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母冷哼一声,“你就别给你姐姐解释了,她嚷嚷着吃饭呢都不等你回来,肚子疼什么?”
时温:“……”
挂完电话,时温发现陈迟还盯着自己。她酝酿着要说些什么,他却先出声了。
“你要走了?”
不生气了吗?
时温眨眨眼,“嗯,天要黑了。”
陈迟从沙发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用。”时温忍不住笑了,“我就是为了送你回家才来的,你腿这样还是好好休息吧。”
陈迟没再说话。
门口,时温朝陈迟挥了挥手,“明天见,祝你好梦。”
电梯门合上,数字跳跃,显示到十七楼,陈迟按了电梯按钮。
另一班电梯迅速上升,抵达。
他提步走进电梯,腿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夏日的风呼呼地吹,前面的女生马尾轻晃,白色衬衫黑色百褶裙勾勒轮廓。梧桐树下,她脚步轻盈,走在风中,迎面的风里好像都有她的味道。
陈迟突然想到小树林里扫过他鼻尖的那缕发丝,眸色转深。
直到时温上了公交,陈迟才离开。
天色昏暗,路灯还没亮起。白日明亮干净的公寓,变得暗淡空荡,偌大的房间,家具冰凉,空气死寂,只有他一个人。
陈迟窝在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意识渐渐昏沉。
还是那个黑洞,湿漉漉的一切,寂静压抑的氛围,没有挣扎的空间。
遥遥传来铃声……
陈迟缓缓睁开眼,落地窗外,都市的霓虹闯入眼帘,冷意侵袭皮肤。
门外站着一个外卖员。不同陈迟的冷,他满头大汗,脸色微红,将手里的外卖伸向陈迟。
“对不起,路上出了点差错,送晚了,真的很抱歉。”
陈迟漠然地盯着他手里的外卖,说:“我没点。”
外卖员愣了一下,“啊?”
他看了看外卖单,“就是送到这啊,是一位姓时的买的。”
陈迟一怔。
“这的的确确是送您这的,不好意思,我这还有外卖要送,不然我又迟到了。”
陈迟接过外卖。
包装精致的袋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他失神地看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电梯传来嘈杂的谈话声。
散步归来的一家三口嬉笑着走出电梯。小孩手里拿着皮球,调皮把玩,一个不注意,球飞出了手。
“啪——”一声巨响。
温热的粥洒在地上,香味弥漫开来。
第9章
“对不起——”小孩母亲立马扯住小男孩,看到是陈迟,顿了一下,“你没烫着吧。”
小孩父亲挡在母子俩前面,道歉:“真对不起,小孩皮球玩得不是很熟,我们会赔你的。”
陈迟像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地上还在冒雾气的粥。
男人见他不吭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有些尴尬。他朝妻子看去,妻子看了陈迟一眼,抿着唇摇摇头,眼睛瞟向翻到的粥。
两人好像意见达成了一致。男人蹲下来,“抱歉,我会把这里清理干净的,我老婆这就再买一份过来。”
手还没碰到粥袋,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
“不准碰。”
陈迟脸色苍白,走道的白炽灯下,眉眼看着有些发青,神情阴冷。
男人僵住动作。
陈迟动了动薄唇,吝啬出两个字:“走开。”
女人看到陈迟脸色,有些发怵。
三年前这个男生搬来的时候也就一米七不到,寸头,眉眼清隽青涩,只是少了些孩子的烂漫与天真,多了些冷漠和压抑。以为是他家庭不幸,父母不爱他,让他独自一人住,他才会这样。
他们夫妻热心,又有些心疼,元宵煮的汤圆,中秋买的月饼都会给他送去,却总吃闭门羹。所有的热情都能被他用冷漠浇灭,三年来,他们甚至没正常说过话。他几乎足不出户,房间空荡,人越来越高,头发越来越长,身子也越来越瘦,还总是满身的伤。
是一副该让人心疼的模样,偏偏他发下的那双眼睛,空洞却逼人。
“哇——”地一声。
小男孩被吓哭了。哭声响彻走道,又传到紧急通道,刺耳燥人。
女主回过神,急忙抱住小男孩,安慰了几句,又拉了下男人的衣角,眼神示意先离开。
夫妻俩朝陈迟道了歉,抱着小男孩快步走了。
走道恢复寂静,夜幕降临。
陈迟缓缓蹲下,看着那一碗粥,拳头死死攥着,嵌进手心。
都没意义……
再买几份,都不是她买的。
-
翌日,天气晴朗。
吃完早饭,时温时暖背着书包,坐上时父的车。车上两人各戴耳机,专心听着英语听力。
抵达学校,两人摘下耳机,将手机放进书包。
往日,时温不开口,时暖从来不会主动跟她说话,这还是重生回来的第一次。
两人往教学楼走,时暖问:“昨天老师找你干嘛?”
