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九悲十拂
时间:2019-07-10 10:17:26

  “我还在您身边!”
  宁绝愣了愣,与那双眼睛对视了良久,又悲哀地笑道:“你的眼睛真会骗人。”
  但下一刻,不待凌初做出什么,宁绝又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他将凌初一掌击飞了出去,凌初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即趁机施展轻功离开。
  宁绝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眸光忽明忽暗,终于,他独自一人留在了高台之上。
  -
  昭德大殿。
  益王跪在“死而复生”的舜承帝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从前他便害怕这位父亲,后来他总算失了智,自己没少在背地里乐。
  看了三年他痴傻的模样,现在忽然看到他这样和蔼的笑容,宁煜只感到说不出的惊骇。
  大殿上只有他们两人。
  舜承帝翘着二郎腿坐在龙椅上,拨弄着手指什么也不说,只是偶尔瞧他两眼。
  忽然,舜承帝走了下来。
  他刻意发出很大的脚步声。
  “笃笃——”
  宁煜伏着的背猛然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又随着舜承帝的脚步声继续惊心动魄。
  很快,他在地上都成了一个筛子。
  “煜儿,你好像很怕朕?”
  和蔼的声音在宁煜头顶响起,他紧握的拳头剧烈地一抖,差点惊慌地叫出声来。
  “这么没出息,以后怎么继承大统?”
  舜承帝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温柔地拍拍他身上的灰,宛若扶起失足孩子一样地慈爱。
  “父……父皇。”宁煜眼底尽是惊慌。
  “来,随朕来。”他温柔地牵着宁煜的手,将他引向一个方向——龙椅。
  宁煜走上台阶时,当即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被生生地硬攥着。
  紧接着,他将他往龙椅上按,宁煜拼命反抗:
  “父……父皇,您要干什么!”
  “坐啊,煜儿难道不打算继承朕的皇位吗?”
  宁煜摇头,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居然被自己的父亲吓哭了。
  舜承帝依旧笑得十分和蔼,对他的眼泪视若无睹:“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顾虑?你皇兄已经失去了为王的资格,现在已经在赦狱里面了。现在,朕的众多儿子中只剩下你一个了。”
  一听这话,宁煜先是一愣,而后抖得更厉害了。
  若是有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觉得平日里的益王和他是两个人。
  舜承帝见他害怕,便不再强迫他,而是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宛若慈爱的长辈一般叹息道:“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呀,朕记得你是朕最小的儿子来着,怎么一个个都不见了呢。”
  听到“都不见了”几个字,宁煜立刻乖乖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曾经有一个大皇兄,他最初也和你一样乖巧懂事,但可惜后来,他也像你今日这般忤逆了朕……”
  宁煜几乎有点站不稳,瞳孔骤然放大。
  舜承帝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问:“知道你的二姐是怎么死的吗?因为她不听话。”
  宁煜忽然想起,在七岁时,他和十二岁的宁绝还是很好的兄弟。
  那时他常常会告诫他不要对父皇撒娇,尽量不要惹父皇生气,如果可以尽量离父皇远一点。
  在他惹怒了舜承帝时,宁绝甚至会出面替他担下。
  宁绝十三岁那年,他像变了一个人似得疏远他,但最后已兄长的口吻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得。
  他说——永远不要把父皇当成父亲。
  后来,在漫长的皇权斗争中,他一直是相当不被重视的,甚至很少有机会与舜承帝说上几句贴心的话。
  而宁绝一直是舜承帝捧在手里最耀眼的那颗星,宁煜便觉得宁绝是受宠才故意这样说。
  知道见了今日这场变故,他才明白这位遥远的父皇有多么的骇人、以及此前他有多么幸运。
  舜承帝的手不再用力,宁煜当即挣脱他的手伏跪在地,又抖成了一个筛子:
  “父皇,儿臣错了!”
