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九悲十拂
时间:2019-07-10 10:17:26

  她蹲在他枕边,轻轻为盖好被子,捏了又捏。
  叶莲灯近距离地打量着他。
  近一点。
  是能看到整张脸的距离。
  再近一点。
  是能看到唇线的距离。
  更近一点。
  是能看到眉睫的距离。
  两张脸近到快贴在一起的时候,叶莲灯静静顿住了。
  这人怎么在睡梦中都蹙着眉呢?
  她伸出手指,轻轻顺着他的眉心。
  顺了几下,好像真的有效,邢墨的眉心舒展开来,连唇角的弧度都多了几分。
  叶莲灯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一手枕着木质的地板侧身躺在他的对面,肆意地欣赏眼前人。
  月映璧人,静夜流香。
  不明的心绪随着夜色里的空气暗暗涌动。
  是抑制不住的嘴角和微微上扬的眉弯……
  忽地,叶莲灯眼神微动,轻声起身出了门去。
  楼下有声响!
  是谈话声。
  -
  一楼后堂,一盏细瘦的白烛正卖力地燃烧自己,奈何它幽微的火光还是被隔绝在一处狭窄的拐角内,再也延伸不到别处的黑暗中去。
  流寂静立在苏谢面前,温柔道:
  “原来她把你藏得这么深。”
  苏谢看着他,笑得烂漫无邪,可细看来,唇角是僵硬的。
  流寂蹲下。
  “我找了你很多年。”
  流寂抚上她的头发,静静看着她,遥远的眼神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苏谢的笑容瞬间变了,一掌拍开了他的手,再也不复往日的乖巧可爱。双眸中噙着泪,眼神变得倔强。
  流寂再次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
  火光照着他手臂上一道疤痕。
  那是一排牙印。
  这三天里,他并非一直在她面前沉默,相反,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和她说话。他的目的一直是找到她的下落,否则那日陪邢墨回来后,他就不会留下来。
  第一次,她扭头就跑。
  第二次,她直接哭了起来,引来了旁人。
  第三次,她咬了他一口之后迅速跑开。
  ……
  每一次都在回避他,除了这一次。
  流寂缓缓地靠近她,轻轻擦掉她眼角溢出的泪花。
  “这些年你过得好么?今年你该十二岁了,看起来倒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流寂故意在声音里添了一份笑意,企图让自己显得更加亲切。他不是没有发现她的体格上有问题,只是猜测那人为了不让他找到她的行踪,用药物强行将她改变,却并不知道这是她长期被关在地底,鲜少见阳光且营养不良导致的。
  流寂见她没有反抗,将她缓缓搂入自己怀里,痛心地道:“叔叔带你回家,去看你阿爹和阿娘曾经生活的地方,你本该做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谁知,苏谢立刻推开他狰狞而压抑地问道:
  “那姑姑呢?”
  她的神情变化只在一瞬间,已经完全不像个孩子。
  流寂微愣片刻,垂眸道:“她做了错事。”
  苏谢一直压抑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才是!”
  流寂静静看着她,她的脸上分明是那个人才有的神情。
  苏谢指着他的鼻子发泄多年来的怒气:“姑姑说,你只要站在她身旁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做,可是你没有!”
  “我不会和你走的,我杀过很多人,如果不是姑姑说要亲手杀了你,你前两天就该死了!”
  “你走!姑姑让我一个字也不要和你说!”
  “姑姑说,你是懦夫!”
  说到底,苏谢还是个孩子,心口不一,嘴上说着让流寂走,最终却是自己先抹着眼泪跑开了。
  流寂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蹲在那里,再没有追上去。
  苏谢在地道内长大,不会轻功,就躲在后堂不远的柴房里蜷缩着双腿闷头哭。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连哭泣都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可她双肩抖动的幅度堪比痉挛,若是扯开了嗓子哭,惊雷也有感到惭愧。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了。
  苏谢瞬间抬起头低声喝问:“谁!”
  与声音一同发出的还有三根淬了毒的飞针,隐隐闪烁着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蠢作者回来了,因为情绪和心理问题老是拖更,真得对不起大噶。
  所以,作者决定洗(立)心(扶)革(览)面(格)——以后能日更尽量日更,如果有突发状况也尽量保持一周一万到一万五的更新吧(其实大多数拖更都是因为抑郁状态下什么都不想做……)。
  另外,再次感谢还留着的小阔爱们,虽然这篇文已经凉了,但这真的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故事,非常想分享给大家,瓦就想是个给自己产粮的傻娃儿,又想给别人卖安利。
  全文约三十来万字,瓦一定一定一定争取在6月完结它。
  爱你们!