时温不动声色:“问我转学过来还适应吗?学习进度跟不跟得上。”
时暖挑挑眉,“听说——你在以前成绩很好,常居年纪第一。”
时温没回话,只是轻轻歪过脑袋,看着她。
时暖毫不避讳她的眼神,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也一直年级第一。”
时温笑了下,没接茬。
“时温,不是什么东西你都抢得走。”
小时候,父母的爱可以抢走,洋娃娃小裙子可以抢走,但现在,她长大了,她会自己握紧……
时暖笑了下,眼底却是冷漠,口吻坚定强硬,“以后,属于我的只会属于我。”
第10章
时温到教室的时候,班里还没多少学生,零零散散坐着,也没人说话,偶尔有翻书声。
时温书包刚放下,发觉有什么不对,立马转回身。
清晨的阳光柔和温暖,教室敞亮明朗。少年趴在课桌上,黑色的头发乱糟糟,左边调皮翘起一撮,那张向来苍白死气的脸,也生机盎然了不少。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时温诧异,坐到位置上,不自觉打量他。
睡觉的样子好乖啊。
睫毛真的好长,头发丝不扎眼嘛?
鬼使神差地,她缓缓伸出手,触上那撮翘起的头发。
痒痒的……
她稍微用了点力,发丝被压下去,松开它又翘了起来。时温倔强心思起来,又压了压那撮头发,刻意停久了些,再松开的时候,头发终于不翘起来了。
时温满意地弯弯眼。
笑容还没收起,身旁忽然站了一个人,挡住光线,留下一道阴影。
时温心一咯噔,慢慢抬起头。
是王婷。
时温松了口气。
险……
王婷仍没走,指指陈迟,又指指时温,小声说:“什么情况啊你?”
时温无辜地摊手。
她脑子转啊转,努力想借口。一个转眸,发现陈迟那撮头发又翘起来。
她皱了皱鼻子,头发跟主人一样倔呢。
时温凑到王婷耳旁,“我只是在看他的头发。”
王婷犹疑看去,有些惊奇。左看看,右看看,她忍不住半蹲下去。
“他皮肤真的好白啊,不过有些病态的白,像没怎么见过太阳……他这鼻子跟嘴,不会是个帅哥吧?”王婷站起来,跟时温耳语,“我从来没见过陈迟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时温想了想,大概没见过。眼睛见到过,但好像没连着眉毛一起看过,额头也没看到过。
时温摇头:“没有诶。”
王婷表情有些遗憾,“好好奇啊。”
班里人越来越多,两人坐回座位,将早课任课书放到桌上。
今天早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古板苛刻,一丝不苟。
他的课,哪怕是自习,除了书,练习册,还要有草稿本、铅笔、橡皮、记号笔和尺子等等……每节课都要,哪怕当天上的课用不到。而且必须规规整整摆放在右上桌角。
数学课的严谨氛围,能从前一节课下课延续到课程结束。
像打仗一样疲惫。
但效果很好。
时温喜欢这种大家一起认真努力,老师也认真努力的氛围。
只是……有时偏了下头,时温就会看到过道那边睡觉的少年。他与周围格格不入,仿佛周身装了透明玻璃,隔离了外界的一切。
为什么像数学老师这样的老师也不管他?
为什么所有老师都不管他?
