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要着手将身份的事情告诉给他了。
祁染身边还有暗卫护着,叶谦的手下又离得稍远一些,这一次就没有人能出手来拦了。
事情再次脱力掌控,叶谦皱了眉,眼中闪过烦躁,视线划了半圈,改为真诚的目光,语气急切:“染儿姐!”
青年的嗓音清朗,此时像是着急狠了,这个词便脱口而出了。
祁染的动作骤然一顿,猛地转头去看他,眸中满是惊讶诧异。那些情绪却也只是几个瞬间,很快就又沉淀了下去。她定定地看着叶谦,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边疆的时候,她是孩子王,还曾经给小屁孩们教过武功,当时那群孩子便是这么叫的……
她的眸色暗了下去,眼底像是酝酿起一场风暴来。
“染儿姐,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叶谦眼中的深沉已经彻底掩盖了去,他搓搓手,似乎是紧张,又像是带了些不安。他说着话,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捧到祁染面前,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少年般的羞涩。
祁染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古波不惊,目光落在玉佩上,竟然看不出半点诧异。
叶谦的心里一沉,只觉得对方的反应极为异常,和他想象中的几种可能都不一样。但是戏已开锣,便一定要继续演下去。
“也不知道染儿姐还记不记得我了……其实还给我起过小名叫叶子的,这块玉佩也是您当年送给我的。”
叶谦低头看着手心的玉佩,眸光柔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他说完,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抬头去看祁染:“当年的不告而别,染儿姐是不是在怪我?”
叶谦说出口的话,都是在心里仔细思量过的,便是现在神情中的慌乱都是半分不多半分不少的。
然而他话音落了很久,祁染都没有开口接话的意思。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压抑甚至显得尴尬。
叶谦也适时露出了无措的神情,脚不安地动了两下。他今日没有同往常一样穿青衫,而是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袍子,透出几分少年气。
他这边的做出恰到好处神色,余光却还在仔细打量祁染,心思便更复杂了几分。
长时间的寂静,让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叶谦意识到越是这样拖着,便越容易让祁染提高警惕,便已经准备着再说些什么了。
“原来没死啊……”
祁染却在这时开口了,扯了扯嘴角,眉眼微弯,似乎是笑着的,淡淡的一句感慨。
叶谦这边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听出了祁染语气中的感叹意味。只要对那段回忆是有印象的,便是极好的机会。
他心中又快速盘算起来,面上却丝毫不显,还是羞涩的俊秀青年。
祁染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衣摆,缓慢地抬眼看向叶谦,一步步走过去。她面上无波无澜,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暗卫跟在旁边,武功极高的几个黑衣青年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叶谦却显然是临危不乱的,眼神中没有警惕,反而是随着祁染的靠近,他的耳根微红,手足无措地不知道应不应该退开。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般人畜无害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头!一!软!
“那年,你突然就消失了。”祁染在两人间只剩下两步远的时候停下了动作,唇角轻抿,像是怀念般提起当年的事情,“左右皆是荒山,甚至有豺狼出没,那时又常有敌袭,我便以为,你死了。后来连着半月,我带着人找遍了周围的荒山,甚至带人探了敌营……”
祁染顿了一下,目光从叶谦的脸上划过去,扯着嘴角笑了:“结果被姑母赏了十军棍,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一直到我离开边疆前,还时不时要带人去巡山,想着万一那天就找到你的尸体了。”
听到祁染说自己被打了十军棍的时候,叶谦的动作都是一僵,眸中震动。然而那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他的视线转了半圈,做出合适的表情,准备开口解释。
“对了,你是说……还认我做师父,对吧?”
祁染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忽然弯唇笑了起来,眉眼都跟着放松,语调似乎也是温柔。
“我既叫过你师父,便是会一直认的。”
叶谦低下头,唇角微抿,声音虽轻却显得认真。他的眸子虽然隐藏在暗处,但是眼神也好好地伪装过,透出无尽的温情。
“咚!”
