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傅宝珍
时间:2019-07-08 09:56:16

  今天他只买了同一个牌子的六种口味的酸奶,这些口味名字很是花哨,像朗姆红提、椰子玫瑰等等,难得有男孩子会感兴趣,结果,他是要送给我的,“听说这个酸奶很好喝,你带回去。”
  他什么也不买,赶着来超市做什么?
  他又说,“下个周末我放假,会早点过来。”
  当时,我心想,天天约我来逛超市,临走前送一点小礼物,这个人该不会是……超市的托?
  这个猜测在我脑中打个旋儿就消去了。
  我真没有傻愣愣地搜索他的名字,加上超市的品牌。没有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懊恼着度过,既没有跟他说清楚下周不要再见面,又没有加上微信,我还能怎么办?又迎来一个周天,晚上七点半,我准时到了超市。
  当我们走出超市,他抬起一边胳膊,因为拎着重物,又很快落下,对我说,“你把这箱牛奶拎回去吧。”
  我望着这一整箱进口牛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道谢,而是怀疑他跟我有仇,“我拎不动!”
  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想了想说,“不然这样,我帮你拎到你家附近,离个两、三百米,我不会跟过去。”
  他考虑的周全,但我不疑心他有什么企图,也担心他失落于我的不信任,于是说,“你把口罩戴上。”
  等到我们坐在地铁车厢中,我如梦初醒地想着,为什么我不干脆拒绝他送的牛奶呢?
  这时,他身子一倾,碰了下我的肩,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起电话来,“哎,老袁,不,我不在家,上超市了。我买了箱牛奶送朋友,这会儿要给她拎过去。”对方说了什么,他乍然笑起来,“我觉得牛奶挺好啊,不要等我了,你们吃吧。”
  他挂下电话,我无法假装没有听见,“是不是耽误你吃饭了?”
  “这有什么,回头我在路上随便吃点。”
  我点了点头,不再出声,但过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说,“不如,我请你吃?”
  他瞧住我,眼睛眨都不眨。
  我诚实地说,“点外卖。”
  走进公寓楼的电梯,周嘉树仍在我的身旁,我才开始紧张起来,后悔出门之前,没有把客厅收拾一下。
  谁能想得到,他是除了余高幸、余高幸的助理、我的男助理、物业的工作人员和家具城的员工……好吧,也不知道是第几个走进我家的男人。
 
 
第10章 
  我家的客厅里,有一张棕色的皮沙发,美式茶几,底下铺着羊毛地毯,头顶是一盏中世纪风格的水晶吊灯,就像是镂空的多层蛋糕一样,下面坠着奢华的水滴形水晶,我不觉得它多俗气,风从阳台吹进来的时候,它也会轻轻摇摆。
  余高幸第一次来我家,就不愿意坐在灯下,怕掉下来一颗比核桃大的水晶,砸到他的脑门上。我可以理解他,有时风刮得大些,我也有点怕。
  虽然最近几年流行极简的家居格调,但是它们带着一点冷感,我一个人住,不想冷冷清清的,所以赶不上这个时髦。
  周嘉树帮我将牛奶拎进厨房,出来坐在土豪画风的客厅里,我给他倒来一杯泡着柠檬片的凉白开。大概与他的教养和形象有关,他环视四周的目光都很有礼貌。他喝一口水,果然问出,“家具都是房东的?”
  我收拾着茶几上果汁吸管的塑料膜、饼干的纸托、吃剩半袋子的吐司……这些东西,忍俊不禁地说,“都是我自己买来的。”
  他爽朗的笑起来说,也不错。
  收拾完茶几,我盘腿坐在地毯上,拿出手机来,“你想吃什么,达美乐?”他跟着从沙发下来,也坐在地毯上,我再问,“麦当劳、肯德基?”
  也许是他的腿太长,也许是茶几与沙发间隔太窄,他盘着腿似乎不舒服,就把腿立折着,胳膊架在膝盖上,“原来你喜欢吃这些?”
  “嗯,但是很少吃,有罪恶感。”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茶几往外挪去,给他腾出地方。他立刻懂得我的意图,起身帮我一起调整茶几的位置。
  最后,在我的建议下,我们点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他始终是笑着,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迁就。后来我们开始熟络,我才知道,他对自己要求很高,高热量的油炸食物,他都不碰。
  我放下手机说,“过两天我要进组了。”
  “有新片?”
