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与说:“宁肯承担被你爸妈逼婚的风险,也不愿意搬进商府当商迟的私人心理师,真正原因是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白珊珊回答得很认真:“当然清楚。因为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顾千与竖起食指,摇摆,“错。”
白珊珊:?
心头莫名升起丝异样,白珊珊抿抿唇,掩饰什么般又上了一支箭。眯起眼睛,强行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箭靶上。
催眠自己: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弓箭手。
耳畔传来好友的声音,轻飘飘的,慢条斯理的,“承认吧白珊珊,你对商迟避之不及,是因为你是怕时隔十年,自己又喜欢上他。”
白珊珊手里这一箭射出去。
直接脱靶了。
白珊珊:“……= =”
顾千与:“:)”
几秒后,白珊珊鼓起腮帮子呼的声吹出一口气,觉得嘴巴有点儿渴,心里也有点儿乱,于是将细细白白的手往顾千与肩膀上一拍,道,“你先待着,我去买两瓶水。”然后就转身走出了射箭场的大门。
外头烈日当空,金灿灿的阳光直刺白珊珊眼睛。她抬手侧头去挡,视野光影交错之间,余光里瞥见了不远处篮球场上运球飞奔的几道身影。
光太强了,她眯了眯眼睛去瞧。
球场上不知是附近哪个学校的学生,一个个穿着校服,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生命力。
白珊珊有些出神。
这时,顾千与从她身后跟出来,顺着她的目光抬眼一瞧,叹了口气,啧啧感叹,故意用一副伤春悲秋的怨妇口吻说:“老咯老咯。一眨眼,咱们的高三都是十年前了,多少故事都埋进了岁月和光阴。”
白珊珊看着远处阳光下的少年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的一闪。
顾千与凑过来,“在想什么?”
“没什么。”白珊珊回过神。阳光下,她雪白柔婉的脸勾起一个风轻云淡的笑。
可不是么。
那些年,多少故事埋进了岁月和光阴。
——
当年高三。
被商迟强吻之后,白珊珊也不知自己是太过震惊而导致武力值急速下降,还是大脑缺氧导致智商变成了负数,反正吧,她并没有做出“一巴掌呼商迟脸上”巴拉巴拉之类的符合她一米六大佬人设的一系列举动。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大声吼了句“你他妈变态啊!我讨厌你”之后就转身逃也似的跑走了。
反应之俗套,台词之沙雕,一度让白珊珊在事后回忆起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是智障本智。
总之,自打夜色小巷内的强吻事件发生后,白珊珊就无法直视自个儿那位豪门大佬同桌哥了。
不。这个说法不准确。“无法直视”这个词根本不足以表达白珊珊内心对痛失初吻的愤恨之意、和对莫名其妙一言不合就夺走她初吻的变态大佬的仇视之情。
白珊珊纠结,郁闷,愤怒,状况。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和丧丧的情绪中。
她丧了整整一个星期。
期间为了避免和商迟有任何的肢体、语言、甚至是眼神接触,白珊珊甚至威逼利诱最后一排的两位同学把课桌往后拉,多空出了整整三十公分的距离,以保证她每次都能在不跟商迟说任何话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当月的某次数学测验。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自习。
刚打铃,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有的把耳机塞在袖子里听着歌,有的咔擦咔擦吃着零食,有的则和自己的前后左右桌聊着天。
紧接着章平安就进来了。
“今天晚上考试。”章平安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试卷,在群鸡哀嚎中把卷子分别发到每个大组第一排同学的桌子上,道,“这张卷子上的题,一半都是我上课讲过的易错题,如果有谁做错了。哼!”
