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深拥在怀,告诉她自己和她一起去,他会和她永远在一起。
动人的谶语还没有说完,赫莫提便带着一众亲信追至。
赫莫提不为朱云而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让明昭跟他回去。
明昭的回答自然让赫莫提大失所望。
赫莫提便下令将二人击杀。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在一旁冷冷看着。
来的都是擎玉宫一等一的高手,又是昔日的同袍,这一场缠斗几乎没完没了。就在明昭朱云喘息的时候,赫莫提突然出手,下了死手朝朱云攻去。
明昭分神,挨了同伴的几刀后又立刻冲到朱云身前,替她挡了这一掌。
这一掌若是落在朱云身上,她必死无疑。
赫莫提怒从心生,方才那一掌生生让他失去了还手的余力。赫莫提将他扔到亲信那里将他制住,然后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朱云如何死在自己掌下。
朱云不敌,很快就被拿走了半条命。
赫莫提问明昭:“回不回去?”
“死也不回。”
于是,半晌后,朱云奄奄一息。
他扬掌,直接要了结朱云的性命。
明昭嘶吼着冲破了桎梏,再次拦在朱云面前:“她若死了,我也不会苟活。”
赫莫提愣了。
他就这样被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信拔刀相向。
“我本来是担心你的安危才将你支开的,没想到反而是大错特错。”赫莫提一掌击飞他的刀,“你居然用死来威胁我!那好,我便留她一口气,看你们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十月的冷雨滴下,赫莫提扬袖离去。
走了几步他又顿住,冷冷丢下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你若依然不愿回到我的身边来,那就好自为之吧,从此以后你便不是擎玉宫之人了。”
……
五年后,闻名天下的沭阳之变爆发。
那之后一年,擎玉宫宫变,赫提莫一脉的旧势力被悉数歼灭,他本人也不知所踪。
当明昭再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是平家村赫赫有名的酒鬼麻子——是个局外人。
昔年那个经常缠着他、叫他明昭哥哥的小宫主,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城府极深的、可以和赫莫提抗衡的掌权者,因为明昭过往的身份而要追杀他。
他隐隐猜到当年赫莫提支开他就是与这场宫变有关,甚至在这之前他也发现了槐逸联合外敌的痕迹,那时他没有多想,果断地选择无视。只可惜,有的时候想同时不伤害两方,不在两个对立的选择之间作出抉择的话,往往两方都会失去。
最后他不仅丢失了作为擎玉宫明昭的自己,也失去了当年那个一身白衣的朱云。
十月十三那一场大雨之后,他们被一名叫做慕容涵秋的医女所救。
这十年里,秋海棠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他摒弃了过往,只想安安心心地守护在朱云身边。
他替她料理了无雁门的后事,为她修筑了可容无雁门后人容身的春酣楼……
这些朱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明昭在碧池山上为她开了一片小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三月荼蘼、五月海棠、七月白昙、冬月寒梅……还有木桃花,就等着一切终了之后的某一天,他们还能携手走到这里,满心欢喜地让她看见。
只可惜直到最后,朱云也不知道明昭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摘到木桃的真正原因。
十年一梦,最后终于衍生了这场从一开始便已注定的悲剧。
他们眼里虽只有彼此,对视的双瞳里却也什么都不曾留下……
赵姨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满树的亡魂,许久后,终于转身回到屋内去了。
一头牛低垂着头。
凌初牵了牛缓缓从小坡上走了上来。
他打量着那颗垂满木牌的巨树,久久不言。
直到赵姨出来给园子里的花浇水,凌初才温温开口:“赵姨。”
赵姨诧异,这是很陌生的声音:“谁?”
凌初灿烂地笑弯了眉眼,在和煦日光中格外好看。
赵姨神情飞速变化:“你!”
她一步步走进,激动地险些哭出来:“你是!”
凌初立刻抬手:“嘘。都是往事了。”
赵姨打量着他的面容问,称呼不自觉变了:“您怎么变成了这样?”
凌初摇摇头,笑得很温暖。
赵姨也不再多问,又道:“我总算懂了,原来是您一直在暗中助他们,您居然还活着,您为什么不回来?”
