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冠天下——双瞳烟华
时间:2019-07-09 10:51:38

  霍景安如梦初醒, 站起来后退一步, 整个人罕见地有些神思恍惚,连脚踩到摔碎的碗片都没有察觉。“对不起,我刚才我再去给你重新拿一碗”
  “霍大哥。”段缱轻声唤他, 腹部的痛楚让她浑身无力,更不用说心里的难受了,“药可以再熬,不着急是我不好,都快一年了, 也没有一点嫁做人妇的自觉, 老是想着和你打马游玩, 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 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不,这不怪你。”霍景安立刻回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低下头道,“是我是我不该瞒着你皇长公主的事情,我本来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可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我会梦到,对不对”段缱无意识地说着,后背因为一个猜想的升起而漫上一股凉意,“霍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我一直梦见未来发生的事情,窥探了天机,所以老天才要把这个孩子夺走这是一个警告因为我我逃过了自己本该有的死亡,所以才会让这个孩子来代替我,代替我”
  霍景安握着她的手猛然加紧,又在下一刻松开,像是害怕她受到什么伤害。“不许这么想,如果是报应,那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段缱慢慢把目光移向他,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苍白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二月份的时候,我命唐巡假传旨意,故意放出风声,要诛杀赵峻,果然让赵峻的人上了勾,连夜加急书写了一封密函送到他的手里,促使他发兵起事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赵瀚搭上了线,他们二人选择了联手,我本来以为他会和赵巍合作的赵峻在秦西举事的时候,赵瀚就在长安发难,对你娘下手夺权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在我身上,或许我真的不该动这份心思”
  霍景安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低声叙述,声音里的自责和痛苦听得段缱心疼不已,让她不顾腹中的难受紧紧拥抱住了他。
  “不怪你,霍大哥,这不怪你,是我们和这孩子没有缘分”她抱着霍景安,靠在他的肩头哽咽着低语,眼眶一阵发热,泪水泅湿了脸庞,“是我不好,我不好”
  “我不知道。”霍景安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发着抖,“我不知道再继续走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我怕我们两个都违背了天意,在逆天而行。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是我很怕很怕你会有事”
  “不要害怕。”段缱抱住他,感受到几滴滚烫的泪珠落在自己的脖颈上面,泪水也随之变得更多,“我陪着你,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和你一起”
  她从霍景安怀里勉强坐直身体,对他弯出一个笑容,眼底闪着盈盈的泪光“霍大哥,你不要忘了,我们两个是怎么相遇的,我想老天爷是不会那么残忍的,这这只是个意外。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地保护自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要怀疑自己,为了这点事情就放弃一切,这不值得。”
  霍景安一下抱紧她,紧着嗓子道“你值得我去做任何事情。”
  “那就听我的。”段缱深吸一口气,把腹部的痛楚压下,靠在他的肩头,流着冷汗轻声笑道,“不要为我的事推延计划,更不要轻言放弃,为我,也为你自己。”
  “好。我答应你。”
  她轻应一声。
  “把药拿来吧我好难受,快撑不住了”
  戚成的药见效很快,一碗下肚,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段缱的身体就起了反应,霍景安被顾妈妈等人清楚房间,听着房里传来段缱痛苦的叫喊,他脸上的血色也变得和妻子一样,在一瞬间褪去,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看着一盆盆的血水被采蘩采薇端出去,他几乎要冲进房里,又怕自己的到来妨碍到里边的人,只能在外头无力地握拳,承受着这场折磨。
  直到天蒙蒙亮时,里头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他顾不得询问戚成,就一个箭步进了房里去看段缱,还是戚成收拾好了,自己过来告诉他,胎落得很成功,郡主的身体一向康健,又发现得早,只要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好好休养,就不会有任何病根。
  霍景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摆摆手让他下去,就坐在榻边,握着昏迷过去的妻子的手沉默不语。
