好父母——易楠苏伊
时间:2019-07-07 09:23:56

  年轻小姑娘被她问住,羞得满脸通红。倒是刚刚那位中年妇女把小姑娘扯到身后,“那是她的工作。她的事由我来做。那工资也要我来领好了?”
  花婶气得半死,瞪着中年妇女,“你等着,要是我孙子出什么问题,我非找你们算账。”
  说完,她气哼哼地扯着李盼娣往外走。
  中年妇女不屑地朝她背影呸了一声,“还以为你有多关心刘春芳呢,原来是怕伤着孩子。”
  被扯走的李盼娣脑子乱成一锅粥,她没想到春芳姐在厂里的处境这么糟。这么冷的天,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仓库到底在哪?”两人走了一段,花婶扭头问李盼娣。
  李盼娣深吸一口气,看着生气愤怒的花婶,指着前面,“第三排,厂房左边就是。”
  花婶脚步飞快,急得不得了,生怕她孙子出事。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李盼娣所指的方向跑。
  李盼娣甩了甩乱糟糟的脑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跑到第三排,刚要转弯,正好刘春芳从仓库出来,她背着他们手撑肚子正在跟旁边一人聊天,两人站得很近,关系很是亲密。
  李盼娣忍不住瞪大眼,那个人好像是男……男的吧?
  她唬了一跳,侧头看向花婶,却见对方早已冲了过去,冲着刘春芳的后背狠狠捶了一下,“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震惊过后的李盼娣飞奔着跑过去。然而一切都迟了。
  猝不及防的刘春芳被人一推往前一扑,哪怕她本能用手去挡,但身子太重,路面又滑,她仍旧没能站得住。
  旁边的男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刚想解释,就见脚边鲜血自刘春芳的腿间流了出来。
  李盼娣心彻底慌了,她心跳得飞快,哆嗦着想要掰过刘春芳的身子。
  怀孕前,刘春芳的身子不到九十斤,现在起码有一百三十斤。
  她根本掰不动,尤其是看到鲜血一层一层渗透泥土,她心中更慌了,“春芳姐,你还好吧?你怎么样?”
  刘春芳额头全是虚汗,脸色惨白,下面一阵阵抽痛,她死死咬着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腾出一只手握住李盼娣的,“盼娣,救救孩子。”
  听到她还能回应自己,李盼娣喜极而泣,让刘春芳配合着,终于侧过身。
  鲜血太过醒目,一定要尽快送去医院。
  李盼娣抬头求救,却发现另外两人已经吵翻了天。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推人?”
  看到鲜血,花婶半点不慌,甚至隐隐觉得解气,理直气壮道,“她是我儿媳妇,我就推怎么了?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野种?你这么紧张她,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了?”
  年轻男人反手指着自己,“谁TM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男人了。”
  她抬了抬自己的下巴,皮肤虽糙,但确实没有喉结。
  花婶傻了眼,心有点慌,强辩起来,“你一个女人把头发剪这么短干什么?”
  年轻男人刚想解释,李盼娣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两人嘶吼,“住嘴。你们没看到她流了一地的血吗?”
  两人这才停止争吵,花婶弯腰看向刘春芳的腿间,一脸焦急拍大腿,“哎呀,我孙子该不会没了吧?刘春芳,你要是敢把我孙子弄掉了,我跟你拼命。”
  刘春芳肚子一抽一抽的疼,李盼娣心疼得不行,她一把推开不会说话的花婶,冲着另一人急道,“快点去找车子来啊?”
  “年轻男人”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经她提醒,这才慌慌张张往旁边跑。
  还没等他回来,厂房车间走出好几个工人,看到这一幕,忙停下手里的工作,凑过来帮忙。
  板车很快就被推过来了,几个工人合力把人送到旁边的医院。
  要交钱的时候,花婶没带钱,李盼娣付了钱,会计开了单子,让她拿去给医生。
  七个多月的肚子突然被撞,肯定是没法保胎了,只能早产把孩子生下来。
  李盼娣坐在走道的椅子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手上的鲜血沾到额头上,瞧着很渗人。
  花婶焦躁难安,在走道里来回转圈圈,双手合手,“求耶稣保佑,一定要保下我孙子。”
  就在这时,产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孕妇子宫收缩无力,不能把孩子顺利的生下来,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而且即使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会健康。你们想想是要保大人还是要保孩子?”