轻蔑高冷的一声哼之后,全班霎时噤若寒蝉安静如鸡。
卷子发下来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刷刷声。
考试时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异常快。白珊珊埋头做卷子,做着做着就做到了倒数第二道数学大题。
然后……
就卡住了。
这道解析几何她有印象,是某年高考题的压轴题,当时章平安给她们练的时候她就没做出来。后面评讲试卷的那节课,她满脑子都在哀悼自己猝不及防失去的初吻,根本就没有认真听。
白珊珊默。在来来回回读了题目三十来遍依然做不出辅助线之后,她默默抬头看了眼教室正前方的挂钟——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
她有点慌了。
眼神完全无意识地往右边儿瞟了眼。商迟早就已经把整张卷子做完了。他微垂着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那本英文版《悲剧的诞生》,英俊清冷,脖颈修长,侧颜线条利落冷硬,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千万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般的低冷气场。
眼风儿再一扫,瞄到了他放在课桌左侧的试卷。
一本书压在试卷上,刚好挡住了白珊珊没写出来的那道大题。
她:“……”
一时间,白珊珊内心的小火车轰隆轰隆地载着一系列诸如“好尴尬啊,想偷看”“要不要向变态大佬求个助呢”“明明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和这个变态说一句话,又突然看他卷子,是不是有点打脸啊……”之类的弹幕呼啸而过。
纠结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教室里依然安安静静。
白珊珊脑袋唰一下转向挂钟:距离考试结束只剩最后10分钟。
又唰一下转回来,看向商迟,的压在书本底下的试卷。眯眯眼,终于做出了一个为了知识而大义灭自己的决定——求学的道路是艰辛的,总是要克服无数困难的!周总理说过,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再说了,他都强吻过自己了,难道不应该交出答案表达内心的愧疚吗?!
这么一想,白珊珊内心瞬间变得无比坦然。于是她抬头,面无表情一脸平静地看向正在教室里巡逻的章平安,桌子底下的脚往右侧挪挪,再挪挪。
碰到了商迟纤尘不染的白色板鞋。
踢一脚。
察觉到什么,商迟低眸,看见一只干干净净的黑色小皮鞋,小小的,圆圆的。由于腿伸展开的缘故,校裤底下露出一小段儿雪白纤细的足踝,羊脂玉似的。
商迟视线往上移,落在姑娘白皙小巧的脸蛋儿上。
“倒数第二题。”她盯着他,红艳艳的唇开开合合,发出的声音也轻轻的,细柔娇糯。
商迟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浅粉色的唇瓣上。他记得这张勾人唇瓣儿的温度,和果冻似的触感,软得不可思议。
见他不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白珊珊皱起眉,有点急了,“快点。倒数第二题!”
“想抄?”商迟淡淡地说。
“……借鉴!借鉴而已!”白珊珊小拳头一握,为自己辩解,“我就只是看一眼辅助线怎么画!”
“那么,”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冷静无波,“说你不讨厌我。”
白珊珊:……???
“说,你是我的。”
第26章 夏花沼泽
“……”@#¥%……
不是,大哥,我就只是想看一眼你的辅助线而已,至于吗:)?
听完隔壁中二大佬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白珊珊握着笔,左边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整个人当场卡机风中凌乱。
商迟的神色倒是冷静自若得很。微侧头,深黑色的眸冷淡而慵懒地瞧着她,不出声,也不催促,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
发出及不可察的“哒”“哒”声。
和教室前方挂钟秒针的“滴答”“滴答”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就跟催命的丧钟二重奏似的。
这时,不远处的章平安正手持教鞭,表情严肃,雄赳赳气昂昂地进行着第三十八回 全教室无死角式巡逻扫荡。突的,他余光一扫瞥见了什么,眯起眼,教鞭电光火石之间就重重砸在了第三组第四排某同学的课桌上。
平地惊雷,一声巨响,啪!
全班那声响动一惊,吓了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一瞧。只见章老头两道眉毛在那张方方的脸上形成了一个倒写的“八”,凶神恶煞道:“你在干什么!”
承受暴喝攻击的对象是一个清清秀秀个子瘦高的小白脸男生。这小白脸男属于看起来胆子就很小的那类人,让章老头这么一吓,他手一软,夹在虎口之间的钢笔直接“砰”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颤着声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干什么啊……”
章平安又是一教鞭砸在小白脸男的桌子上,怒喝:“交出来!”
