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忽然停下脚步,道:“还是我背你吧!你走的太慢了。”
苏婉走了一天的路,实在乏力,尤其两条腿,灌了铅似的酸痛。可她实在不想被顾山背,便逞强的说:“那我走快点。”
顾山见她坚持,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两人又继续赶路。
苏婉努力让自己走的更快一点,谁知还没走多久,就被路边的藤蔓绊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啊!”
她痛呼出声,疼的趴在地上半天没敢动。
顾山立刻跑过去,紧张的问:“你没事吧?摔到哪儿了?”
苏婉原本还强忍着,一听这话,眼泪顿时蓄满眼眶。可怜巴巴的说:“手,膝盖,好痛。”说着泪水直接流了下来。
顾山扶着她在路边的石头上坐好,就着月光查看伤势,隐约瞧见手掌上擦破了点皮,渗出了几滴血。
瞧着伤势不太重,顾山道:“忍一忍吧,回家再给你处理一下。”说着又蹲下身子,没好气的说:“上来吧!别折腾了,否则天亮都回不了家。”
苏婉也知这个时候不好再推脱,只得默默爬上顾山的背。
顾山将她背起,沉默不言的大步往前走。却听苏婉忽然弱弱的问:“顾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顾山顿了顿,淡淡道:“没有。”
苏婉说:“你人挺好的。”
顾山听了这话,却道:“我杀过人。”
苏婉一惊。之前听王大兰说,她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竟又听顾山自己也这么说……
苏婉只觉得整个后心都凉了凉,趴在顾山身上的身体都僵硬了。好半响,才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他该死!”顾山咬牙说。
“可是杀人是要被砍头的,你不怕死吗?”
“我没想那么多。”
苏婉一时无言,心里却想,这人应该是个火爆脾气,以后尽量不要招惹他。接着却又忍不住好奇,“你杀了人,怎么没有被官府追捕通缉?”
顾山说:“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杀了那混蛋,就去自首了。本来是要被杀头的,谁知运气好,三年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我被降了罪,改被判了收监三年。”
苏婉由衷的说:“你运气可真好,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种事了,不可能回回都这么好运的。”
顾山‘嗯’了一声。
苏婉又说:“你背着我走了这么久,累吗?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顾山说:“不累,你不重。”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边走边说,时间过的倒也快,不多会,王贵家到了。
顾山将她背到厨房,而后一边扶着她在凳子上坐下,一边道:“你先歇会,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洗伤口。”
苏婉却迟疑着唤了他一声:“顾山。”
顾山疑惑的‘嗯’了一声,却发现苏婉双颊通红,咬着唇欲言又止。
他正准备舀水的动作顿住,奇怪的问:“怎么了?”
苏婉的脸色更红了,好半响才小声的说:“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吗?我……今天流了很多汗,有点不舒服。”
原来是为了这事……
顾山松道:“柴房后面有个小巷子,封了门。夏天的时候,就在那里洗澡。不过现在入秋了,又是晚上,会比较冷。你还是在屋里擦一擦吧。”
“那……有空屋子吗?”
顾山想了想说:“去柴房吧!里面有门栓,只是地方有些小。”
何止是小啊!里面堆的全是柴草和杂物,是又脏又乱又拥挤。一想到这,苏婉瞬间没有了洗澡的念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不洗了吧。”
顾山看了眼她的神色,默默的没有说话,坐到灶后去升火了。
苏婉无所事事,就坐在一旁看他用火石将干草点着,又慢慢的在上面加细柴。不多会,火便越烧越旺。
升好了火,顾山又多加了几根柴在里面。接着在旁边的锅里舀了碗玉米糊糊,拌了点咸菜吃了起来。
这是韦氏给他留的晚饭,顾山今天回来的迟,没赶上吃晚饭,锅里就只剩一碗糊糊了。以顾山的食量,根本不够吃。
看着顾山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恨不得连碗都吃下去。苏婉忽然明白,今天在馄饨瘫,他并不是不喜欢吃混沌,而是想省给她吃。馄饨那么好吃,哪有人不喜欢的,更何况顾山这种胃口极好的人。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真把自己当媳妇了?