下一刻,叶谦腹部中了一脚,被猛地踹到墙上。
祁染的动作间是带了内力的,她本就比叶谦的武功要高一些,再加上出其不意,叶谦甚至没有半点反抗。
叶谦的背重重地砸到墙上,那堵墙都为之一颤。腹背一阵剧痛,身体往下滑了半寸,低头呕出一口血来。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装的。
“你既然还叫我师父,那么动手教训你也是没问题的吧。”
祁染闪身蹲到他面前,伸手薅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起来摁在墙上,挑眉笑了,语气轻快。
叶谦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她笑,眸色像是一如当年的明亮。
“叶谦,我懒得去查,你手里玉佩的来历。便说你真的是小叶子,我也没有半分对不起你过。”祁染手指收紧,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冰冷,“至于现在的你,若是呕心沥血也一定要和邵俨作对的话,我早晚杀了你。”
她的眸色微冷,带出真实的杀意。
叶谦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神清亮,唇角的弧度半分未减。他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似乎祁染与他说的是什么温情的话。
祁染对上他的视线,皱了皱眉,实在是烦透了这个人的虚伪。她松手前,随手抢过叶谦手中的玉佩。
白净的玉质,似乎这几年的时光没有在上面留下一点的痕迹。
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不过,小叶子当年只身出现,自己以为是孤儿,担心他被欺负,这才把这块玉佩给了他……
时间还真是有趣的事情。
曾经的回忆只是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祁染的视线从玉佩上扫过,反手便将玉佩掷了出去。
叶谦平静的神色终于龟裂开,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起身去救。
“啪!”
祁染是有意运了内力的,玉佩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当即碎成了好几块。
她扫了一眼玉佩的残骸,也懒得去看叶谦的反应,带着暗卫离开了巷子。
叶谦这人她虽然说不上多了解,但决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玉佩若是留在他的手中,只会徒增事端。
至于当年的事……叶谦在喊出那个称呼时,她就已经想通了所有的关节。之前小祖宗也曾经说过,叶谦曾说与她学过武,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完全乱说的。
虽然,她还是不确定叶谦话的真假。
只不过根本不重要了,哪怕叶谦便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自己曾经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而如今,根本没有叙旧的必要。自己从来都不是会被回忆困住的人。
叶谦眼睁睁地看着玉佩碎在眼前,一时有些发怔,抬头看向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
有风吹过,祁染的裙摆微动,脚下却没有半分犹豫。
巷子很快安静了下来,叶谦旁边多了几个侍卫,其中一个试探着要将他扶起来。
叶谦却抬手偏了一下,向后靠到墙上,抹了一下唇角的血,看着地上被摔得稀碎的玉佩,扯着嘴笑了。
染儿姐,还真是无情啊……
不过,也一如小时候,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恨分明到一种让人冷血的地步。
那么,若是看了那个太监残暴的一面,又会怎么样呢?他可是记得,有品行不端被厌弃的人……
第90章 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的
叶谦捂着闷疼的腹部, 撑着墙, 挣扎地站起来, 视线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忽然弯唇笑了。
旁边的人想要扶他,却被他侧身躲开,强忍着疼, 一步步往马车那边走。
胸前一直贴身放着的东西消失了,隐隐有些不适应。
叶谦垂下眸子,唇角的笑意半分未减。他也没有再回头看,似乎已经不在意那块碎掉的玉佩。
可在马车行驶起来前,他还是低声开了口:“去捡回来。”
侍从愣了一下,还是应声答是,快步走了过去。
等到叶谦的马车离开, 巷子便彻底安静了下来,玉佩的碎片已经被捡干净, 只有挨着墙角的地方有一点点血迹。
祁染转身回了府,甚至根本不在意叶谦是不是曾经的那个小孩。是也好, 不是也罢,都没有什么意义。她从来没有亏欠过那个孩子,反而是对方承了她的恩情却不告而别,让她白白找了几年。
不过, 也算不是怨怼。她做事只求无愧于心,向来敢作敢当,不会拖泥带水。
只是今天这一遭, 叶谦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的话,不知又要使什么坏心思了。
祁染前脚刚进了府门,后脚便有人快步跑去给邵俨通报。
邵俨百无聊赖地处理了一上午的折子,忽然听见祁染回来了,神色都是一整。他将背挺得更直,抿了抿唇,拿着笔似乎认真地看着折子,注意却一直在门口。
但是祁染半天都没有进来,邵俨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憋不住想要起身去找。
“主子,染姑姑进了东厢房。”
正是这时,有小太监快步跑进来回禀。
邵俨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开口第一句,问的却是:“她受伤了吗?”