  整个四月,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压抑人的氛围当中,段缱要静养,就把管家的事全权交给了杨洪和顾妈妈打理,采蘩采薇在一旁协助,琴姑对这分配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在这时候当面顶撞,略说了两句也就歇了,自认倒霉。
  这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霍景安耳里,一向待教养姑姑敬重的他勃然大怒,发了好大一通火气,把琴姑以及和她沾亲带故的一大家子人全都发配到了庄子上去,要不是被段缱劝住,或许连发配都省了,直接就撵了出去。
  这件事让府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几乎所有的人都悬起了心,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件事情,生怕在这当口撞上了世子的怒火,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王府内一片混乱,外面的局势也不见明朗,赵瀚在稳住了长安后没有派军平叛,而是下发诏令,号召诸王平乱,霍景安接了这道旨意,当夜带兵疾行,奔袭三个昼夜后于岷、甘二地斩杀秦西军的左右都督、同时也是赵峻之子的赵泽、赵清两人,重创了秦西王一翼。
  五月,信阳侯江永方奉命挂帅出征,剿匪平叛,三个月后兵败巴州,只带领一小队亲兵护卫逃回长安,被愤怒的天子抄家赐死,独赦其姊永嘉长公主赵娴,然永嘉长公主与驸马恩爱情深,在信阳侯被赐死的当天也服药自杀,天子闻之大恸,命人厚葬。
  自天子临朝亲政后,为图享乐,重徭役赋税,偏听偏信,诛忠臣而用佞臣,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晋南王世子平乱有功,本该奖赏,却因其平乱之快而反遭天子忌惮,渐起杀心。
  盛清十年春,晋南王病重不治,依大魏律,藩王之位世代更迭,父死,则嫡长子继,长安却传出天子旨意,将晋南王一位袭于次子霍景宁。
  四月,传令官快马抵达晋南王府,传诏天子旨意。世子闻之大怒,痛斥小人谗言,迷惑天子,斩令官,撕圣旨,于当晚改旗易帜,拥兵自立,两个月后大败淮阳郡王,将淮阳一带吞入腹中。
  至此,天下陷入兵荒马乱、风雨飘摇之中。
  两年后。
  长安,段府。
  “殿下,您就喝一点吧”
  “拿出去,我这身子反正也不能好了,还喝这些做什么,早去早无忧。”
  “殿下”
  “我叫你拿出去”
  对话声透过几重罗帐传出,来人在外边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里边主仆二人的对话,就抬脚迈过门槛,进入了里内。
  “殿下”榻边的婢女捧着药碗,正欲再劝,忽听外边珠帘响动,就回头看去,在见到来后人吃了一惊,忙起身将药碗搁置一旁,弯腰敛衽,待要见礼时却卡住了,不知道该唤什么称呼。
  榻上的人把这一幕收进眼底,见状冷笑一声。“喊了这么多年的殿下,怎么在正经该喊这个称呼的时候喊不出声了寄琴,还不赶快见过咱们的皇后殿下。”
  寄琴一惊,下意识就要跪地叩拜,被来人柔声阻住。
  “我从小在姑姑跟前长大,虽非亲人,却胜似亲人,姑姑不必如此多礼,且封后诏书还未下来,现如今我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妇人,担不起姑姑这一声殿下。”
  赵静嗤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就想摆脱前朝郡主这个身份了”
  段缱示意寄琴退下,莲步轻移,走到赵静榻边,温声道“如今新朝已立,我的郡主身份,爹的太尉之职,还有娘的长公主身份,都和大魏一样,已经成为了过去,不该再被提起了。”
  赵静冷冷一笑,正欲开口,却不妨喉中腥痒,伏在榻边闷头咳了一阵才缓过劲来,抬头看向曾经最贴心乖巧的女儿“我还没说几句呢,你的皇后架子就已经摆出来了真是好啊”
  段缱柔婉微笑“不负娘的期望。当年,娘不就是无论如何也想要女儿成为皇后的吗”
  赵静哑声笑了“是啊,你成功了,你成功当上了皇后,哈哈哈而我,则从皇长公主的位置上凄惨地退下,旧病复发,被部下背叛,和亲人离心,整日窝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见不着夫君、儿子、女儿,还被大火烧坏了嗓子,成了一个老怪的恶妇。我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可总算是善恶终有报,是不是”
  看着自己曾经最敬爱的母亲变成一个半疯癫的老妇,段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张张口,终究还是唤了她一声娘。
  “娘,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你会和我们所有人离心”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这个问题。”赵静恶狠狠道,“终于,我想通了,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从盛清七年定下你的亲事开始,一切就都慢慢脱离了我的控制,我不该把你许配给霍景安的,甚至就不该生下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段缱脸色一白,又恢复成原状。“这就是你的答案”
  “没错,从一开始,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可我不这么想。”她道,声音里潜藏着一丝颤抖,“我会对你心冷,是因为你把我的亲事当成一场交易,把我当做一个物件,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爹会对您失望,是因为几十年的夫妻情深比不过一朝权力在手。而阿兄,他孝您敬您,是最不该被指责的那个,甚至因为陈姐姐将您从火场中救出,毁去了容貌而娶了她,可娘你呢又是怎么回报他们的”