小白脸男生闻言,原本就很白的脸色瞬间连最后丁点儿血色都没了。他都快哭了,但还是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地做着垂死挣扎:“老师,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章平安这次倒是没吼人了。教书育人多年,见过各类学子无数,深谙五花八门儿各种作弊之道的人民教师表示自己锐利如鹰一般的精锐双眼已看穿一切。他冷冷地哼了声,伸手揪起小白脸男的领子把他拎小鸡仔似的提溜起来,甩了甩小白脸男的袖子。
于是乎,大家伙睁大了眼睛细细一瞧,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小纸团就这么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众人:“……”
“……”真相大白于天下,铁证如山,百口莫辩的小白脸男闭眼扶额,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捂着脸呜呜呜道:“老师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
章平安攥着那枚小纸团痛心地别过头摆了摆手,“明天写2000字检查出来。”
“哦。”小白脸男绝望地低下头,坐回座位。
大家纷纷对他投去一丝丝同情的目光。
“哼!都给我看好了!知识是自己的,自己的卷子自己写!要诚实!”章平安站在教室正中间,举起小纸条展示给全班,“谁敢作弊!下场就跟这张纸条一样!”话音落地,两手逮住小纸条用力地撕扯几下,单手举高,潇洒无比霸气侧漏地往空中一挥。
小纸条顿时碎成渣,风中雪花儿似的飘落下来。
白珊珊:“……”
校服领子里忽然冷飕飕地灌进来一阵风,阴森森的,她缩了缩脖子,瞪着满地的小纸条残骸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感叹:啧,残忍。实在是残忍。
考试途中的小插曲很快翻过,章老头继续背着手,缓慢迈着步子巡逻一二大组去了。
白珊珊又瞄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考试结束只剩最后6分钟。
额头的冷汗沿着太阳穴的线条滑下来,凉凉的,痒痒的,滴在面前的数学试卷上。她一双小眉毛皱得紧紧的,咬着笔,内心乒乒乓乓天人交战三百回合,沉思着自己究竟是应该做一个诚实的好学生,还是委曲求全,向万恶的中二大佬底下高傲的头颅。
白珊珊纠结不已。
边儿上的商迟则还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章平安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很好心地给大家伙报了个时:“还有五分钟交卷,请大家最后再仔细检查一遍你们的试卷。”
这声报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咬咬牙,心一横,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微动朝商迟方向凑近几公分,语速飞快地低声蹦出句:“我不讨厌你。”
姑娘的嗓音细细的,轻而软,音量也低得几不可闻,像氤氲在江南水乡上那片棉花糖似的雾,吴侬软语,不必刻意便痒进人骨头缝里。轻言细语的五个字羽毛般从商迟心脏上撩过去。
他盯着她浅粉色的唇瓣儿轻轻开合,眸色微沉下去。
他低声说:“还有一句。”
“我只看辅助线,不看解题过程。”姑娘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很认真,一副非常顺理成章也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所以我只说第一句。”
商迟不语,左侧眉峰轻轻一挑,黑眸中漫上丝兴味。
白珊珊没闲工夫跟这位中二大佬鬼扯了。她又瞥了眼挂钟,焦急不已地催促:“江湖救急啊大哥!快点!”
商迟把压在试卷上的书拿开了。
白珊珊定睛一扫,看清楚了,顿时眸光一亮。圈起两指竖起三指朝他比划出一个“OK”,埋下头笔尖狂舞刷刷刷解题。写出过程后到某个计算环节时,懒得打草稿,又抬头扫了商迟的卷子一眼。
照搬。
叒遇到要计算的了。再看一眼,再照搬。
整张试卷,卷如其人:字迹银钩铁画刚劲有力,解题步骤排列得整整齐齐。落笔即成,所有题目均没有任何涂抹修改的痕迹。
抄答案一时爽,一直抄答案一直爽。白珊珊抄得暗爽不已不亦乐乎。
再看看全班,这会儿马上就要交卷了。原本安静如鸡的教室又重新苏醒了过来,一时间,挪板凳的声音、伸懒腰打哈欠的声音、扣笔帽拉笔袋拉练的声音错落响起。
又在某个瞬间突然消失,重归一片死寂。
白珊珊专注于抄答案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诡异的变化。最后一个小问了,她垂着头,认认真真列出计算过程后又扫了眼商迟放在课桌左上角的试卷,一瞧。
嗯?
咋和她列的有点儿不一样。
于是皱眉,一面重新读题一面翘起笔尖儿,在商迟左边儿肩膀上敲了敲,怀抱着“钻研学术问题”的心态小声提出质疑:“商同学,你第三小问是不是写错了啊?AD是垂直GE的,所以这两个小坨坨多边形的面积应该是相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