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凌西调整完了镜头拍摄和现场调度，就把监视器交给了副导演，自己去摄影棚外面休息了片刻。
应旭辰感动得热泪盈眶，感觉蒋导在学姐面前，可太好说话了！
约莫也是性格决定命运。
应旭辰拍摄自己死掉的那一幕，倒成了他这个角色的华彩片段。位高权重自高自大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成熟男人，面对无可挽回的失败，歇斯底里的疯狂，而后被自己家养宠爱、却又从来瞧不起的娇软美人，一刀背刺，倒在血泊里，死得挣扎痛苦，却又不可置信。
应旭辰角色谢幕的一周之后，整部剧就杀青了。
这部民国剧，大约是在开拍的一周之内，就走完了它全部的霉运——前任导演和前任男主角双双法制新闻，开天窗，超出预计投资找不到人补窟窿。
如今只剩下了好运可走。
因为主角恋情，大量的自发热搜和讨论度起来了，蒋凌西的成本控制和拍摄进程把控非常完美，杀青时，因为开机前期耽误的时间不仅弥补了回来，甚至比原本的拍摄计划还提前了一周。
杀青时的外景地旁边，正好有个很出名的旅游胜地。因为档期多出来了一周，成本控制也到位，制片人便带着主创团队，过去玩了一周，以作福利。
毕竟后期制作收尾，本就安排在了一周以后才陆续开始。
国内的旅游胜地，剧组杀青之后过去玩，那是百分百地要被偷拍甚至围观的。
只不过两个主角却悄悄脱了队。
杀青之前，颜钟意就预订好了，她非常理直气壮：“你多出来的档期，是我的！”
“本来就是你的。”蒋凌西亲了下她发红的眼眶，“别难过了，我又没真的死掉。”
颜钟意靠在他肩膀上，挑刺道：“我觉得现在这些剧本创作，都很局限！男人就去英勇就义！女人就怀个孩子等待黎明来临，俗气！”
她难过，是因为死前临别一吻，放在了杀青前拍摄。
她嘀咕，则是因为这剧的大结局比较俗套。
苦命鸳鸯，乱世中偷得几日安稳，男主上了前线，战死沙场。女主因为怀了孩子，轻抚腹部，带着他俩爱情的结晶，看到了黎明的来临。
这剧是蒋凌西临时接手的，他已经尽他可能的做了修补，但是主创团队考虑再三，也还是没动原著的大结局。
这种有原著的影视改编剧，又是特殊年代，直接改动大结局，容易招来争议。
命如草芥的战乱之中，主角全部幸存，平安喜乐地活下去，显得不太现实。
至于其他的结局方式，投资商和出品方又担心悲得太彻底，亦或者不符合大多数电视观众的收视喜好与惯性：比如双双殒命沙场，主角全灭；又或者女人战死沙场，男人迎接黎明来临。
原著那种反派全灭，正方既有男主和配角牺牲体现悲壮，女主和孩子则活下来昭示着希望和黎明的大结局，是主流观众的价值观会接受的大结局。
制片方最开始请了有热度的俊男美女演技派来担当主角，就是想要两手抓，传统电视平台的收视率不想丢，又想要年轻观众的网络热度。
说实话，蒋凌西觉得，这剧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但他也能明白出品方的担忧。电视剧不像文艺电影，中规中矩，好过剑走偏锋。卖剧要考虑主流收视平台观众的分布和喜好，还要考虑大结局会不会影响二轮播放的口碑。
能把故事说圆了，人物塑造起来，没有逻辑问题，主线分明支线得当，已经是难得的电视剧了。
所以蒋凌西同意了不改原著大结局，但也赞同颜钟意说的大结局俗套，于是还是试图忽悠颜钟意：“那你看眼我的电影剧本？”
“出去休假的时候看嘛！”颜钟意抱着蒋凌西，正在撒娇使唤她的不专业按摩师中，“没杀青就看你的电影剧本，情绪就混乱了！”
她又问蒋凌西想去哪，正好剧组打算去附近的旅游胜地，帮他们转移了部分视线。
在这方面，蒋凌西比较没有创意。
他想故地重游。
进了娱乐圈之后，颜钟意最遗憾的，就是失去了部分行动的自由。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代价。
度假时，便只好选择国外为主，躲开旺季，专挑淡季，再十分装酷地带上帽子和遮脸墨镜，被围观偷拍的几率就小很多了。
蒋凌西想重回他不曾忘怀的翡冷翠之夜，颜钟意当然就依他了。
颜钟意想着反正上次也有遗憾，时间短，专为参加朋友的婚礼，只拉着蒋凌西去了佛罗伦萨，罗马只是来回转机时路过。
虽然她在意大利待了三年，最爱的确实是佛罗伦萨，尤其是这百花之城里的乌菲齐美术馆，她百去不厌，像罗马米兰这样的大城市，反而没那么喜欢。
但蒋凌西说要去佛罗伦萨，这次正好就罗马转机去，米兰转机回，趁着冬天淡季，她想带着蒋凌西四处逛逛。