  “你真当陈谭是真心愿意为我去死陈家早就败了,她又在我身边跟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找个好归宿,结局只有一死,自然会选择拼一把现在她成功嫁进了段家不是吗毁容换一个将军夫人的身份,多么值得”
  段缱被她的话气到,忍不住提高声音反驳了一句“可如果没有她,你早就”
  “早就死在火场里了,是不是”赵静冷笑着接过她的话,“那倒未必,这几年里,我有许多次觉得自己或许会栽了,可每一次我都成功熬了过来,就像现在,我还是好好地在这里待着,不是吗虽然苟延残喘,但我还活着”
  脸上的怒气消散,段缱看向赵静,眼底浮现出一抹哀色。
  “娘,你真的准备这么一直固执下去吗当年的事让它随风而散不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变回原来那个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爹爹、阿兄、还有我,一直都”
  赵静不屑嗤笑“我赵静风光了大半辈子,就算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还轮不到别人来施舍我倒是你,与其有这个同情的时间,不如想想自己。你今年多少岁了嫁给霍景安又有几年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给他生下。以前或许他不在意,可他现在成了天子,当了皇帝,就由不得他不在意了。他纵使对你有情,在子嗣的压力和大臣的劝谏下又能支撑多久算我这个当娘的给你提个醒,成为皇后只是开始,要想走到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可段缱却意外的冷静,只是脸色看着比刚才更苍白了一点。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轻声道,“大概是在三年前吧,那个孩子最后没有保住,可能是因为我听到了你出事的消息。”
  赵静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落了胎,身子也受损了不少,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调理,可还是迟迟没有消息本来,我也担心过,但是我愿意相信霍大哥,他不会抛弃我的。”
  “愚蠢。这样的话你也相信世间男儿多薄幸,你凭什么认为霍景安是不同的那个”
  “爹就从来没有负过你。”段缱看着她,“抛弃我们的人是你。”
  赵静一哽,没有言语。
  段缱继续说下去“本来,我也没想过在今天来看你,现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即使我是带着真心诚意过来的,你恐怕也只会以为我是来对你炫耀摆谱的吧。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我确定了一件事情。”她的手抚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然而她这个动作却看得赵静一惊,神色起了变化。“连带着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孩子,和三年前的那件事,就想过来看看你现在看来,我这回是来错了。”
  “娘,女儿走了。”她垂下眸,“您好自为之。”
  说罢,她转过身,往外走去。
  “陛下的祭天仪式就在不久之前。”赵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被烟熏坏的嗓子沙哑低沉,在此刻听来却奇特地显着沉稳,“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伴随着新朝降临而生的皇子,你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段缱脚步一顿,片刻后继续往前走去,穿过珠帘离开了。
  长乐宫。
  “郡主,你可回来了。”才进前殿,柏舟就急慌慌地赶了过来,“刚半晌陛下带着太常大人过来,亲自下皇后的册封诏书,可没想到郡主不在这里,现在正到处找人呢”
  “什么郡主,哪里来的郡主”段缱还没开口,她身边落后一步的采薇就先开口说上话了,“都说了多少遍要改口了,怎么还这么叫,让别人听去生出事端,你来摆平”
  段缱忍不住笑了“这话若是采蘩来说,倒还有几分道理,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端庄稳重了叫我好生意外。”
  采薇臊红了脸“殿下又寻我开心。”
  “好,我不说。”段缱稍稍止住笑,转向柏舟,“陛下现在人在哪里”
  “在你后面。”一个气恼中带着无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采蘩等人俱是一惊,忙回身行礼,段缱也转过身,对着来人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夫陛下。”
  霍景安摆摆手,示意采蘩等人退下,上前揽过她的腰,“不是都说了,不要这么生疏地叫我陛下怎么就不听呢。”
  段缱莞尔“这不是有外人在么,身为你的妻子,将来的皇后,我总要以身作则,不能让下面的人也跟着乱了规矩。”
  “她们又不傻,知道这是只有你才能获得的殊荣,除了你,整个皇宫没人敢这么对我没规矩。”
  “可我要叫你什么呢叫霍大哥不对,夫君好像也不对,你又不让我唤你陛下,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称呼了。”
  “怎么没有。”霍景安温柔笑笑,“我的名字你还没叫过呢,叫叫看”
  段缱仰着头望向他,柔柔唤出一声“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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