凌初拍了拍老黄牛,淡淡道:“无雁门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门主在的话也必然不会过于在乎仇恨,她要的,是女子能够在江湖立足的先例而已。”
“您还是这样介意门主吗?”赵姨脸上笑容僵了僵。
凌初看了一眼系了红绳的两个木牌,岔开话题:“他们已经结束了么?明昭呢?”
赵姨摇摇头。
气氛陷入沉默,赵姨看着面前的男子屡次欲言又止。
最后,凌初只是温和笑笑,牵过了身边的牛。
“赵姨,我瞧着这头牛不错,就留给你吧。”
随后,凌初便不等赵姨再说些什么,便从山腰上一跃而下,施展了轻功飞快地离去了。
赵姨愣愣牵过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是长叹一口气。
她正要把牛牵到树下去绑起来,却乍然发现树下多了一个东西。
巨树下,一柄黑色的断剑正斜斜没进泥土里。
有微风拂过,树上的木牌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木桃花已结了一大串果子,颜色青翠欲滴。
而一旁,秋海棠正一簇一簇地开,红得冷艳,宛若天边云霞。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天谢地上卷终于结束了,以后我还是多发糖吧,我下本要是再这么虐我就穿到小说里从bitch山上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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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先不更哦,文案废想拔掉头发改个文案……
第54章 伍拾叁 千雪
大漈地势高耸,多山。
越往东走,便见到更多的河湖山川,俨然已不是平家村那边的漠北景观了。
为了更好地欣赏俊秀山河,叶莲灯和邢墨已卖了马车,选择了走路。
他们都是功力不俗的高手,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其实脚程速度和马车没有多大分别。
大抵已经到了大漈边境,千岩竞秀,风景极佳。
忽然,叶莲灯指着一处山壁道:“墨墨,你看。”
山壁挂着一个人,背了个背篓,正在拼命往上爬,似乎要抓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刻,山壁上的藤蔓松动,那人尖叫一声坠了下来。
叶莲灯立刻飞身上前,将人接住。
是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几乎吓昏了过去,叶莲灯扶着她休息了好一会儿,老人才喘过气来。
问了几番,才明白老人是上山来采药的。
邢墨好像什么都知道:“是回生草,延年益寿,是个好东西。”
“这公子长得可真俊,看起来年轻知道的倒真是不少。”老妇人露出钦佩的眼神,随后检查了一下背篓里装得满满的药草,笑得和蔼。
老妇人站起来,腰闪了一下,叶莲灯立刻将她扶住。
“大娘,您住哪儿,要不咱们先送您回去吧。”
大娘本来想自己再走几步试试,可是她腿似乎本来就不大好使,经过今日这么一吓,更是不得了。
“那就麻烦了。”
于是老人指路,两人便跟着老人去了。
不一会儿,他们见到了一片小庄。
树丛星罗棋布,简陋的房屋稀稀拉拉地坐落在一处平坦的绿野中。
叶莲灯扶着老妇人,大娘指了指某一处残破的茅屋,笑道:“这就是我家,但咱们先不回去,先去把千雪接回来,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从那处茅屋的残破程度来看,大娘过得好像不怎么富裕。
叶莲灯本想拒绝,但是现在就这样说的话大娘肯定不会乐意,为避免节外生枝,叶莲灯打算把大娘送回家再伺机离开。
他们继续朝前走,走到了小庄最繁华的地段。
那里有一间小酒馆,人群已经延伸到了酒馆外。桌子外还围了一大群站立着的人,偶尔路过的人也会不禁朝里面张望几眼。
里面有绵长清悦的婉转戏腔传出来。
好听!