罗马的冬天，只要能避开春节，基本是旅游的淡季，相对人少些，气候也要差多了。
颜钟意虽然没有最爱这里，但待了三年，出入转机路过的时候不少，也算是熟悉。
飞机落了地，在入住酒店里，颜钟意翻开两人的大行李箱，找出各种配饰给彼此都打扮一下。遮脸大墨镜一戴，帽子一遮，长长的羊绒围巾一围，颜钟意的时尚品味还挺好，一连给蒋凌西换了好几个围巾系法，最后选了围绕式，看起来时尚简单又温暖。
然后她拉着蒋凌西的手，像是两个逃避面部识别抓捕的快乐犯人，窜进了罗马的大街小巷里。
实在是罗马知名景点太多，他们俩也就是趁着清晨傍晚人少，错开了大队旅行团，才能去几个最出名的地方看看。至于大白天的黄金时间，他们决定玩玩酒店套房，也是极好的。
实在也是蒋凌西这家伙没创意。
一周假期而已，光逛罗马都逛不完，更别说好多人都要去打卡的梵蒂冈了。
但他第一站，竟然想要去真理之口。
“俗气！”颜钟意弯着唇角点评他，“《罗马假日》是吗！”
点评完了，还是满脸笑容地拖着他赶紧跑了出去。
再俗气的愿望，也是愿望。那儿窄窄的栅栏长长的队伍，一定要趁着清晨人少去，毕竟很少有旅行团大白天第一站开去真理之口的。
他们到那儿时，才刚刚开门，冬日细细冷雨飘落，队伍稀疏，正是好时候。
蒋凌西让颜钟意站前面，她埋在厚厚的大围巾里偷偷地笑：“幼稚鬼，你想玩，你还要拖着我一起。”
然后她从善如流、一本正经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了真理之口，大言不惭道：“我是神。”
“你看，也没有咬断我啊！”颜钟意不足蒋凌西巴掌大的脸，被墨镜和围巾一遮，露出来的部分不多，但也遮掩不住她盈盈的笑意。
颜钟意收回了手，站在一旁等蒋凌西，还笑着问这个前来致敬知名影片知名情节的蒋导：“要不要拍照留念啊？除了拍出来可能认不出来是你。”
蒋凌西摇摇头，回头看了眼，后面零星排队着几名游客，一眼望去，没有亚洲面孔。
蒋凌西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海神头像的嘴里。
“钟意。”蒋凌西抬手摘掉了自己的墨镜，深邃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似是冬日反光的寒潭。
“嗯？”颜钟意歪了下头，稍有点意外地轻轻应了一声。
蒋凌西这家伙，要他喊颜颜的时候，他偏要喊钟意。如今一步踏了回来，两个人腻腻歪歪这么久，这竟然还是他第一次，又从颜颜，喊回了钟意。
甚少表白的蒋凌西，和她说：“我爱你。”
第35章 罗马假日
闹了半天, 蒋凌西选择了如此俗套的愿望，非要飞机一落地大清早第一站就来真理之口，致敬一番《罗马假日》里的著名情节, 是为了表白。
颜钟意只是很少听到蒋凌西表白, 但这其实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蒋凌西说“我爱你”。
在一起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没听过蒋凌西说一句“我爱你”。
哪怕就是蒋凌西非不肯说，她掐住他软肋掐住他要害，闹也要闹到蒋凌西说的。
但听过一次以后，颜钟意也就满足了。
她倒也没有那个执念，必须要蒋凌西把一句“我爱你”挂在嘴边，天天说时时说刻刻说。
“你说你恨我, 这个古老测谎仪也不会咬断你的手的。”颜钟意调侃是这么调侃了，可她弯弯的眉眼扬起的唇角，躲在大大的墨镜和厚厚的围巾背后, 藏也藏不住。
蒋凌西很温柔地笑了笑，把自己塞在海神头像里的右手拿了出来，将位置让给了排队中的下一位游客。
毕竟是知名景点，专程过来看一眼，轮到自己了，往往也就那么待半分钟一分钟的。
要是耽搁得太久了，就过分了。
“问题是我不恨你。”蒋凌西伸出右臂揽住了颜钟意的腰, 左手把她堆起来遮脸的浅灰色羊绒围巾勾了下来，露出了她偷偷抿起的红唇甜笑，低头亲了一下, “我只爱你。”
颜钟意佯装失落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蒋凌西握在掌中的墨镜，抬手替他戴上了。
“怎么了？”蒋凌西问她。
颜钟意笑出声来：“我发现两个人都戴墨镜，接吻太难了。只有我戴墨镜，接吻也很傻。”
蒋凌西深以为然，隔着墨镜，看不到颜钟意那双含情脉脉会说话的桃花眼，他也觉得有点遗憾。吻她一下，还要避开墨镜扒开围巾，确实既麻烦又很傻。