  爆哭!
  蠢作者敬上。
 
 
第30章 贰拾玖 晴曦
  叶莲灯稳稳接住三根毒针,立刻悉数震断拂在地上。
  苏谢问:“你都听到了?”
  “嗯。”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好人,和你在一起的大哥哥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
  叶莲灯自然明白她说的是邢墨,邢墨从两三天前开始就一直拦着叶莲灯,不让她和苏谢独处。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苏谢肯定不简单,但她只是不在意地挥挥手,仍旧道:“你说他呀,你想多了,他就是嫌我对你关心太多,吃醋了。”
  “你骗人,这世界上除了姑姑就没有人是真心待我的,你们都在利用我!”
  “那你说说,我们都利用你什么?”
  “比如流寂,说接我回去,其实是为了稳固他的皇位,姑姑说他并非正统,我阿爹才是。”
  皇位?叶莲灯好像明白了什么。
  “姓高的大姐姐也只不过是膝下无儿无女,假装疼爱我来填补寂寞。”
  “和你在一起的大哥哥就更不用说了,他嫌弃我。”
  叶莲灯笑盈盈地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我呢?我又在利用你什么?”
  “你……”苏谢咬了咬嘴唇,道:“你利用我显露你的善心!姑姑说,你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恶的。”
  叶莲灯:“哈哈哈哈!”
  苏谢:“……”
  “好吧,我可恶!我可恶!那我这个大恶人就来和你分析一下!”
  叶莲灯在心里吐槽了一万遍她那劳什子姑姑,还是一把揽住苏谢单薄的脊背,任苏谢怎么挣扎,她仍是耐心地道,“你还记得刚开始你问我什么是生命吗?其实你是知道的。地道口的那些尸骨多数是死在你的手下,其实你清楚的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苏谢的眸光有些闪烁,安静了下来。
  “你的姑姑一定在某种程度上和春酣楼的花魁芸娘有所交易,我虽然并不能全部了解其中内情,但也猜得到个七七八八,你的飞针使得很好,说明你的姑姑必然善医术、精通人体脉络,很有可能是芸娘对她有所求,作为交换,她令芸娘将你认作她的女儿,在地道内护你周全,我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对你的,但我知道你的日子过得很苦……”
  “你知道吗?你就像从前的我。”叶莲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苏谢的脖颈微微颤了一下。
  “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内长大,最亲近的人告诉你世界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她说什么是对的什么就是对的。长此以往,你的想法会被一种念头充盈,无论是善还是恶,无论是光芒还是阴影。”
  叶莲灯顿了顿。
  “不过说到底你的想法都是极为纯粹的,你还只是个孩子。”
  “直到后来,你会冲破那樊篱,你会看到人世的形形色色,经历了太多后,你会发现人性的善恶并不是绝对的。就像你说的,世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但并非所有的目的都是恶意的,有复杂的也有单纯的。”
  “而有一种东西最会左右你的判断,”叶莲灯顺着她的肩膀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那种东西,叫做立场。”
  “比如你姑姑和流寂的事情,你姑姑口口声声说着恨,但抛开立场来看,真得只是恨吗?你现在还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了。”
  叶莲灯捋了捋苏谢的头发,忽地拍拍她的头,笑嘻嘻道:
  “到时候你有什么不懂的,若是我还在,你就不妨再来问我这个大恶人吧。”
  苏谢愣了好久,回过神来,拍开她的手:“哼,谁要再来问你!”
  叶莲灯撑着下巴,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戳了下她的额头。
  “随你呀!”
  苏谢嘟起嘴角,怒道:“哼,你若是姑姑的敌人,敢说说姑姑的坏话,就算是你我也要杀。”
  “哎呀,怎么动不动就把这话挂在嘴上,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杀人不仅是对生命的轻贱,也是对自己的否定和惩罚。”
  叶莲灯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把苏谢往自己怀中揽,把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
  苏谢感受到她的动作,腾地弹了起来,扯下外裳扔在地上。
  “哼,谁要理你,我困了!你走!”
