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机灵,立马接话,“夫人,你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季明舒:“不用,我自己去。”
一下车,季明舒就径直走向油炸小摊,要了份鸡柳。
油炸小摊和文具店一样,是小中大所有学校的校外生活标配,除了飞涨的价格和贴在车上的二维码,一切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小贩动作麻溜,从铁盘里夹了些鸡柳上秤,夹多了些,又从小秤上夹起两块轻轻一抖,扔回铁盘。
他这一系列娴熟而又旁若无人的操作仿佛是在告诉季明舒:死心吧,我的小摊不能用美貌买单。
其实季明舒是从高二才开始严格控制饮食的,她小时候也很爱吃垃圾食品,雪碧可乐,薯片辣条,油炸烧烤,都是她的挚爱。
读初中那会儿她也仗着自己年轻,新陈代谢好,隔三差五就和小姐妹们一起去吃夜宵。
可高一结束后的暑假,班上组织了分班前的最后一聚,她混着啤酒吃了很多重油重辣的串串,回家后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厕所跑个不停,最后被家庭医生诊断为急性肠胃炎,足足吊了三天水。
那会儿伯母边心疼边教训,表哥表弟们也围着她逼逼叨叨,她被这群唐僧给念叨怕了,只得举起四根手指发誓,“我再也不吃垃圾食品了,不然以后就嫁给丑八怪!”
小表弟眼尖又较真,还非给她摁回去一根指头让她重新发。
季明舒心虚,弱弱地又发了一遍,这才得了个暂时清净。只不过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又觉得安静得有些过分,肚子也疼得愈发明显。
她蜷缩在床上,眼泪巴巴地揉着小肚子,想起聚会时班上女生们说“李文音居然钓到了岑森”、“命真好”,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在记忆里,那应该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发誓时她没把誓言当真,但那夜过后,她对肠胃炎有了挥之不去的深重阴影,一看到垃圾食品就心有余悸,竟然就真的履行了诺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油锅里裹着面包糠的鸡柳翻腾出金黄油花,季明舒思绪回笼,又戳了下玻璃柜,“加根火腿肠。”
不知何时,岑森已经跟了过来。
他看了眼季明舒,并没有从她眼底看出对油炸食品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欲望。
东西很快炸好,季明舒捧着鸡柳,又将火腿肠递给岑森,“帮我拿下。”
岑森半晌没接。
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将火腿肠往他脸上怼了怼,还酸溜溜地挑衅道:“你念书的时候没帮女朋友拿过零食吗?”
岑森终于接过从她手里接过竹签,还顺便回想了下,“没有。”
“……”
鬼才信。
零食都没拿过那李文音是在回忆个鬼哦。
季明舒气闷地走向一家牛肉粉店,岑森却在身后出言提醒,“前面那家味道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
岑森声音平淡,“我以前在这里念书。”
……?
季明舒怔了两秒,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小学。
——星城师大第二附小。
校名的红漆有些斑驳,和老旧的哨岗亭一样,似乎已经多年没有翻修。学校里面的马路被两侧繁茂树木遮掩,越往里越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地能见到远处的砖红色教学楼。
岑森以前在星城的时候,就在这里念书?
不知怎的,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条小街,忽然间多出股旧时光的熟悉味道,让人莫名地,想要多加了解。
*
直到跟着岑森进了粉店,季明舒仍在仔仔细细地四处打量,她很难想象,小萝卜头时期的岑森,曾在这里长久生活。
岑森以为她是犯了公主病不能接受这种朴实的环境,还在塑料凳上铺了两张纸巾。哪成想季明舒根本没看见,打量完便自顾自扯了张塑料小凳落了座。
老板上下打量岑森,眼神似乎在说“一个大男人比这漂亮女娃娃还讲究像什么话”,岑森倒面不改色,坐下径直点单,“两碗牛肉粉,微辣。”
季明舒纠正道:“我不要牛肉,我要三鲜。”
“好嘞。”
这会儿小学生还没放学,老板三五分钟就利利索索地给他俩煮好了粉。
老板是个实诚人,差别待遇搞得非常明显,岑森那碗算是正常分量,可季明舒那碗,三鲜粉上的三鲜料堆成了小山。
遗憾的是,季明舒的小鸟胃注定要辜负老板这番加量不加价的美意。她长期控制饮食,生理和心理都已有了惯性,几根鸡柳下肚,热量数字便在脑海中飞速打转。
这会儿她吃不下,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筷子在碗里搅和。
许是觉得气氛过于安静,她边搅和还边问岑森:“你小学的时候经常来这家店吃吗?”
