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银河——云拿月
时间:2019-07-09 10:54:00

  虞星抿了抿唇,走回房间。
  躺倒在床上,心里乱成一团。
  虞星看得出来,小姨有事没跟她说,再加上……
  她闭了闭眼。
  身后是柔软的床,突然希望自己陷进去,再被深深地窒息地包围,这样什么都不用去想。
  时间安静地走过,秒针分针不知绕了多少圈。
  睁开眼,天花板还是刺眼的白。
  虞星长长呵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姨说,她已经见过了生她的那个男人。
 
 
第48章 我见
  好像就是突然之间, 全程升温, 一天比一天暖。不过尚且没到热的程度,离夏天仍有距离。
  虞星表明态度以后,盛亦却没有消失,她反而时常能见到他。教学楼下、餐厅里、回公寓的路上, 以及她家楼前。
  他在等她。
  频繁地出现在她视野之中,那双眼仿佛有很多想说的话。
  虞星的脚步为此迟疑过, 很快适应,就像是路边的花草树木, 看见便看见, 不近前, 脚下轻轻绕开。
  如若要说故意,确实是在故意忽视他。
  她不看他的眼睛, 不敢,或者不愿意, 每回视线接触一瞬, 都看似镇定地匆匆避开。
  月考成绩下来。
  这次, 虞星独自一人高居榜首。
  考之前老师发话, 这回难度和以往不是一个等级,让大家做好准备。
  分数一出, 第二名比她少了十五分, 远远没有竞争的可能。
  又是在办公室碰面, 要承认技不如人不容易, 樊湘湘一脸猪肝色, 难看至极。
  “十五分。”四下无人的时候,虞星淡淡对整理练习册的樊湘湘说,“这回你该不会又没准备好?”
  樊湘湘一噎,脸色几变。
  虞星口吻随意:“实在准备不好那就别准备了,我看你也就只有这个水准。”
  比起平时,话里的火药味重了许多,明着夹枪带棒,不像她以往的风格。
  樊湘湘被挤兑得说不出话。
  题目变难,偏偏虞星考得越发好。先前几位老师还在聊,说虞星抗压力强,求稳的时候,成绩可以长时间保持在稳定的优秀水平,求突破,也能有十分亮眼的进步。
  这一巴掌打得重。
  樊湘湘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次却连叫嚣的底气都没了,说什么都像在狡辩。虞星更将轻蔑发挥道极点,讽刺完,不想和她多言,说话间就要走。
  樊湘湘冲昏头,口不择言:“……你抱不上盛家的大腿,被盛亦甩了,只能把火气撒到我身上,算什么本事!”
  快到门边的人停下,回头看。虞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樊湘湘一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凝滞般的几秒,虞星到底还是没做什么,快步走出去。
  ……
  出了办公室,回教室上最后一节课,突然心乱如麻,无法镇定下来。
  樊湘湘的话不停在耳边来回播放,虞星太阳穴发紧,有点恨恨地想,看来自己真的太过好说话,迟早有天得让樊湘湘吃痛一回,不让她总是学不会闭嘴。
  潦草上完一节课,还好老师只是讲解试卷,以虞星的得分,听不听都没关系。收拾好东西回公寓,童又靖不大在学校住,这种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人。
  朝公寓走,人潮渐渐稀疏,不止童又靖,学校公寓的空置率一直很高,像她一样每天都回的更是少之又少。
  走到半路忽然觉得疲倦。
  虞星干脆在小径旁的花坛边坐下。
  路灯光晕一圈圈向外扩散,落到地面,在空气里飘渺地化开。
  黑夜之下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黄。
  虫鸣声窸窣,聒噪的声音让夜晚显得更加寂静。
  虞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什么都想,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脑袋里乱成一团,待去探究,却发现空空落落,一片虚无。
  没有着落的思绪最后还是找到落脚的港湾,她想起盛亦。
  或者说,一直都在想。
  做题笔尖停下的刹那、课堂上老师讲课盛亦停顿的瞬间……无数他出现与不出现的时候,都见缝插针填满了她生活所有的空隙,如魔障一般。
  他能缓过来的吧。
  应该能。
