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妮撅着嘴,“她还有亲戚吗?她不是逃难到这边才嫁给张叔的吗?”
苗翠花跟花婶一直不对付。按理说张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她应该摒弃前嫌。但是花婶那个人自打儿子死后,整日阴沉沉的,目光更是渗人。瞪得苗翠花连句话都不敢跟她说。听两个儿媳在饭桌上提起她,苗翠花不高兴了,敲了敲桌子,“行啦。你一点不八八别人家的事,你就亏得慌是吧?”
被骂的周大妮猛吃鸡肉。
许同木侧头看向二弟,小声问,“大刘叔答应了吗?”
许同林点头,“答应了。大刘叔说一块去,到了那边也能相互照应。”
许同木放了心。
大人们在这边聊着家长里短,小孩子罕见得沉默起来。
李盼娣首先发现家里最能说的亚棋居然一个字都没往外蹦,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忙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没有发觉异常,顿觉纳罕,“你这是怎么了?”
亚棋仰着脑袋,“妈,我能不能直接上小学啊?”
家属院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六岁上一年育红班,七岁升小学。今年亚棋就六岁了,暑假过后刚好上育红班。
李盼娣从小就是个学渣,最讨厌的就是上学,听到女儿要提前一年上小学,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
还不等亚棋回答,周大妮一拍大腿乐了,“哎哟,二弟妹,这还不简单,肯定是亚棋想给你家省点钱呢。”
育红班上的课程和小学一年级是一样的。等于是上两年一年级。
李盼娣给亚棋夹了一筷子菜,又问了一遍。
亚棋捧着碗,用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看着妈妈,“婉茹说她今年就上小学了。我想跟她一块。”
许同木惊讶起来,“哦,是庄洁啊。我记昨她儿子也是六岁上小学,也不知道他家怎么回事,上学非要比别人家孩子早一年。”
许同林:“可能是想孩子早点成才吧。”
许同森不屑地撇了撇嘴,“可别是揠苗助长啊。”
许同林不好评价,摸摸亚棋的脑袋,面露担忧,“可我听说婉茹一直在家学习。你没有学过,要是跟不上怎么办?”
亚棋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我可以让末白哥教我。他讲一遍,我一听就会了。”
不等末白说话,孙柔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怎么行。你末白哥将来可是要考大学的。他没那么多时间教你。”
苗翠花白了她一眼,“行啦。末白没时间,亚琴和长丽可以教啊。她俩刚好可以教亚棋。我觉得也挺好,早上学,还能省点钱呢。”
李盼娣总觉得有点儿戏,有点不太认同,“妈,上育红班花不了多少钱的。”
许同林担心两人吵起来,忙插了句嘴,“没事,如果亚棋跟不上,大不了就让她留一级,反正她本来就是要晚上一年的。”
亚舟不甘示弱举起小手,“那我也跟妹妹一块儿。”
末末也忙道,“我也是,我也要一块儿。”
苗翠花乐得合不拢嘴,“行,行,你们仨一块儿。”
又过了几天,李盼娣在屋里做衣服。
门外被人敲醒,她起身开门,却不想来人意是刘春芳。
李盼娣担心她出了事,忙拉她进门,“你这是怎么了?”
孙柔佳也唬了一跳。刘春芳这身打扮实在是太落魄了。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衣服更像是在泥里滚过的狼狈。
“哎呀,你手怎么这么凉啊?”李盼娣想拉刘春芳进屋换衣服,却不想被她反握住,声音急切,“木兰,你知道张德强妈去哪了吗?”
李盼娣怔了怔,木然摇头,“不知道啊。”
刘春芳双后捂脸,痛苦的压抑声从掌心透了出来,“我的小玉被她抱走了。”
李盼娣脑子有一瞬间的死机。“什么?”她不敢相信,“她怎么会知道你们在省城呢?”
她话音刚落,心里一阵惊慌。
刘春芳带着小玉离开,除了他们夫妻,旁的人一概不知。那岂不是说这消息是他们泄漏的?