  李盼娣还没来得及说话,花婶迫不及待开口,“保孩子,医生一定要保孩子。”
  医生怔了怔,让她签字,花婶刚要落笔,李盼娣一把揪住她的后背狠狠往后面一甩,接过医生手里的文件,唰唰两笔写完,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我是病人家属,医药费都是我交的,保大人。敢杀我姐,我让你赔命!”
  她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沙哑骇人,医生心脏狂跳,冲着她点了点头,“好!”
  说完,转身把门关上。
  李盼娣回头,花婶擦过她,扑向门,狠狠拍了又拍,“医生,医生,不行,要救孩子,那是我大孙子。”
  李盼娣走过来把她揪住往后面拽。手肘抵着她的下颚,花婶后背紧贴着墙面,冲着李盼娣一阵踢打,嘴里咒骂不停,“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杀我孙子。那是我孙子。刘春芳是我花八十块钱娶回来的儿媳妇,是我家的。跟你没有关系。”
  李盼娣没有说话,在她心里,在春芳姐心里,她这个妹妹比花婶比张德强都来得重要。谁都可以抛弃春芳姐,只有她不行。
  其他工人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上前。
  李盼娣从怀里掏聘个新做的小虎鞋,这是她到裁缝店专门请人做的,花了她五块钱,现在却用不到了。她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上,把小虎鞋塞到花婶的嘴里,双手反剪住她,声音冷得发寒,“我警告你,不许再乱喊乱叫。我可不是你儿子,不懂得孝顺怎么写。”
  花婶又急又气,嘴里呜咽着不停,只是她年纪到底大了,折腾十来分钟无法动弹后,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李盼娣却没有心软,蹲在旁边,浑身戒备盯着她。
  时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服装厂的工人已经把张德强叫过来了。紧随其后还有许同林和周大妮。
  许同林和张德强是工人通知,周大妮纯粹就是在城北医院门口碰上的。
  见两人慌慌张张往这边走,她好奇心过胜,也跟了过来。
  亲儿子出现,花婶原本死寂如老井的眼睛重新被点亮,她挣扎着,冲着张德强呜咽。
  张德强拿掉塞在亲妈嘴里的小虎鞋,李盼娣松了手,手撑墙面站了起来。
  花婶让张德强拍门,“儿子,快点拍门,你儿子要没了。快点啊。”
  张德强心中一跳,工人通知他的时候,告诉过他,他媳妇摔倒在地,孩子应该会早产。
  “医生不想救他,你快点拍门啊,你拍门,让他救你儿子。”
  母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张德强心里酸涩,顺着她的意拍了两下。
  产房门被打开,花婶喜极而泣,刚想张嘴,医生冲着两人笑道,“病人平安无事。你们放心吧。”
  花婶气得差点站不稳,冲着医生破口大骂,“谁管她死活。我要孙子,是你杀了我孙子。我跟你拼命!”
  她脸皮紧绷,眼神凶狠,那双布满青筋的手掐上医生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吼着,“我要杀了你!”
  张德强吓了一跳。其他人也上前帮忙。抠手,呼救,晓之以理,才终于让花婶松了手。
  医生扶着墙猛咳好几声,脸皮涨成猪肝色,手指花婶,“我要告你蓄意伤人。”
  张德强忙上前说好话,“医生,我妈也是情绪太过激动,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任谁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对加害者都不会有好脸色,医生胸腔充满了怒气,像一顺拉断了引线马上就要炸响的地雷,“是你们亲自签的字,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是你们要保大人,现在孩子没了,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张德强如遭雷击。什么?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
  医生指着李盼娣,“是她亲自签的字。”
  张德强看向神色漠然的李盼娣,她额头上有一层鲜血擦过,眼睛无悲无喜,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张德强不知道自己会做何选择,但是这也许就是天意。刚好让李盼娣替他作了选择。
  张德强收回视线,安抚痛失孙子的母亲,“妈,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花婶双手捂脸哭个不停。
  许同林心中慌乱,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正在发呆的李盼娣,轻声问,“媳妇,你怎么了?”
  李盼娣呆了好久,才抬头看向他,僵硬地扯了个笑容,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春芳姐差点没了。”
  许同林心疼地擦了下她的脸颊,“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
  就在这时,放下双手的花婶冲李盼娣扑了过来,“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孙子怎么可能会死?”
  没有站稳的李盼娣被她拽到在地,许同林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拽了个空。
  李盼娣摔倒在地,她头发散落下来,颇为狼狈。
  她用手背狠狠擦了下鼻子,缓缓站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要不是你推春芳姐,她怎么可能会失去她的孩子?你知道春芳姐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嘶吼喊出来的。声音响彻整层楼。
  张德强整个人呆住。春芳是他妈推的?