岑森往碗里加了点辣椒,“没有经常,一般都回家吃。”
提到回家,季明舒不免想起陈碧青和安宁。就见了那么一次面,岑森好像就没再和她们联系,他是打算就这么不管了吗?
季明舒托着腮,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看朋友圈,安宁好像开学了。”
岑森抬眼一瞥,不知道脑回路是怎么转的,忽然问:“你是想问岑杨回没回来吗?”
“……?”
“我没有。”
季明舒下意识否认,内心还十分懵逼。
天地良心,她现在每天累得和狗似的,哪有空去想面目模糊的岑杨啊。
岑森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也没接话。
季明舒从懵逼中回过神来,觉得他突然话锋一转带到岑杨是因为不想聊家庭问题,倒也没再勉强。
毕竟这事儿和她关系本就不大,她也自问没那个本事,去充当调和剂修复塑料老公家里乱成一团的亲情。
下一秒,她倒想起了和她关系大的事儿。
李文音那采访可真是情真意切对他们的恋情怀念得不得了呢,不就三个月能有多稀罕?她是没见过男人?就这么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也就李文音那小白莲还当块宝巴巴捧着!
不想这事儿还好,一想她就浑身难受,疯狂想要作妖。
冷不丁地,她拎起醋瓶,哐哐给岑森加了小半瓶醋,还盯着他的碗虔诚道:“我觉得加点醋比较好吃。”
岑森筷子一顿,也没多说什么,只把两人的碗给换了个位置。
从粉店出来时太阳已有西下迹象,对面小学生放学,不是伸长脖子在找家长,就是在排排站上校车。
季明舒站在路边,忽然也和小学生似的,拽着岑森不肯动了。
岑森:“怎么?”
“脚痛,走不动。”
一次警告,季小雀开始作妖了。
岑森垂眼一瞥,“那我叫司机开车过来。”
季明舒:“这里是单行道,车掉头过来还要绕好大一个弯。”
她连驾驶证都没有,倒是很懂交规。
岑森没管她,打算拨电话。
她却伸手盖住手机,理直气壮道:“你怎么这么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
岑森用一种“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但你没有”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安静片刻,又问:“那你想怎么样,背你吗?”
季明舒双手环抱望了望四周,故意做出云淡风轻的姿态,还半眯着眼,“小时候我每次走不动,岑杨哥哥都会背我。”
“……”
岑森继续翻司机电话。
“……?”
他这什么大便态度?
她又不会真要他在一群小学生面前背,但好歹也稍微表示一下作为丈夫的温柔体贴吧,以前难道没背过李文音吗?怎么背她就不行!
季小雀越想越气,越想越上火,不假思索便道:“也不知道岑杨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岑杨哥哥从小就聪明,这些年在国外应该也发展得不错吧。说起来我都没见过几个像他那么优秀的男孩子,而且他还特别善良,小时候胡同附近的流浪猫都是他喂的。”
就在季明舒小嘴叭叭胡编乱造的时候,司机已经接到通知将车开过来了。
岑森上前拉开车门,忽然又顿了顿,回头看着季明舒,不咸不淡说了句,“他的中华传统美德很多,可惜我都没有。”
季明舒:“……?”
没等她所作反应,车门便“砰”地一声紧闭。
第37章
那“砰”地一声响在耳边,还颇有几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意思。
季明舒二十多年还从没被人甩过车门,骤然被甩,脑子里先是一懵,而后又冒出一长串问号,岑森他是疯了吗?竟然这样对待他明媒正娶回去的结发妻子??是不是人???
她快步上前,把另一侧的车门也甩得震天响。
季明舒的语言组织能力向来很强,在上车这前后不过数十秒的时间里,她就已经编排好了一长串振聋发聩直击灵魂的质问之词。
可在对上岑森视线的那一瞬,她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等等,他该不会……在吃醋吧?