李盼娣握紧刘春芳的手,“春芳,我们没有把你们的住址告诉花婶,你相信我。”
自打女儿失踪,刘春芳在住的周围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学校里,同学家里,巷子里。甚至连派出所也去过,皆一无所获。
她这才想到女儿会不会是被小玉奶奶抱走了。
开始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可等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之后,她决定回来一趟。
面对的就是张家那个紧闭的房门。
刘春芳眼底猩红,浑身上下散发着煞气,“我知道不是你。可是小玉只会是她抱走的。要不然她怎么不在家呢?”
这话就连李盼娣都无法反驳。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太太自然不可能学小年轻去外打拼。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家门呢?
只可能是她在躲什么人?
“她走了好几天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李盼娣只剩下懊悔。
就在这时,听到消息的许同林跑了回来,“春芳嫂子,你这是?”
李盼娣把小玉有可能被花婶抱起的消息说了出来。
李盼娣又问,“会不会是大哥泄漏出去的?”
许同林握紧拳头,牙关死死咬在一起,“我找他去。”
许同林刚好站在院子里,一扭头就发现二弟虎视眈眈朝自己走来,他心慌得厉害,声音都抖了,“二弟,你……你这是怎么了?”
许同林站在大哥一米左右的位置,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大哥,你没有把春芳嫂子在省城的消息告诉别人?”
许同木吓了一跳,“当然没有了。你不是叮嘱过我吗?不许告诉任何人。你看我什么时候嘴欠过?”
你还别说,许同木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他不想说的话轻易不会吐口。
许同林拧着眉,疑惑不已,“那是谁告诉花婶的?”
许同木摇头,“这谁知道。兴许是旁人呢。”
屋内,发出爆炸式的哭泣声。
一个小时候后,刘春芳砸开了花婶家的房门。在屋里搜罗了一番发现花婶似乎早有预谋,贵重东西早就拿走了,只留了些生活用品没有带走。
许同林叫了几个弟兄帮忙在县城到处张贴寻人启示重金寻找。可惜找了好几天,愣是连孩子的影都没找着。
花婶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另一边,刘春芳病倒了,李盼娣瞧着心疼,“春芳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你倒下了,谁来照顾小玉呢?”
刘春芳气得捶床,“我也不知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她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呢。”说完,她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
李盼娣陪在她身边,任何安慰的话在此时都显得苍白。
到了初十,刘春芳病情转好,却不得不回去上班,“如果有小玉的消息,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李盼娣送她到汽车站,“我会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日子一眨眼到了十五,一家人吃了顿元宵。
第二日,家属院十五个人一起离开家门,坐火车去了深圳。
第75章
日子过着去得极快,转眼月余,这一日天空突然转晴,阳光普照大地,暖风温柔。
刘春芳再次登门,整个人瘦成了骨架,脸色蜡黄,“我这次来是跟你告别的。我打算当方老板的助理。”
李盼娣急了,“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你?”
刘春芳想了好几秒,苦笑道,“恐怕以后只能我联系你了。方老板在全国各地都有投资,唯一的落脚点也是在香港。”
李盼娣握紧对方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这次春芳姐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未必能见到她了,“你真的要走吗?你不想找小玉了吗?”
刘春芳眼睛酸涩,小玉丢失这段时间,一闭眼她就会想象那个老虔婆虐待小玉的画面,她整夜失眠,根本睡不着。刘春芳一只手捂住半张脸,外面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却丝毫没有给她带来光明,反而更显秃废,“就是为了小玉,我才要跟着方老板天南地北地走。中国这么大,也许某天,我就能碰到她了。”
李盼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刘春芳从包里拿出一沓钱,不等李盼娣推辞,她道,“万一我俩失联,你又刚好碰上小玉,麻烦你帮我照顾她。”
李盼娣接过来,从信封的厚度来看,这笔钱不少,她不由得担忧起来,“那你呢?你身上留钱了吗?”
“留了。”刘春芳站起身,“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打算在临走前回趟老家见见父母。”
李盼娣点头,“是应该见见他们。”
说起来,刘父刘母虽然重男轻女,但对刘春芳也有一两分情谊。临走前见他们一面,也是人之常情。
送走刘春芳,李盼娣转身想进屋做衣服,却不想被人从后面叫住。
“李婶?你怎么来了?”李盼娣惊讶起来。
李婶朝她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我家夫人想见你。”
李盼娣不知道他们这是卖什么关子。
明明之前已经把她解雇了,怎么还会找上门来呢?