  花婶吓了一跳,看着那双嗜血的眼神,她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巴掌狠狠落了下来,年近半百的花婶被一掌扇过,整个人扑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张德强挡在前面将人拦住,“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李盼娣一脚揣了过去。她的拳头源源不断往他身上落。他先还能撑住,到后来,他用双手去挡。李盼娣倒也伤不了他了。
  倒是她自己的手打到对方骨头处,受了擦伤。许同林把人拦住,“好了,别打了。”
  李盼娣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不屑地哼了哼,“真是孬种!”
  张德强双手握拳,嘴巴抿成一条线。
  站在旁边的几名工人和周大妮看傻了眼。尤其是周大妮死死地咬住唇,瞧着李盼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惧意。
  哎呀,我的妈呀,这是婆婆天天夸赞最老实最勤快最懂事的好儿媳吗?
  这分明就是女罗刹啊?
 
 
第35章 
  花婶被张德强送回了家,李盼娣帮刘春芳办理了住院手续。
  这么大月份流产,其实和做月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做月子更惨。毕竟刘春芳是被推倒在地。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醒来后,她两眼无神,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李盼娣坐在床沿,吩咐许同林到附近的国营饭店买点饭过来。
  许同林一脸担忧,离开病房。其他工人也都告辞离开了,周大妮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春芳姐,你还好吧?”李盼娣担心春芳姐多想,握着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此时的刘春芳比李盼娣还要狼狈,李盼娣的狼狈更多的是外表,但她的狼狈是从内到外的,形容枯槁,内心千疮百孔。
  当她被婆婆推倒在地时,委屈和愤怒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从来没有那么害怕,那么绝望,那么痛苦,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她死死握着李盼娣的手,眼眶发红,声音哽咽,“木兰,我要离婚。我嫁的哪里是人,分明是要吃了我的狼。”她情绪非常激动,脸上全是后怕。
  “如果你没来看我。这次我一定死了。我不想死。我怕死。”
  她慌乱不安,显然是怕到了极点,李盼娣心里酸涩,握紧她的手,“好,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支持你。快别哭了,你刚小产,不能落泪的。”
  刘春芳狠狠擦了把脸,又悔又痛,“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心狠的人。她简直不是人。明明是她推的我,她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还推我去死。”
  她好像是决了堤的江水,涛涛不停,李盼娣劝不住,只能陪着她。
  “当初我爹娘劝我不要嫁给他,说他妈是寡母,对他肯定非常依赖。将来嫁进来,肯定会有婆媳关系。我不信邪,我顶着爹娘的压力,嫁了进来。可我得到了什么?他不怜惜我,反而由着他妈欺辱我,这也就罢了。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过份。我真的很后悔。没有听我爹娘的话。”
  刘春芳的父母比李守财要好一点。他们要面子,即使重男轻女,也不会太过份。就比如刘春芳考上中专,他们担心外人说他们不疼女儿,还是同意她念了。当初张德强在路上无意间救了刘春芳,她以身相许想要嫁给张德强,他们见劝阻无效,也就同意了。
  李盼娣很能理解刘春芳的感受。她们嫁人前的身份并不是女儿,更多的是借住。
  刘春芳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盆水,长大后要被泼出去的,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她。
  她在家里没有存在感,因为年龄相近,她跟李盼娣走得极近。两人常常在一起畅想嫁人后的生活,李盼娣还记得,春芳姐当时说,“只要嫁了人,我就能有个真正的家了。到时候,我会有个疼我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
  可她不知道,家里还有个比亲爹亲娘还要可怕的老妖婆。
  刘春芳的少女梦醒了,被赤果果的现实打碎,她从未觉得自己现在像只浮萍,“离婚后,我没有了家。我该怎么办?”
  李盼娣握紧她的手,“春芳姐,你忘了吗?我们小时候就答应过彼此,一辈子都会当最好的姐妹。你没有家,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当你的好姐妹。”
  刘春芳重重地嗯了一声。
  许同林是跟着张德强一块回来的。
  他神色疲倦,带着深深的愧疚,跪在刘春芳面前,握着刘春芳的手拍打自己的脸,“春芳,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刘春芳眨了眨眼泪,她不想再看到他,她不能原谅刽子手,也不能原谅刽子手的儿子,她抽回手,头往另一侧转,“不用说了,我们离婚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