想到这,苏婉的心情有些复杂,同时也有些难过。
穷人真可怜,连顿饭都吃不饱,一碗馄饨都舍不得多卖一碗。
顾山见苏婉一直盯着自己看,奇怪的问:“你也想吃吗?”
苏婉连忙摇头,干笑着说:“我饱了,不饿。你吃吧。”
顾山便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直到把碗添的铮亮。
苏婉实在看不过眼,出主意说:“你要是没吃饱,为什么不再煮一点?反正现在厨房里没有人。”
顾山说:“米粮都在舅母的房间里,厨房里除了柴草,什么吃食也没有。”
苏婉顿时无语,这当舅母的也太精了吧!
顾山却像是习惯了,默默的洗了锅和碗。正好另一个锅里的水也开了。顾山便却打了水,放在一边放凉,而后小心的帮苏婉擦洗手上的伤口。还好伤的不重,血都已经止住了。但是苏婉太娇气,每次碰到伤口的时候,都揪着张脸,手一缩一缩的,惹的顾山越发的小心。
处理完手上的伤,还有膝盖上的伤呢。
男女有别,苏婉说:“我自己来吧!”
顾山也不勉强,道:“那我去洗澡了。”
苏婉奇怪的说:“你不是说,秋天洗澡会冷吗?”
“我不怕冷。”顾山道。说着打了盆水端走,竟是水缸里的冷水。
苏婉顿时纳闷,不是烧了热水了吗?为什么他不用?难道连热水也要省着舍不得用?
天啊!这日子怎么过?
顾山洗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回来了。这个时候,苏婉也清理好了伤口。
顾山道:“我去休息了,你洗漱好,就去表妹的房间睡觉。她睡在西间房。”
苏婉真心不想和王大兰睡一张床,但此时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还跟顾山共处一室。
顾山走后,苏婉便从锅里打了些热水,瞧着四下没人,便想,不如吹了灯,就在厨房里擦洗一下。不然身上粘粘腻腻,实在不舒服。
她在窗口张了眼,见王家人都已经熄灯,估计是睡下了。便将厨房的门栓了起来,然后吹了灯,急急的擦洗了一下。
因为窗户没有窗帘,她洗的不安极了,生怕有人路过。
还好最终有惊无险。
擦洗完后,苏婉倒了水,准备去王大兰的房间睡觉。却发现王大兰的房门栓了起来,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
苏婉猜到她是故意的,顿时来气,将门敲的震天响,并大声的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开不开门?不开门我就跟你娘说,明天不在你家住了。”
第9章 我会送你回家
王大兰今天被苏婉辱骂,又被母亲训斥,心里正叛逆着。听她又拿母亲压制自己,顿时大怒,厉声说:“你去啊!去啊!我就是不开门,有本事把门砸了。”
苏婉气结,当真跑到隔壁王贵夫妇的房间门口,大声的说:“婶子,你女儿不让我进门。你们家若是不想留我就早点说,我也好换个住处。这样出尔反尔算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韦氏早听见动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已经说过女儿很多遍了,可那丫头就像脑子被石头磕了,就是转不过弯,死活不肯和苏婉一起睡。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还能怎么办?
烦躁的披起衣服,韦氏从房间里出来,没好气的说:“你婆婆不是说你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婉嘲讽的说:“我要是跑了,婶子每个月不是要少赚130文钱?那得多亏。”
韦氏想想也是,竟没听出讽刺之意。
她走到王大兰的房门口敲了敲,威胁说:“大兰,快点把门开了,不然我就叫你爹过来了。”
王大兰怕王贵,缩在房间里没说话,却也没开门。
韦氏又敲了几下,见她还是没有开门。正有些急,王贵走过来了,奇怪的问:“怎么回事?”
韦氏说:“大兰这丫头,让她和芙蓉一块睡觉,就是不肯,还把门栓了起来。”
王贵一听这话,顿时生气,怒道:“真是不像话!”说着上前用力拍门,语气沉沉的命令:“大兰,开门。”
房间里面的王大兰却突然哭了起来,满是委屈的说:“你们就知道钱钱钱,全都向着她。我讨厌你们,就是不开门,打死也不开!”