她跟苗翠花交待一声,随李婶到了周家。
周老太在书房里练字,两人刻意放轻脚步。
等她收了笔,李婶才上前告之人来了。
周老太示意李婶推她到外面。
“先坐下吧。”周老太客气地请李盼娣坐到沙发。
她依旧坐在轮椅上,李婶站在她身后。
就在李盼娣忐忑不安,暗自猜想,她为何叫自己来的时候,周老太开口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李盼娣老实摇头,她确实不知道,也想不透。
“你不想帮我打人。我也不逼你。但是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周老太拿起茶几上那个精致的礼盒。
刚才坐下来的时候,李盼娣就注意到了。
这盒子瞧着古色古香的,兴许放着什么金贵的摆件,就像这屋子架子上的摆设一样。
周老太打开礼盒,露出里面的东西。李盼娣微微有点惊讶,只因盒子里并没有放着古物而是一沓沓的国库券。
“这是?”李盼娣纳闷不已。
周老太交给她,“这些国库券是我以前收来的。麻烦你跑一趟帮我兑换如何?”
李盼娣惊呆了,“这么多钱,你也放心?”
她接着盒子,手都有发抖了。这么多钱,万一她给弄丢了,那可咋整?
“有什么不放心的。信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周老太面容还是很冷,但是说的话却很让人惊讶。
李盼娣不明白那句“信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什么意思,但是前后两句她还是明白的。
她抱紧盒子,站起来冲周老太点头,“您放心,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周老太微微颔首,淡淡地道,“去吧。”
李盼娣出了院子,李婶瞧着她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夫人,您为何不让她写个收据呢?”
周老太一只手轻轻抚着另一只手上的青筋,“不是说好了吗?要试试她的人品。”
李婶心中一噎,暗自祈祷这李木兰是个不贪财的。否则她们夫人又要亏一大笔钱了。
李盼娣抱着盒子,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四周,生怕别人发现她手里有钱上来抢。
她一路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工业银行。
进门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将盒子放到柜台上,冲着里面的业务员道,“帮我换下钱。”
业务员接过盒子,惊讶地张大嘴,很快将盒子里钱数一遍,面值是一万块钱,再加上利息。
钱装回盒子比刚刚还要多。
她抱着盒子刚想离开,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柜台,朝着刚刚的业务员道,“请问有国库券吗?我要十万块。”
李盼娣被这话惊呆了,下意识回头看。
那业务员在短暂的惊讶后,忙不迭地点头,“有,有的。”
李盼娣不太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人专门买国库券。
照道理来说,银行发的国库券是一比一,价格并不便宜啊?
不过即使她上前问,对方也不会告诉自己,李盼娣便压下满腹疑惑回了周家。
周老太示意李婶接过盒子,给了李盼娣一个赞赏的目光。
却陡然间发现对方在走神,周老太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李盼娣回过神来,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周老太神色复杂,反问她,“你觉得为什么他要买国库券呢?”
李盼娣老实摇头,就是因为想不通,她才会一直想啊。
李婶这时已经数好了钱,朝周老太点了下头。
这是一分不少的意思,周老太从盒子里抽出一张五十递给李盼娣,“这是你的酬劳。”
李盼娣唬了一跳,她就跑这么一趟,她居然给自己五十?这也太划算了吧?
周老太淡淡地道,“你也别觉得这个钱多。以后你要经常往银行跑,次数多了,难免被人惦记上。你要多加小心。”
李盼娣:“……”
她差点忘了,春芳姐和她男人都因为国库券出过事。
周老太盖上盒子,望向李盼娣,“我还有笔大生意,你愿不愿冒这个险?”
她的眼珠呈黄褐色,眼底的光却如钻石一边耀眼,李盼娣差点被她蛊惑住,下意识就想点头,却又在下一秒收回自己的理智,掐了下自己的手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多大生意?”
周老太两手交握在一起,一派闲适,“你帮我跑趟上海把三十万的国库券给兑了,我给你一千块钱的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