  不……绝对,绝对可以。
  她没什么了不得的,长得好看的人有那么多,成绩好的人,有趣的人,各种各样,多得是人。
  他只是有点喜欢她。
  她们彼此之间的喜欢,不过那么一点。
  一点点。
  她这样说服自己。
  在花坛边坐了不知多久,虞星站起来,继续朝公寓走。
  越走越近,距离慢慢缩短,熟悉的公寓楼映入眼帘——突然多出一个人。
  她停下,站着没动。
  面前的盛亦也是。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
  她有点意外,又不怎么意外。
  垂眸,虞星往旁边走。
  盛亦挡过来,她没能绕开。
  她沉下声:“让一让。”
  “我们聊一聊。”
  “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那都是你在说,我还没说。”
  她稍作停顿,再度提步:“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休息。”
  错身而过的瞬间,盛亦捉住她的手腕。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说。
  她的手腕被捏得很紧。
  盛亦语气如夜色一般苍凉,艰难地剖白着。
  “你说你是被抛下的,我何尝不是?我母亲走了,没几年父亲也追随她离开,他们为了爱情生下我,抛弃我,从头到尾我只是他们伟大爱情故事的附赠。”
  “你恐惧,我同样不比你少。”
  “好不容易因为你,我觉得感情这件事对我来说或许有可能,我想要尝试,也在努力尝试。结果你却因为恐惧,害怕,直接选择放弃。”
  “公平吗?这样对我公平吗?”他问。
  他知道,他都知道。
  虞星一直觉得,她的出生是个错误。
  母亲为了爱情,让她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到世上,为此甚至失去生命。
  她的到来,让虞家分崩离析,虞家两老厌恶她这个外孙女,至死不肯见两个女儿。而她小姨为了抚养她,放弃了原本正常的人生。
  假如没有出生,虞家还是那个虞家,虞宛纯和虞宛贞两姐妹,或许会像其他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平凡但幸福地过一辈子。
  在这样一遍遍地自我折磨中,不停加深对自我的厌恶和憎恨。
  是累赘,是附赠品,是别人爱情额外的产物。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虞星肯定不止一次这样想,而盛亦又如何不是呢?
  盛国怀和范念秋相爱至深,他被生下后,母亲范念秋抑郁离世,父亲对母亲的爱转化为对他的恨,开始折磨他,让他度过了无比痛苦的那几年。
  直到他被爷爷接走,盛国怀的恨——那份本质是因对范念秋的深爱而生的恨,一瞬成空,再没着落。从此没有可以依仗着活下去的东西,于是盛国怀便追随亡妻而去。
  暴戾、偏执、狂躁……他曾经产生的所有心理问题和无法控制的情绪,都是身体里的那股冲动,在质问自己为何存在。
  他何尝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虞星怕,盛亦也怕。
  可是现在,就连她也要抛下他。
  盛亦将她的手腕捏得很重,虞星没有吭一声。他的力道松了再紧,紧了又松,他不肯放手,掌心那股温热和柔软,是他最后可以汲取能量的所在。
  “虞星,公平一点。”他说,嗓子压抑直喑哑,“对我公平一点。”
  没有回应,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天空开始下起雨,绵绵如针的细雨,将空气中的热度压下来。若是温度再高一点,再热些,地面就会变成湿沼沼的蒸笼。
  “下雨了。”许久,虞星轻轻挣开他的手,“你该回去了。”
  她踩在刚落地的雨丝上,将它们踩进灰里,一步步走向公寓楼。
  ……
  其后一连数日,没有再见盛亦。
  休息天回家,楼前没有他的车。上课的日子,餐厅里不见他,凉亭和公寓楼前也没有他的身影。
  本来该松口气的,虞星却高兴不起来,只能将自己放逐至数不尽的作业与习题中,不给自己片刻安闲。
  傍晚放学,童又靖没来,先等来蒋之衍。
  虞星被他气势汹汹堵在班门口,进退不得。
  “跟我走。”
  “去哪?”
  “去找盛亦。”
  虞星下意识要拒绝:“我……”
  “由不得你说不。”蒋之衍眼神不善,“你今天去也好不去也好,都得跟我走!”