王贵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吼道:“臭丫头,反了天,敢这么跟爹娘说话。你开不开门?再不开,我剥了你的皮。”
王大兰吓坏了,更加不敢开门,只一个劲的哭。
苏婉瞧着这场面,突然觉得王大兰也挺可怜的。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换做她,家里人非让一个陌生又不友好的女孩子和自己同床,她也是要反抗的。
叹了口气,苏婉道:“看来大兰妹妹今天心情不好,要不然就算了,我还是睡柴房吧。”
韦氏一听这话,却立刻紧张的说:“那怎么行?虽说你是要说给大山的,可毕竟还没有成婚,两个人天天睡在一块,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
苏婉知道,她其实是怕100文的住宿费不翼而飞,心里顿时冷笑。
“那你说怎么办?你女儿铁了心不开门,难不成要把门拆了,冲进去毒打她一顿不成?打伤了人,100文钱还不知道够不够看病呢。你们好好劝劝她吧,等劝好了我再住过来。”说完就这么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王氏夫妇面面相视,半天说不出话。
柴房里,顾山听见正房这边有吵闹声,便猜到表妹在闹腾。他心里不放心,便披衣过来了。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见苏婉从里面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表妹不让你住?”顾山问。
苏婉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晚上……能再打扰你一晚吗?”
顾山掀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是无所谓的。”
只要你不怕失了名节。
苏婉叹息了一声,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柴房,顾山立刻去整理床铺。
苏婉不好意思的说:“要不然……今晚我睡地上吧!”
“你睡不惯的。”顾山道。
“要不然……被子给你盖。”
顾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盖吧,我不怕冷。”说话间,床铺已经整理好。顾山又道:“去睡吧!”
说着从草堆上拿下一捆干草,开始铺自己的床铺。
瞧着顾山忙碌的样子,苏婉的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王婆子和顾山都对她挺好的,如果有一天,她逃走了,他们会不会恨她?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要回去的。大不了回扬州后,多送点钱给她们,再送个丫头给顾山当老婆,这样就不欠他们的了。
这样一想,苏婉顿时心安了许多,没有负担的爬上顾山的床。
被窝里,还有些残留的温度,那是顾山刚刚睡过的痕迹。
苏婉又是一阵别扭,心里暗暗想:“这里发生的事,一定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她这辈子都毁了。”
这样心事重重的,苏婉最终还是睡了过去,只是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终于回到了家中,带着豪华嫁妆嫁给了傅云飞。
正要拜天地的时候,王婆子却冲了进来,指着她大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都已经是我儿子的媳妇了,还想嫁给别人!”
这话一出,宾客们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说:“原来她已经嫁过人了啊!”
“我就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流落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真不要脸,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应该直接浸猪笼。”
苏婉满脸惊惶,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急的满头大汗。
却见一旁的傅云飞生气的说:“原来你是骗我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要休了你!”
“不要……”苏婉哭喊着哀求,猛地从梦中惊醒,却发现早已满头大汗,眼角还有泪水正在溢出。
地上的顾山听见动静,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做恶梦了?”他看向苏婉问。
苏婉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里,猛地听见顾山的声音,又是一惊。好半响才缓和过来,无力的‘嗯’了一声。
顾山安慰说:“只是梦,别多想了,快睡吧。”说着又躺了下来。
苏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想到梦里那些充满侮辱、鄙夷、厌弃的话语,就难受的不得了,忍不住小声的抽泣起来。
顾山正要睡着,听见声音又睁开眼。
“你在哭?”他问。
苏婉一听这话,却哭更厉害了。
“我想回家。”她哽咽的说。
顾山默了默,问:“你家在哪里?”
“扬州。”
“那么远!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被人灌了迷|药,拐卖到这里的。”苏婉说着,越哭越伤心。
顾山又默了默,半响道:“扬州和青州隔了一道江,若是走过去,起码要走一个月。坐马车的话,也要10天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