“没有。”
小太监回答得很干脆,见主子似乎不放心,又主动补充道,“染姑姑身上未换衣服,面上也是红润,看着并不像受伤了。”
“她心情不好?”邵俨知道祁染没有受伤,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嗓音低哑,又追问了一句。
“好像是有些心事重重。”
小太监刚才也只是和祁染打了一个照面,多的其实也不知道,便只能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邵俨让他先下去了,自己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犹豫着要不要先去找祁染。
只是,小丫头今日出去都未曾主动与他说要做什么,便是这会儿去了,她也不一定是愿意说的。
邵俨收紧了手指,又踱了几步,最后心中烦乱得厉害,却还是没有去,反而坐回到椅子上。
小丫头心情本就不好了,自己去询问只怕会让她更累几分。
经过这一茬,折子也彻底看不下去了,便坐在原处,视线落在折子上发呆。
过了半个时辰,门突然响了一下。
邵俨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祁染正从外面迈步进来,突然撞上他的视线也是一愣。
“怎么会回来这么晚,都快要过了午膳了。”邵俨却先开口打破了尴尬,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身几步走过去,语气像是冷淡。
“我刚才与小厨房说了,一会儿便送过来了。”祁染站到屋子里,反手将门关上。她说着话,将邵俨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显得郑重,“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你说?”
邵俨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半点不显,语气平静地回了。
“我刚才出去碰见了叶谦。有一件事我还未曾告诉你,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我担心他会再出什么阴招,所以想要和你坦白。”
祁染顿了一下,抓抓头发,压下心里的烦躁,继续道,“不过,我刚才想了很久,还是想要再过几天再与你说这件事。”
这么长时间了,祁染对小祖宗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知道身份的事情一旦暴露,两人之间可能还要纠缠一段时间。
可是……再过几天,就是小祖宗的生辰了。自己今日也是好好学过了长寿面,是想要安稳地给他过一次生辰的。
“但哪怕只有几天也可能再起波澜,这个消息你若是从别人嘴里知道,定然会生我的气。所以……”
祁染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推到邵俨的面前。
她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得厉害,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把事情都写在这里面了,你现在就可以打开看。”
邵俨看着眼前的信,又抬头去看祁染,微微有些发愣。小丫头的神色凝重,垂着眼睛,往日总是明亮的眸子都似乎黯淡了下来。
祁染还在等他说些什么,又或者等他把信拿走,可是半天邵俨都没有动作。她心下隐隐不安,抿抿唇,思索着应该再说些什么。
忽然,手腕被人温柔地拉住。
“我过几日知道会更好吗?”
邵俨站起身,把她拉到面前,抬手给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他唇角微抿,带了些笑意,语调轻缓。
“是,我想要过几日再告诉你的。”
祁染没有抬头,视线仍是那封信上,声音低低的。邵俨的掌心有些热,烫得人心尖发颤。
邵俨见她还是忧心忡忡不由心软,笑着伸手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转头拿起了那封信。
祁染抿紧了唇,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邵俨的动作,半分都不敢放松。
邵阳将她紧张的表情看在眼里,摇头无奈地笑了,也没有再逗她,随手用火折子将信点了,直接扔进铜盆里。
“诶!”
祁染还万分紧张地等着他看完信的反应,却见那封信忽然被火点了,吓了一跳,下意识出声阻拦。
邵俨的动作却更快几分,将她一把捞进怀里,抬手就在她的小脑袋上拍了一下。
“可是……你万一提前知道了……”
祁染自然是明白他的做法,可是心中还是忧虑,陷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自家小祖宗心思细腻,若真是绕不过一道弯去,就绝对是要出大事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与你一般蠢?”
邵俨将她往怀里圈了圈,似是惩罚地用了些力气,嗓音带了几分喑哑,却根本是藏了笑意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