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九悲十拂
时间:2019-07-10 10:17:26

  叶莲灯不语,深深凝视着他。
  宁绝接着道:“我来接你回去了。”
  叶莲灯和他拉开距离,声音比夜色还阴沉,终于问出了疑点所在。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慕容涵秋究竟有什么关系?”她顿了顿,“说得再直白点,你们和无雁门有何干系?”
  “王妃想多了,宁绝从不插手江湖之事,除非——有些事情和朝廷的版图或者本王的利益扯上了关系才会不得已而为之。”
  “呵,你这话里边儿大概没有一个字是实话。”
  宁绝即刻露出悲痛的神情:“误会大了,吾心昭昭,日月可鉴,本王从不会对你撒谎哪。”
  叶莲灯的眼里写满了“我信你才有鬼”。
  “唉,才十几日不见你就这样厌恶我吗?阿姝很想你,你不知道你不在时她有多寂寞。”宁绝见此,摇头叹息,“我遣散了漪澜殿的宫女,但是还有一个叫碧儿的丫头执意在等你回来。近日宫内花销甚大,其他宫苑人数充盈,军营里刚死了一个军妓,一个月后你若不回来,我就只能重新给她安排一个住处了。”
  “哦,与我何干?”
  说话间,宁绝已移至她面前,双目相对,前者还未有所动作,她便迅速后退一大步,怒喝:“别碰我!”
  宁绝微沉了眸,语气依然耐性十足:“玩够了吗?平家村就要大乱了。”
  “此乱因何而起,我想你们比我更明白。”
  “那你再玩玩吧。”宁绝“但你莫要忘了,你现在是邺王妃澜炽,你死了,我会很苦恼。”
  叶莲灯觉得他总算说了句真话了:“你放心,按照当初的约定,在宫里我答应冒充你的澜炽。但在宫外,托你的福,我想没有几个人认得我吧。”
  这句话说得很妙,句句机锋。
  “所以你还要再纠缠吗?我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所以你就这样和一个陌生人走了。”他指的是邢墨。
  叶莲灯挑眉,“陌生人?那也未必。”
  宁绝不言,低沉了眸光,眉间的怒意在青灯映照下更盛了几分。
  叶莲灯把他的表情一一纳入眼底,一字字道:“我想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比你更熟。”
  话音刚落,宁绝同时动了。
  叶莲灯同时运功,忽然觉得体内一滞,内力散了不少。
  追击苏谢时,苏谢曾对她下药,其实并非对她毫无影响。
  在追过来的路上,内力一点点地流失,以现在的状态她根本闪躲不及。
  仅仅迟缓了一刹那,宁绝已狠狠掐上了叶莲灯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宁绝你完了,居然敢掐女主脖子!女主可是本作最大“boss”呀(作者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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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生欲max,反弹反弹!
 
 
第37章 叁拾陆 梦寐
  呼吸猛然一滞。
  叶莲灯有些惊讶。
  这是两年来宁绝第一次伤她。
  他的表情是盛怒的,手中的力道也丝毫不见留情。
  叶莲灯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双手拼命地想要掰开宁绝的手,却是徒劳。
  宁绝的脸近在咫尺,他启唇,轻声细语道:“惊讶吗?”
  伴随着轻柔语言的他指端的愈加用力。
  “你可知,你现在是我的妻。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能救你,也就能杀你。我现在能护祐你,将来也能毫不留情地舍弃你。”
  叶莲灯徒然地挣扎着,再没有力气反抗了,愤恨惊讶的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
  双手也随之无力地垂下。
  宁绝的手一顿。
  进而席卷眼底的是铺天盖地的骇然。
  他哑声开口,满脸不可置信。
  “莲灯?”