  “不算‘新’,九帮八行的第三部 ,轮到我的丈夫出场,他是主角,我是特出,其实我的作用就是把几部电影串联起来。”我想着说,“如果这部电影票房不错,他们应该会学好莱坞的超级英雄大片,让所有主角聚在一起,搞点事情。” 
  他笑了笑,又问,“谁来演你的丈夫?”
  “何劲博。”
  “香港演员?”
  我点头,“这片是内地和香港的合作片。”
  距离我家最近的肯德基,只有八百米左右,不到二十分钟就送货上门。每逢有人来做客,我都习惯将吃的统统放在茶几上。周嘉树主动拧开可乐瓶盖,倒入盛有冰块的纸杯,我解开全家桶塑料袋上的结,问着他,“平时你会看什么下饭吗?”
  “不看什么,新闻联播?”
  “多无聊啊。”
  “我吃饭通常没有固定的时间,不是跟同事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就想想事情,要么放空。”他会过意来,问我,“你有什么推荐吗?”
  “有!”就等着他问,我开心地起身,“等一下,我把笔记本拿来。”
  我搬出笔记本,打开昨天刚刚找到的英剧,与他边看边吃,第一集 结束之前,茶几上已剩残骸,我眼睛盯住屏幕,一点点把垃圾清理起来,多数是靠他帮忙。清理完,他说,“借用下洗手间。” 
  我即刻为他指明方向。
  他从卫生间出来,因为洗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拿起客厅壁柜上最显眼的一本书,读出书名,“妻子与情人?”
  我开怀地笑出声来。
  他带着书回来坐下,“是好笑的内容?”
  “不是,只是觉得你同妻子、情人,很不搭调,像是妻子的儿子,情人的弟弟。”尤其是他的表情,像是个特别困惑,却又不想费心思搞明白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局外人。
  “我已经做了很久的成年人了。”
  “一年多吧?”
  他也以为然地笑笑。
  电视剧的第二集 落幕,他伸个懒腰,抬起胳膊向后扯一扯,瞧了瞧时间,说着,“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愣一下,想到公寓楼下那隐秘而曲折的出入口,头一回来送外卖的人都要打电话向我求助,就说,“我送你下楼……”
  “不用,又不是三岁小孩,放心,我记得怎么走。”
  我没有把他当作小孩子,不然,我不会在他进门之前,荒唐地想,今晚是否要发生什么?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多了。
  犹记得,陈导私下里对我说过,要做好演员,先抛开你的廉耻心和道德感,在你演绎角色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情感,你不但不能抗拒它,还要全盘接纳它,直到你走出角色,再来决定它的去向。
  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多的‘剧组夫妻’吧。
  我倚在门框,望住他提着包裹垃圾的肯德基塑料袋,走到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这是我第一次叫住他,“周嘉树——”
  他当即转过来,脸上是疑惑的。
  我说,“微信。”
  客厅里的快餐气味还未消散,我发一阵呆,低头,点开他的微信资料。他的头像是一只唐老鸭玩具,举在迪士尼公园的城堡前,后面是一片蔚蓝的好天气。
  几日后,我随剧组在广东省江门市开机。虽说我的戏份不多,但是时间安排得松散,一拍就是两个月。
  因为是已经塑造过的角色,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合作的劲博哥又很绅士,除了偶尔硬是拉着我登山锻炼之外。
  吃过杀青宴,飞回上海那一天,恰好是一个周天。我打着哈欠,跟准备回自己家的童童说,晚安晚安,我要补觉了。然而,她离开后,我便出门,来到超市。
  没有偶遇任何眼熟的身影,只有一盒盒丹东草莓陈列我的眼前。我捧起一盒闻了闻,仍然闻不到香味,却还是放进购物车里,照样搭地铁回家。
  在地铁列车上,我点开与周嘉树的微信对话,戛然而止在那日他从我家离开,不久后发来的: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
  再点进他的朋友圈,这个月他只发了一条动态——简简单单的‘加油’两个字,配上两张照片,一张是话剧的剧本,另一张是灯光下空无一人的舞台。
  我从微博搜索他的名字,遂得到他最新的杂志封面,但上面不止有他,还有另外三位青春靓丽的艺人,时下最具潜力与话题度的年轻一代。
  继续往下拉,就瞧见专门从杂志拍摄的花絮中,截出的一张动态图片,娇俏若艳的少女,将胳膊肘搭在周嘉树的肩上,他侧过头,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开始循环。
  我锁上手机屏幕,视野陷入黑暗之中,过一会儿,才出现卧室天花板的轮廓来。
  一定是我在飞机上饮过一杯咖啡的原因,眼下睡意全无,只好掀开被子下了床,去厨房把草莓洗干净,回来坐在书桌前,拉开一些窗帘,等着天际的日出。
 
 
第11章 
  我不曾告诉我的朋友们,我与周嘉树是有点交情的,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没有郑重宣布的必要,所以,在我二十三岁的生日当天,除开堆成山一样的礼物,还收获到了他们茫然的脸。
  办生日派对的起因是芳芳姐说,不能让你一整年埋头拍戏,顺利上映还行,延期到明年后年,等于你这一年,一点曝光度都没有,这样也不行。再则,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搞得这么严肃,不如,给你办一个生日派对?