这么一想,季明舒眼神闪了闪,莫名有点小心虚。
谷开阳:【这还不是吃醋难道是喝油?】
蒋纯:【醋瓶本瓶,鉴定完毕。】
蒋纯:【不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朋友即本人吧?公主殿下,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不需要这么委婉,请直白一点,please!】
谷开阳:【加一,而且你除了我们俩,哪还有别的朋友?】
季明舒:【?】
谷开阳:【说错了,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俩,还有哪只野鸡的感情故事值得你如此操心?】
季明舒:【……】
是本野鸡没错了。
卑微:)
那天回到酒店,季明舒就和岑森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僵持状态。
两人没有吵架,也谈不上冷战。在酒店时还是会一起吃饭,晚上也会睡在一张床上,甚至早上起床,两人还能并排站在洗手台前一起刷牙。
——就是互不搭话。
岑森是习惯性沉默,季明舒则是有更为纠结的事情,一时也顾不上和他破冰。
持续纠结了一天半,她最后还是把怀疑岑森吃醋这事儿,转化成了一个拙劣的朋友故事在姐妹群里讲了一遍。
虽然这会儿彩虹屁小分队成员已经鉴定“吃醋”,但季明舒依然不敢确信。
因为岑家的家事不好往外宣扬,所以她在转化的过程中,省略了岑森和岑杨之间更深一层的关系,可就是这更深一层的关系,让她内心深处更偏向于岑森并非吃醋,而是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岑杨。
在季明舒翻来覆去的纠结中,《设计家》的录制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前前后后一个半月,季明舒扔掉了六双高跟鞋,在基数极小的情况下愣是瘦了整整四斤。
最后一天录制,裴西宴给搭档的几人以及工作人员都送了礼物。
礼物都是些规规矩矩惹不出是非的东西,冯炎是剃须刀,颜月星是护肤品,都是他自己代言的产品。
季明舒的稍显特别,是一盒维生素,abcd应有尽有,里面还有让她好好补充营养以防随时晕倒的小纸条。
裴西宴还未成年,走的也一直是和他个性完全吻合的冷酷boy路线,显然不可能这么周到体贴。
可季明舒愣是从团队准备的这满满一盒维生素中看出了宴崽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感动得连发三条朋友圈狂吹裴西宴的彩虹屁,还说裴西宴的下一部电影一定要请全朋友圈的人包场支持,见者截图存档,人人有份!
一时间,她这三条朋友圈下全是跟她一块儿吹彩虹屁还有调侃她阔绰大方的。
花他的钱追小孩,是挺大方的。
岑森看完动态,面无表情关了手机。
录制结束,季明舒自然要回帝都。只不过岑森在星城这边的公事还没处理完,不能跟她一起走。她也无所谓,心里还悄悄打着自个儿先回去好生会会李文音这小白莲的主意。
季明舒是打算走,但在她的原计划中,她还要在星城多呆两天,去某家网红美术馆拍拍照。只不过谷开阳悄悄递来个小道消息,说明天的某场高奢品牌酒会,李文音会和一个投资人一起参加。
得到这消息,季明舒招呼都没打,就提前出发飞回了帝都。
飞机降落在帝都t2机场的那一刹那,季明舒看着窗外将斜未斜的夕阳,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外出打工多年终于返回家乡的感怀之情。
呜呜呜!
纸醉金迷的帝都,本金丝雀终于回来了!这是本金丝雀最闪耀的主场!
还没出机场,她就已经揪住谷开阳和蒋纯,约了个水云间的温泉三人行。
泡在当初想进不得进的人参私汤里,蒋纯有点兴致缺缺地撩了撩水花,“这人参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季明舒上下打量她一眼,戳了戳她圆润的肩膀,“你以为有多特别,能一泡掉三斤?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稍微有点作为女孩子的自觉,看看你这肩膀,你这锁骨。哦,你没有锁骨。”
“……”蒋纯也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个多月没见你能不能稍微温柔点。”
季明舒上手摁了摁,笑眯眯地温柔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你有锁骨,只是你的锁骨长得比较隐晦。”
蒋纯拍开她手,一脸“你可快闭嘴吧”的便秘表情。
谷开阳最近一个多月都和蒋纯混在一起,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背叛了公主殿下,将弱小力量拧成了一股绳。
这会儿见蒋纯受到欺负,谷开阳便拍了拍蒋纯的肩安慰,“她也就跟自己人横,你看她明天见到李文音敢不敢这么横。”
季明舒踹了她一脚,“我有什么不敢?哎我发现你还挺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啊,什么极品墙头草,倒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