  叶莲灯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的手先动了起来。
  她扬起掌刀,使尽浑身解数劈头击向宁绝的脖颈。
  宁绝立刻反应过来,眼神宠溺地看着她的举动,悠然避开。
  然而,这正和她意。
  她的动作没有停,借着宁绝的闪避成功触及了他头上高束的发冠。
  宁绝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白玉制的发冠倏然而坠,啪地碎了一地,似是决绝地昭示着眼前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叶莲灯顺利地夺过发簪,狠厉地在掌心一刺,疼痛刺激了神智,她借机往后跃了一大步,重新拉开和宁绝之间的距离。
  宁绝的长发倾泻如瀑,静立在原地,青灯映在他身侧,他冷冷看着叶莲灯。
  叶莲灯单膝跪地,将发簪抵在脖颈前,一颗微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低喘着粗气,虽然虚弱但眸光沉静而冰冷。
  “有本事你现在就舍弃我,只怕因为某种原因…你现在还不能让我死。”
  宁绝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逆着光的桃花眼中是一片默黯,看不清悲欢。
  叶莲灯脸色惨白,“我不知我是你局中的哪一枚棋子,但你该明白,在一场对弈中,一步翻覆就有可能满盘皆输。如果你和邢墨对立,我绝不会站在你这一方,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你这一方。”
  宁绝静静听着,半晌才悠悠开口:
  “王妃真是寡义绝情之人哪。”
  “江湖并不容情!”
  叶莲灯低喝道。
  “两年里,你根本就不想找到那个所谓的澜炽,你惯会做戏,和我假装恩爱又是做给谁看呢?益王?群臣?或者邢墨?还是幕后之人?”
  “王妃还是这样善于猜忌本王呢。”
  “澜炽和邢墨是旧识,所以…我如果想要彻底脱离你的掌控,就只能借由他找到真相。”
  “哦?”
  “我要留下,找到澜炽。你当初说在找到澜炽前都要我冒充她,可你根本就没有去找的意思,那就只能我去找了。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会自己查探清楚。”
  宁绝眼底闪过惊怔的神色,他深深探究着叶莲灯的双眸,几乎想要从她的目光里活活地抠出另一个人来。
  “莲灯啊,我奉劝你一句,也许知道真相之后你会更加痛苦。现在和我回去还来得及,这个江湖不适合你。和我回去,才是对你好。”
  叶莲灯怒视着宁绝,撑着膝盖摇晃地站了起来。“皇宫才不适合我!和你回去?代替你的笼中鸟吗?”
  “罢了。”
  他拍了拍手中的折扇,轻声一叹,“等你再玩玩儿吧,一个月后我在都城等你回来,漪澜殿的宫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罢,宁绝转身朝青灯处走去。
  叶莲灯冷冷回绝:“不可能,我不会再踏进皇宫一步。”
  本来,宁绝已经走到了远处,听见她这句话,紫色的身影在夜幕中一闪。
  “话不要说太绝,你会的,而且,你会自己回来的。”
  叶莲灯听见耳边传来温柔的低语,随之双肩不自觉地一颤。
  宁绝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倾泻而下的长发擦着她的脖颈,轻拂上她紧紧攥着发簪的手。
  她竭力保持镇静,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身后时却空无一人,不远处的青灯也黯淡了下来。
  她失力地跌坐下来,脚边被什么东西硌住,仍是那颗石头。
  她闭上眼睛,轻声喘息,冷汗已经浸湿了脊背。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是过了一瞬。
  她一步也没有移动过,似乎刚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除了地上碎裂的玉冠,在混沌里形如普通碎石。
  忽然有什么东西攀上了叶莲灯的腿,叶莲灯猛然睁眼。
  是一只手!
  白骨森森,血丝牵牵连连。
  不仅如此,眼前、周围、凡目之所及,全都是堆积如山的尸骨。
  景象变换,是大漠黄沙,夕阳渐冷,鲜血染红了整片天空。
  叶莲灯几乎窒息,恐惧扑面而来。
  所有的尸骨都缓缓站立了起来,他们僵硬地扭了扭骨骸或者残肢,有的“人”甚至捡起了头颅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们做的是同一个动作。
  所有尸骨都满怀怨念地盯着她,朝她一步步走来。
  她退无可退,一只最近的骨骸攥住她洁白的衣襟。
  尸骨问:为什么你的衣服没有染血?
  尸骨们围了上来:为什么你要活着?
  所有尸骨都癫狂地摇摆起来:你可知,我们都是因你而死!