  果然是孩子心性,说着让叶莲灯走,却是自己先气呼呼地走了。
  从邢墨回来后,苏谢便独自睡了一个房间,叶莲灯清楚她的身手,倒也不担心她。
  她笑着叹了口气,由她去吧。
  其实,她也不知今日怎么会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胡话,至于苏谢听了多少,她也懒得管了。
  她本就是个懒人。
  她想起白日里对苏谢双眸的形容,清澈得像不染尘俗的湖泊。
  现在想来,湖泊的水再纯净,到了一定的深度之后,也未必仍是澄澈的,更可能是幽深的黑暗。
  -
  青字间。
  有人在说着梦话,声音含糊不清。
  “哥,这个难吃死了……人家才不吃……”
  声音的主人伸出了手臂,两脚同时一蹬,被子远远地飞了出去。
  声音的主人似乎还不能泄恨,嘟着唇低低咒道:
  “胖死你……”
  窗畔立了一男子,翻着不知名的书卷,为地铺上熟睡之人遮挡了大半阳光。
  男子闻声,缓步走了过去,第无数次捡回被子来替她盖上,一身淡青衣衫悦动在初晨的光芒下显得格外温雅清逸。
  他刚走至那人身边,忽地眉梢一挑,又将被子径直扔在原处,继而不疾不徐地退回了窗边,拿起了书卷静静翻看起来。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床上的人便有了新的动静。
  叶莲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
  睁开眼,傻了。
  被子被踢的老远,连眼前自己平时睡的床铺也忽然变得遥远起来。
  最重要的是——
  她怎么又是在邢墨床上醒的?!
  她明明记得昨晚回来后爬上的是自己的床!
  丢人!
  叶莲灯羞愧地“啧”了一声,随意瞟了下眼前没有看见邢墨,立刻抖擞了精神,想趁着他人不在赶快溜之大吉。
  毕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可再也编不出什么被鬼附身了的借口来了。
  不过说来也怪,叶莲灯虽然对自己睡觉时的不老实程度有所耳闻,但屡次半夜梦游钻到同一个人床上去也不应该呀。
  就算邢墨对叶莲灯的诱惑力再大,再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之前,叶莲灯还不至于这么没定力……吧。
  叶莲灯抛开了这个奇怪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这床被子下面有什么怪东西?
  掀了掀被絮,并没有啊。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溜为敬。
  她昨夜在和苏谢一番语重心长后,回来时并没有脱掉外裳。
  叶莲灯象征性地检查了下自己,发现什么都不缺,立刻准备从床上弹起来。
  谁知就在她蓄力的那一瞬间,太阳从云雾里钻出来了,一道越来越清晰的人影投射到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叶莲灯顿时有点绝望……
  转过身一看。
  邢墨身着青衫侧倚在窗畔,阳光倾洒在他的睫翼上,他手持书卷,神情是那样恬静而专注。
  “睡醒了?”邢墨视线仍然停在书页上,语中却带着笑。
  叶莲灯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迅速回答道:“啊那个…今天天气真好,适合看书呀。”
  “平家村一连几天都是晴天,很快就要下雨了,趁这几日多晒晒太阳也好。”
  叶莲灯见他没问别的,立刻想吃了蜜糖一样,跳起来挤在他身边,正好把整个屋子的阳光挡了大半。
  “晒晒好。”
  “那你还不早些起来?”邢墨勾了勾唇,没抬眼。
  叶莲灯没答他,而是忽然凑近了邢墨的胸口,伸手一摸,掏了个烧饼出来。
  “在干嘛?”邢墨口中略带嫌弃地质问,手上的动作却只是又往后翻了一页而已。
  叶莲灯惊喜道:“梨花酥!”
  她当即咬了一口,又朝邢墨感激地道:
  “还是热的!你用内力温着它的吗?”
  叶莲灯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烧饼,正要用手胡乱抹下嘴角,邢墨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根手帕递到她面前。
  叶莲灯拿起手帕迅速地擦完嘴角又迅速地塞回他的手中:“墨墨!你好贴心!”
  “……”邢墨眼角一抽,终于放下书,走到几案边坐了下来,将手帕以叶莲灯看来无比繁复的方式叠了又叠后才塞回了袖口,半晌才幽幽道:“还是叫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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