  舜承帝再次慈爱地将他扶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龙椅的位置,说:“坐上去”。
  这一次,宁煜不再反抗,全程盯着舜承帝的眼睛谨小慎微地坐了上去。
  舜承帝眸光一暗,吓得宁煜当即跳起来,但舜承帝仅仅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便让他动弹不得。
  “坐好,不要乱动。”
  然后,舜承帝满意地后退一大步,仍是慈爱地笑道:
  “嗯,很好,你就是下一任君王了。”
  “儿……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
  赦狱之名,在于罪无可赦。
  赦狱的守卫极其森严,并且阴冷潮湿,许多朝廷重臣入了赦狱后并不是被极刑折磨死的,而是感染了风寒生生嗽死的。
  如今又是冬日,赦狱里到处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低嗽声。
  然而却有一个白衣女子穿过阴冷的牢狱,走到尽头。
  那里有两个牢头,严肃地把守在墙壁两侧。
  女子见状拿出一块令牌,牢头便打开了墙壁上的机关放女子进去了。
  牢内阴森无比,紧紧靠着一处手掌大的窗户供给空气与光源。
  宁绝身着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背对着她,盘腿静静坐在牢房中央。
  “凌初的人?”宁绝的声音依然是冷静而清晰的,但却有一种深深的落寞。
  “是。”雁翎略一行礼。
  宁绝问:“他现在如何了,你同时也是益王的人?”
  雁翎并没有回答他凌初的近况。
  “果然殿下已经知道了。如今益王被立为太子,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进来这里。”
  宁绝:“他知道的吧。”
  雁翎:“是,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
  宁绝:“那若是让你只选一方,你究竟是谁的人?”
  雁翎:“谁的人也不是。”
  “倒是聪明。”
  雁翎不答,缓缓走近,将一个瓷瓶放在了他身边,“这是他要我带给您的东西。”
  “他为何不亲自来?赦狱对他来说并不麻烦。”
  “那殿下为何不去见他,赦狱对殿下来说也不麻烦。”
  宁绝淡淡嗤笑:“罢了,照顾好他,然后等我号令行事。”
  然而雁翎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静静立在他身后,良久才开口道:“我来是要告诉殿下一件事。”
  肩膀微动,宁绝挑眉。
  “说。”
  “殿下可知道,凌初曾是无雁门的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摊上这种爹,咱们宁绝能撑下来也真得是不容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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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扩,老阿姨祝大噶儿童节快乐呀~
 
 
第83章 捌拾贰 飞雪
  皇帝寝殿内,舜承帝惬意地侧卧在榻上,听着几名亲信大臣向他汇报这三年内的情形。
  这些大臣有不少都是宁绝十分信赖的人,此刻却始终不再提起此前他们效忠的摄政王。
  宁煜恭敬地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神情举止温和儒雅。
  忽然,有太监来报:“陛下!”
  “何事?”
  “邺王殿下在赦狱内中毒身亡了。”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安静下来,宁煜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舜承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微微挑了眉:
  “死了死了就死了吧,朕还有一个儿子呢。”
  在场众人顿时跪伏在地:“陛下节哀。”
  宁煜以为他会去亲自去看一眼确认真伪,谁知舜承帝却道:“那就把他烧了吧。”
  说罢,他感觉舜承帝起身走了过来,一双靴子立在他面前,舜承帝目光幽幽地打量他。
  宁煜当即把头埋得更低,“父皇节哀。”
  一双手探了过来:“今后你就是朕惟一的儿子了。”
  虽说不甚在意宁绝的死活,但舜承帝仍然让宁煜去监督他的火葬。
  尸体容色平淡,被人放在柴火堆上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不少人趁着猎猎的火声,极轻地窃窃私语。
  “昔日的摄政王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但是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合该如此。”
  “居然谋朝篡位,这死的是不是太便宜了……”
  “皇家之人,谁的手不脏啊。”
  这些话听久了,耳朵也就不痛了。
  确认了尸体已经烧成了灰烬后,宁煜只是无言地转身离开了。
  昭德大殿上。
  群臣百官恭敬地立在两侧。
  似乎正在对北方的雪患展开激烈的讨论。
  舜承帝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
  一个年轻的臣子问道:“陛下,敢问如何定夺?”
  舜承帝觉得困,随意地挥挥手:“随便。”
  大臣直言不讳:“这种事,岂容随便?事关江山社稷啊陛下,还望陛下三思。”
  舜承帝难得遇到了敢抬杠的,来了精神:“你是谁?敢这样和朕说话?”