  她的头开始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她痛苦地蜷缩在地,紧紧地捂住耳朵。
  无数的骸骨抓了上来,他们空洞的眼神在无声地说“你也要偿命来”。
  叶莲灯四肢虚弱无力、头痛欲裂,只能疯狂地扭动肢体想要摆脱束缚,却有更多的尸骨围上来,遮挡了血红的天空,天空瞬间被黑暗包裹。
  忽然,白骨里伸出一双手,越过重重障碍紧紧地将她抱住。
  她一愣,思绪仍然沉浸在恐惧中,神经脆弱而敏感。
  叶莲灯整个人都被那具白骨抱住,但她不敢睁开眼,只是条件反射地拿起仅有的武器——宁绝的发簪狠狠扎入了白骨的脊背。
  发簪瞬间没入血肉中。
  白骨闷哼了一声。
  同时,一双手轻轻安抚上她的脊背,说:“没事了。”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一样,让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叶莲灯觉得不对,猛然挣开眼,泪水顷刻间跌落,划过面颊恒长的距离,最终滴在了邢墨的青衫上。
  有微尘溅起。
  雨丝茫茫,拉进了天与地的距离。
  “邢墨……”
  叶莲灯低喃,重新闭上双眸,声音越来越弱,她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我在。”
  邢墨柔声答道,声音依然是清澈温润的,轻到如梦中寐语,就好像他等这一声呼唤等了许多年。
  他抱起怀中的叶莲灯,叶莲灯手中染满了鲜血的发簪坠到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脊背和她的手上缓缓滴了下去。
  不知是雨点还是鲜血滴下,溅起了涟漪。
  叶莲灯失去意识前,听见了大雨滂沱中最后的声音。
  令人心安的声音。
  是莫名充满诱惑的声音。
  ——也是换作她甘愿沉沦的声音。
  “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在这里。”
  “——永远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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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漈风雪城内,无雁门旧址。
  十年过去,无雁门早已化作颓垣断壁,冷风呼啸而过,内中的杂草纷纷作响。
  一个老翁推开门,摆上了鱼摊,不经意间发现那个年轻人还站在那里。
  他大约二十来岁,身形挺拔坚毅,却隐隐透出一种独特的秀美,因为他身后背着一把重剑,反倒衬得他骨骼纤细。他侧倚在无雁门的残碑上,头上戴着一顶颇为破旧的草帽,穿着粗葛制的深色衣衫,随意扎在后颈处的头发总是迎风烈烈飘飞。
  ——一看就是个风尘仆仆的江湖人。
  他从昨天的这个时候就站在那里,至今已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更奇怪的是,他那里也不看,盖着破旧的帽子遮挡着脸。若不是昨天一早他就看见他站在那儿,他一定会以为那是一具多出来的石雕。
  年轻男子似乎注意到了老翁的视线,朝他这里略一点头投来一阵歉意的目光后,缓缓地走到残碑后。牵出一匹喂饱了的青白交错的骏马,看来他是准备走了。
  老翁瞧着他默默离去的背影,胸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悯。
  他急忙挥手招呼:“诶,年轻人等等。”
  年轻人回头,以为老翁需要帮忙,也立刻牵着马走了过去。
  男子走近,老翁终于能够近距离地观察到他,他的面容颇为秀雅,棱角锋利却并不冷硬,倒透出几分柔情。
  看来是个温柔的人。
  老翁耳朵不好使,几乎是吼着说话的:“年轻人,你才来怎么就走啊?!怎么称呼呀?!”
  年轻人温声说道,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刚健而清澈,那是一种很容易给人安全感的声音:“我姓林,老先生叫我小林就好。”
  “小林啊,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今日天气甚好,在这里吹吹风,听听风声。”
  “嘿哟,别骗小老儿,这风声可不好听,怪渗人的!”老翁故作老成地咳嗽了两声,“十年前这里有个叫无雁门的派别,全门派上上下下几百人后来全没啦。夜里你听见的可不是风声,其实呀,是冤魂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墨墨!这章写枯了,我超爱他!你俩必须给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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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誓反弹反弹!
 
 
第38章 叁拾柒 统领
  凌初沉默半晌。
  老翁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便又开口转换话题缓和气氛,笑得颇为亲切:“你可是回乡探亲哪。”
  礼貌地微笑:“不是的,是我昨日正打算回去的时候经过这里,这马儿饿了,看见这儿的草死活不走,我犟不动它,便倚着那块墙睡着了。老先生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这周围这么荒凉,正如老先生方才所说,怨气太重并不适合居住。”
  “人哪,哪有那么多选择……没什么就这儿清净……”老翁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小林啊,过去坐,陪我聊会儿天吧。”
  “好。”凌初从来不擅长拒绝别人。
  “年轻人啊,你很少和人讲话吧。”
  “嗯,有的时候沉默可以避免纷争。”凌初声音始终恭敬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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