  有不少艺人办过生日会,无非十八岁的成人礼,三十而立的粉丝见面会。
  二十三岁,卡在当中,大张旗鼓地办,不免有点像是得势忘形的炫耀,我的脸皮又薄起来,说,不要。
  芳芳姐识穿我的心思,跟我说,你知那些二十三岁的女艺人,为什么不办生日派对吗?因为她们的粉丝不够挤满会场,不够黄牛炒高票价,艺术家也需要有人吹捧,他的画才可以拍出高价,无法被吹捧的人,只有自命清高,寻求安慰。我们只办这一次,权作纪念。
  无论如何,她总能说服我。或许是早了解到这个事实,从她开口,我已放弃顽抗。
  举办生日会的地点在可容纳两百人的剧场,不用我操心什么,我只一心挑选送给粉丝的礼物。
  当天晚上,我穿着一身奢侈品牌赞助的行头,走进聚光灯下。上台前我饮了两杯红酒,如果没有主持人,没有视频网站现场直播,只有我与五湖四海来的粉丝朋友们,倒是更自在。
  我唱过一首歌,再邀请粉丝上来玩过两轮游戏,主持人忽然说,有一位神秘嘉宾已经准备好要登场了。
  我想到我的家人,却见乔思思手捧鲜花走上台来,我松一口气,打趣说,“这个嘉宾太‘神秘’了。”
  虽然思思与我一起坐下来,进入有问必答的环节,但她把我的优点当作缺点来‘吐槽’,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主持人又将重心转到我身上,“小可,今年二十三岁了,有没有想好要找什么样的对象?”
  这时,突然响起一位粉丝地呐喊,“沙雕直男——”
  台下一阵哄笑。
  我知道她说的八成是余高幸,正要回应,右边又响起一句,“你放屁——”
  这下我也忍不住笑出来,随后说,“你们给我点面子,不要现场Battle,不然明天一起上热搜。”
  “上就上!”
  主持人安抚着圆场,“你们别帮她把答案给糊弄过去了。”接着问我,“怎么样小可,想好了没有?”
  我回答,“只要不是演员就行。”
  “这个答案有点意思,没有特指只要不是谁吗?”
  “没有没有,我不引战。”
  “我们小可很有求生欲啊。”
  “感谢大家这几年来的压迫。”
  台下又出声,“切——”
  我无奈地说,“你瞧,我说一句他们顶一句,我真的没有地位。”
  生日会进行到剩下最后十分钟,主持人退场,我留在台上,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求。我是想着姑且听一听,太难实现就作罢。一时间台下传来太多的声音,等到他们统一意见,却是温柔地说,你再唱首歌吧。
  我有点意外,然后说起,现在提词器下班了,不过,我曾经在我家开的酒楼里,唱过很多歌,因为客人几乎都是老年人,所以我常常唱邓丽君的歌,对她的歌最熟悉,今晚就给你们一首《但愿人长久》吧。
  “你说我们是老年人吗?”
  我没有这层意思,但要这么理解也可以,谁让他们经常在我的评论下面发“妈妈爱你”的。我威胁说,“不让我唱,我走咯?”
  “你唱你唱——”
  我把歌唱完,笑着跟他们告了别,走下通往后台的台阶,脸色撑不住地垮下来,我扶住童童,“快,鞋,磨脚!”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童童帮我把鞋脱下来,似撕下了我的皮肉,瞬间把我的眼泪逼出来,“可痛死我了。”
  童童抱怨着,“名牌也磨脚啊!”
  她搀扶着我走进化妆间,思思瞧了眼我的伤口,发出“噫”一声,赶忙说,“你先别粘创可贴,我叫他们找碘酒来。”
  我坐下把脚搁在拖鞋上,童童手中那一双酒红色丝绒的玛丽珍鞋,鞋后跟上都是我的血,我顿然觉得它变成一件艺术品,名叫《美丽的代价》。
  我说着,“鞋码偏小,刚穿上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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