  “臣乃督察院右副督御史。”年轻人不卑不亢。
  “那你说该怎么办?”
  “臣以为应当立刻赈灾,安抚人心第一,然后立即为下一次雪患做好防备措施。”副都御使声音洪亮,衬得大殿格外安静。
  他说完之后,又上前一步,换上了一种喋喋不休的比人语气:“陛下既为君主,便应当做君主该为之事,而非玩弄权术,谋害我朝重臣,肆意算计皇储,损我昭晏江山社稷!若是如此,陛下绝非明君!尚不若摄政王贤明!”
  此话一出,群臣先是反应了片刻,而后立即跪了下来,高呼:“陛下息怒!”
  副都御使仍旧道:“诸位大臣且听我一言,今日我要以死明志!”
  “此人根本不配做皇帝,根本就是十足十的暴君,他曾先后杀害数名皇储,先皇后、太后、长公主、大皇子、二皇子皆是死在此人手下。此人为帝,完全就是在玩弄我昭晏江山!且他这三年来根本就没有中毒,医女慕容涵秋替他多次隐瞒,他不过是在玩弄人心而已。有此君主,实乃吾等之耻!”
  舜承帝脸色变了变,但旋即又笑道:“继续说。”
  “大漈曾是我盟国,当年大漈伪帝一案也是你一手策划,你此举就是为了颠覆大漈昭晏两国盟约,要昭晏失信于天下!”
  臣子们安静地听着,谁也不敢作声。
  舜承帝一点也不觉得像是被戳到了痛楚,神情依然优哉游哉,他撑着下巴,冲副都御使笑道:“嗯……你是宁绝那个小孽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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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冷。
  路过的宫女们哆嗦得打着哈欠,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雁翎提着两坛烈酒走进了屋子,进了屋后,他扭开了墙上的机关,走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内陈设精致,烛火通明。
  凌初静静立在一张桌子前面,执笔写着书法。
  在阴暗的室内,上面的墨汁极难干得迅速,上面反射着烛火的光,忽然光影一动。
  他没有转身,静静道:“你回来了。”
  雁翎将几坛酒悉数放在桌上,声音淡漠,就像凌初一样。
  “殿下已经成功离开,现在在……”
  “我不打算去见他。”
  凌初打断她,但笔下的字却很不合时宜地顿了一下,那个字可以说被毁了。
  于是他重新拿了一张出来写,面上没有多余的波澜。
  雁翎拿过一个酒盏倒了一些酒,却是自己自己一饮而尽。
  “他昨日问我,你怎么不亲自去。”
  “你怎么说?”
  “我反问他为何不出来见你。”
  凌初倒不说话了,但是笔下的字又乱了,他索性随意地开始在纸上乱写起来,毫不顾忌章法。
  雁翎静默地看着他,良久,终于开口问:“你决定了吗?”
  “自然。”毫无波澜的声音。
  “我告诉他了,你的身份。”
  凌初停下手中的笔,似乎反应了良久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站在原地,紧紧攥住笔克制地问:“谁让你告诉他的?”
  雁翎走到他身边,看着凌初的侧颜,毫不犹豫地道:“你不能总是一味的付出,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感情!”
  “我不需要他知道。”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你千方百计来到他身边,你扶持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却不能陪他走到最后,你不难过吗?”
  “够了。”
  凌初笔下的墨点粘在了纸上,因为笔的抖动而聚集成了一个小墨团。
  雁翎站在他身后。
  “你放心,我只是告诉他你曾是无雁门的弟子,并没有告诉他——你曾是……”
  “够了!”凌初罕见地发怒了,但很快他就压下了怒意,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温和,“别说了,雁翎。”
  雁翎忽然走近,环过凌初的胸膛,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我只是替你心疼,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就因为你现在是男人?你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得不到幸福呢。”
  凌初静静听她说完,然后轻轻地挣开她。
  “人各有命罢了。”
  雁翎被推开,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倒是温声反问:“喜欢男人又如何,喜欢女人又如何,若是喜欢,只需要去追求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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