但他们两个要是不乔装一番，光明正大地跑到游人如织的景点来接吻，怕不是要落下个刻意炒作的名头来。
真理之口所在的科斯美汀圣母教堂，既小且安静，但欧洲满大街都是教堂，出名的教堂也多，蒋凌西和颜钟意既然没什么特殊的情怀或信仰，便没有专程逗留，很快离开了。
过上了十分难得且生物钟混乱的悠闲日子。
他们两个也懒得倒时差了，反正就一周假期，来回飞都各要十几个小时，早晨第一班更是只够跑一处景点，便要迎来天光大亮的旅行黄金游览时间。
逛不完就逛不完吧，颜钟意和蒋凌西决定，每天晨光初亮时溜达一个景点，夜里万籁俱寂时再溜达一个景点。至于其他时候嘛……
等到如织的游人汇入了白日的喧嚣里，他俩就打算悄悄地跑回酒店补眠了。
从科斯美汀圣母教堂出来，回酒店的途中，颜钟意还拖着蒋凌西，七拐八弯的，不知绕入了哪个清幽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精致却安静的gelato老店。
意大利满街都是gelato，这种不加一滴水的手工雪糕却不肯叫自己冰淇淋，坚称自己是gelato，但也确实有特色，到处都是手持甜筒或者小纸碗的人。几家登上了旅游杂志名声大噪的店，更是大排长龙，颜钟意不想凑热闹，就拉着蒋凌西来了她高中时候吃过的店里。
这店看起来不大，连英语菜单都没有，里面只有三两木椅，除了店主，此时也没有客人，但绿植花草打理得芬芳怡人，小装饰大壁画处处透着心血，低声的意大利民谣浅浅哼唱，也不知道这生意是怎么撑了这么多年的。
颜钟意笑眯眯地用当地语言问好，干脆利落地在百来种味道之间指指点点，和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店主说话，一口气要了六种口味。
然后她冲着透明玻璃罩起来的柜台后面探头探脑的，问“琪娅拉”在哪儿。
听到客人记得琪娅拉，老太太异常开心地挪开被自己挡住的木椅，原来下面藏着个猫窝，里面躺着一只懒洋洋的胖胖老猫，眯着眼，毛茸茸的长尾巴垂落了一点在窝外面，轻轻摇晃着。猫咪年纪虽大，但皮毛看起来依然油光水滑的，日子显得很是惬意。
店主老太太看起来不是个生意达人，一高兴起来，又加送了一个自认味道出众但颜钟意没点的双拼口味。
两两搭配，正好四个甜筒。
每个小甜筒上方开出超大两朵颜色各异的蘑菇，纯色搭配的圆球之间挤挤挨挨，随着温度渐渐消融混合，底部浇了薄薄一层热巧克力，顶端缀上一小团雪白奶油，香醇浓郁的味道异常诱人。
颜钟意明知道蒋凌西不爱吃甜食，偏要把自己和他的四只手都塞得满满的，还要用自己的右胳膊先勾住他的左胳膊挽起来，再从老太太手里接甜筒。
弄得两个人仿佛是胳膊缠在一起的扭曲藤蔓，路上想要吃一口冰淇淋，不是得蒋凌西勾着颜钟意的胳膊抬手，就是颜钟意得弯腰低头，去蒋凌西臂弯里舔一口奶油。
她还笑得满足又得意：“你看，我这是圆你的电影梦！现在西班牙广场的大台阶都不让吃冰淇淋了！挤挤攘攘全是人，都是模仿赫本的，人人都吃冰淇淋，那台阶就没法看了！”
颜钟意拐着蒋凌西去的冰淇淋店，距离他俩入住的酒店并不远，加上又是冬天，甜筒的顶端还没来得及化掉，他们两个就已经回到酒店了。
这酒店是颜钟意订的，毕竟蒋凌西说他第一站想去真理之口，颜钟意就默认他想致敬老电影了，但西班牙广场的大台阶他们是没法去的，就找了家套房露台能眺望到此处的酒店。
冬日细雨已停，一丝淡金阳光穿透薄云，落在阳台木椅上，两个人待在酒店里，放眼能看到广场台阶，抬手能吃到冰凉甜筒。虽然和电影里，几十年前，昔日公主佳人坐在空旷石阶上吃冰淇淋“偶遇”平民记者的场景没法比，但也算是略作弥补了。
毕竟终于可以把围巾帽子墨镜都甩掉了。
“是是是。”蒋凌西刚被颜钟意强塞了一口提拉米苏和卡布奇诺味道的双拼，加上巧克力酱和淡奶油的双重暴击，甜得他发腻，这会儿颜钟意说什么他都能点头，只求躲开颜钟意的魔爪。
“很难吃吗？太甜了吗？”颜钟意睁大了眼睛，明知故问，把自己自由的左手抬起来，举到蒋凌西唇边，“那你试试这个双拼，保证清爽怡人！”
蒋凌西预感到有坑了，她专程去了一家没有英语菜单的店不说，颜钟意此刻捏在左手里的那个甜筒，她自己全程就没动过，造型完好无损。
更别提她这会儿的笑容，没遮没掩的，明摆着就是有坑，眉梢眼角写满了仗势欺人，恃宠行凶。
还把这双拼甜筒里那挤挨在一起的两朵大圆球转来转去的，然后选择了用正中间那处两种味道交融的部位对准了蒋凌西的嘴巴，非要他咬一口不可，还得一定要一口同时咬到两种味道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