数学老师布置了一道课堂练习题。
时温将解题过程清晰写下,思虑流畅,她不想打断,直到答案落下,她才放下笔,捋了捋脸侧垂落的碎发。
随意的转头,她发现陈迟醒了。仍趴在桌子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黑眸,在看她。
时温牵了牵嘴角,浅笑:“早上好。”
陈迟眼睫轻掀,视线定格在她眼尾的弧度,月牙的弯和柔。
他忽然直起身,身子前倾,一字一顿:“我今天吃早饭了。”
时温歪了歪脑袋。
他继续说:“我也上早课了。”
时温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明明就一直在睡觉……
时温:“那你早上吃了什么呀?”
陈迟:“包子豆浆。”
时温点点头,又问:“那你早课学了什么呀?”
陈迟:“……”
第11章
“周公说,我这个年纪还要长个子。”陈迟说完,懒洋洋地趴回桌子,露出半边脸看她。
时温了然点点头,笑开眉眼:“那你一定要一日三餐都好好吃哦,营养跟上了睡眠才起作用。”
陈迟:“……”
……
午饭时间,陈迟来到食堂。
路过时温一桌时,他停了一下,继续向前,坐到没阳光的角落。
时温在他那短暂的几秒停滞,看到他盘里的菜,除了他一直点的西红柿炒蛋,还有她那天为他点的西芹。
她嘴角轻轻翘起。时暖朝她看来,她随即隐去,认真吃饭。
没多久,角落传开动荡。
男生们耀武扬威,满是恶意的脸表情狰狞,灵魂至容貌的丑陋与恶寒。他们引以为荣地推攘陈迟,嘴上骂骂咧咧。
而那个少年低着头,碎发遮住眉眼,浅色的唇衬得脸色冷白,无动于衷。
时温想到时暖早上的话,硬憋了一股劲才没有上前。
时温的确抢走了时暖许多东西,她能明白时暖的心情。
所以,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在意陈迟的,她肯定会不择手段接近陈迟。
那就是个死循环。
陈迟再如上辈子一样喜欢上时暖,而时暖两辈子都会辜负他,最后把那么多人命搭进去……
时温脑子抽搐地痛,突然吃不下饭。
转学过来以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怎么不吃了?”时暖皱眉,“快点,每次都要等你,干什么都慢。”
时温拿起筷子,一点都没胃口,只能逼着自己吃。
时暖眯了眯眸,“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奇怪,而且总是心事重重的。”
“没有啊。”
时暖放下筷子,问:“时温,你为什么转学过来?”
时温嚼着嘴里的西芹,声音清脆,吞下,慢悠悠说:“为了你,为了这个学校,为了这个世界呀!”
时暖嘴角一抽,懒得跟她扯了。
吃完饭,时暖拿了医用包,前往三号实验楼。
时温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嘴里喋喋不休,“陪我去教育超市吧,刚刚没吃饱。”
时暖:“猪么你?”
“那你就是猪姐姐。”
“谁是你姐,离我远点。”
时温不听,继续纠缠,直到上了楼顶。
两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陈迟。
时暖皱着眉,“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往哪个角落跑。”
时温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找。
“喂——想什么呢?走不走?!”时暖声音不耐。
时温:“啊?走啊,走吧。”
时温回到教室,看了会书,陈迟还是没回来。
出不了校门,那在哪呢。
……小树林?
第12章
时温在小树林走了大半圈也没看到陈迟。正要离开的时候,在树林灌木最密集的角落,她看到了他。
陈迟坐在草坪上,靠着一棵银杏树,头埋在膝盖间。
时温悄步走近。
还有两米远的距离,他突然动了下脑袋,将头从膝盖间抬起,但没朝她的方向看,依旧低着头。
时温几步上前,胸口憋着一口气,更多却是无奈,“为什么不反抗?”
陈迟抬起头,看到来人是她,神情好像没多少惊讶。
时温蹲下,重复问:“为什么不反抗?”
陈迟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声音低低的哑,“不需要。”
时温蹙眉,认真反驳:“需要,被打很痛。反抗这个行动发生了,就代表着有成功的几率。而且,你可以找老师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