  “蒋学长……”
  “盛亦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他打断她,强忍着火气。
  虞星脸上恍惚一刹,而后垂眸:“生病了去找医生,他家里肯定有人照顾他。”
  “你还真是没心没肝!盛亦遇上你,算他倒了八辈子霉。”
  蒋之衍站在兄弟的阵营,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段时间她把盛亦折腾成什么样?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免对她有气。
  当下,不由分说,拽起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走。
  虞星试着挣了挣,他拽得紧,吃痛皱眉。
  “我不是盛亦,不用对我来这套。”蒋之衍瞥见,冷嗤,“你老老实实别惹我发火,现在可没人能帮你。盛亦在家等死,童又靖也不在,我劝你识相点。”
  言毕再度提步。
  蒋之衍走得急,虞星被他隔着衣料拽着胳膊,小跑才能跟上。
  到停车场,上了车,蒋之衍瞥她一眼,冷声冷气:“系上安全带。”
  虞星无奈照做,刚系好,他立刻踩下油门,差点没坐稳。
  车开出临天,虞星小声问:“盛亦……生的什么病?”
  蒋之衍讽道:“你还知道关心他?”
  “……”她不语。
  蒋之衍冷哼一声,又是气又是无奈。
  “本来只是发烧,吃点药就能好。他饭也不吃,闷头就是睡,拖拖拉拉几天都没好。——就照他这样,不吃不喝打不起精神,没病也要憋出病!”
  虞星心里不是滋味:“他为什么不吃饭?”
  “你说呢?”蒋之衍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我还想问呢,要不你告诉我?”
  生受下他的讽刺,半晌,她轻声道:“……再怎么样也该吃饭吃药,身体重要。”
  “这话你自己去跟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反正劝不动,我们没这个本事。”蒋之衍咬牙道,“你来!”
  车开了几十分钟,开上山,驶进一座庄园样式的别墅里。
  盛家到了。
 
 
第49章 我见
  盛家的气派都藏在细节之中, 不是简单的一个“大”字可以形容。
  虞星跟在蒋之衍身后, 盛家的人——那些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帮佣——无不恭谨以待。
  盛家人丁不兴,看架势,主家三位里,盛老爷子和盛岚应该都不在, 而蒋之衍的架势,看来是个常客。
  上了楼七转八转, 行至一扇门前。
  蒋之衍抬手敲门,不等里面回应, 直接开门。接着回头伸手一拽, 虞星还没反应过来, 被他推进去。
  房间很大,窗帘全挡上, 没有开灯,光线略微昏暗。
  床边地上坐了个人, 是盛亦。他转过头, 一双眼沉沉看来。
  蒋之衍在门边没有入内:“虞星听说你生病, 过来看看。你们聊一聊。”言毕, 将门关上,只留下他们二人。
  虞星一怔, 想说什么, 没来得及。
  盛亦坐在地上, 看她几秒, 平静转回头。
  站了站, 虞星犹豫着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盛亦穿着一身白色镶金丝边睡衣,他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正一个人下国际象棋。
  自己和自己对弈,一边走完,将棋盘转过来,再走另一边。
  “你来干什么?”他没抬头。
  虞星抿唇:“蒋之衍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
  他道:“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她站着没动。
  盛亦自顾自地转动棋盘,一派专注。
  “你吃药了没?”稍作沉默,虞星站着轻声问,“蒋之衍说你没有好好吃药……”
  “不想吃。”
  “不吃怎么会好?生病了就应……”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关心我?”他忽地打断,抬眸,眼直勾勾望住她。
  她迟疑着,轻缓道:“朋友。”
  “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对待她,此刻的盛亦漠然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虞星心里堵得慌,吞咽动作都无法自然,喉头像被梗住似得。
  “我吃不吃药与你何干?生不生病,难受不难受,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盛亦将棋盘撂下,起身,略过她,走到床边坐下。他开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慢条斯理地解手腕上的表带。
  “既然已经决定丢开手,多此一举又何必呢?”
  他说,“其实我倒宁愿你最开始就不要管,一次一次找来,给我希望的是你,最后抛下的也是你,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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