叶莲灯顿时充满了好奇。
大娘和听戏的人们都很熟络,打了几声招呼便插进了人群里。
只见黑压压的密集人群中,有一处格外空旷亮眼。
一个身着戏服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那声音似被四月清泉流淌过的软语呢喃,举手投足皆是神韵,一汪清眸溢满涟漪,眉间锁着的淡淡哀愁,唱到动情处一挥袖一扬眉,让人觉得他几乎就是戏中人。
一曲罢,那人浅施一礼,在雷鸣般的掌声朝他们走了过来。
孙大娘一行人走出了人群,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聊了起来。
戏子朝大娘道:“孙大娘,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他的声音细软温凉。
孙大娘指指千雪。
“这就是千雪,这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说起来千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互相介绍完毕后,孙大娘又把今天采药坠落获救的事情说了一遍。
千雪温柔笑笑,脸谱下的眼角一弯,生出无数柔情来:“那您先回去,我卸了妆面就立刻回来。劳烦二位了。”
叶莲灯点头,对上他双目的刹那,有一种被摄去了魂魄的错觉。
心下一惊。
好美的一双眼睛,或者说——魅惑。
叶莲灯几人回到孙大娘的茅屋后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千雪便回来了。
看到他面容的刹那,叶莲灯微微挑了眉。
他卸了妆容,显得极为年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清秀美艳的少年。
但是这个千雪很像一个人。
不,若不是性别不一样,他们几乎就是一个人。
“二位久等了。”他站在门口,刚一进门便朝着两人笑道,他没有留意叶莲灯的眼神,语气里笑容里都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
孙大娘腿脚不便,叶莲灯是厨房废物,因此便是邢墨在替孙大娘做饭的,看到千雪,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叶莲灯则在择菜。
他们短暂地对望一眼,便各自避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千雪先是去看了一下躺在床上休息的孙大娘,随后拿出药锅替她熬了一碗药。
药香扑鼻。
叶莲灯笑了笑,问:“哟,小千雪,你也懂药理么?”
千雪语调温温,在她面前坐下和她一起择菜。“为何这样问,煎药不是只要按医师的吩咐煎就可以了吗?谁都可以。”
叶莲灯:“你方才先是去看了一下孙大娘的病情,孙大娘年龄大了,许多疾病交杂在一起,开起药来虽不说难,但也绝不算简单。这里很偏僻,刚才孙大娘提到过方圆数百里几乎没有什么城市,这片小庄如此贫瘠,也是开不出你药锅里的药方的。”
千雪折下一只菜叶:“姑娘多虑了,我只是一个以戏曲为乐的戏子,药性什么的,确实不懂。不过听姑娘的话,你倒是对药理有所了解。”
“这嘛,我从小和药一块儿长大,虽不精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叶姑娘从小和药一块儿长大?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体弱多病之人。”
“呵,不说这些。话说小千雪你怎么老叫我姑娘,我比你大多了吧。”
算起来,千雪大概小了叶莲灯好几岁,却对着她满口姑娘,叶莲灯总觉得怪怪的。
便道:“来,叫声姐姐。”
“哈哈,我不轻易叫人姐姐,何况叫姑娘不是更显年轻么?”千雪笑得眉眼弯弯,却微微敛了眉。
随后,两人又乱七八糟地聊了些其他的,几句话下来,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聊起天来有说有笑。
孙大娘从房内出来,叫他们吃饭时看到这个情景也是乐开了花。
感叹了一句“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便吆喝着大家去吃饭。
叶莲灯起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笑盈盈道:“总有一天,你会叫我一声姐姐的。”
千雪笑笑。
忽然,叶莲灯感觉邢墨的视线冷冷地投了过来——投在了千雪身上。
千雪也察觉到了邢墨的眼神,冲他微笑着点了个头。
气氛更冷了。
诶?
叶莲灯忽然想起自己居然有半个时辰没和他说话了。
完了,他是吃醋了吗?
……
这一顿饭吃得很尴尬,除了孙大娘问起的时候,邢墨一个字也没说。
而叶莲灯和千雪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有说有笑起来。
但这种情不自禁其实很不自然。
饭后,孙大娘完全对气氛的变化一无所知,甚至建议千雪带叶莲灯二人去逛逛。
邢墨一口回绝,解下了琴囊说要借孙大娘的屋子趁机好好擦试一下瑶琴。
于是,便只有叶莲灯和千雪一起去逛庄子了。
出了庄子,两人照样东一句西一句。
庄子上民俗气息浓厚,和着山水碧色格外撩人。
但是两人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闲逛了好久之后,叶莲灯终于开门见山。
“小千雪,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是谁?”叶莲灯说这话的时候,两人依然是并排着走中间只隔了一拳的距离,没有要拉开的意思。
“我以为你看到我脸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
叶莲灯道:“你姓慕容,孙大娘好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