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灯急了,还不能让证物毁坏!她瞬间闪到邢墨身前,险险接住了玉坠。
“果然不是你的吗?”
“不是。”
“那我便直接扔到窗外去!”她作势真得要扔。
邢墨不知是怕她真得扔了还是怎么怕她一直胡闹下去,无奈道:“给我吧。”
“果然是你的?”
“不,是你口中那位故人的。”
“他人呢?”
“死了,尸骨无存。”
叶莲灯闻言,静默片刻,终是将同心坠递给了邢墨。他的手虽戴着皮套,但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她的掌心的时候,他还是能够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他的手,感觉不到温度。
叶莲灯站在他的跟前,背向着他,轻轻道:“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
“?”
叶莲灯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你在浣衣局潜伏了这么久,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不是真正的王妃。”
“嗯。”
“而方才,你虽与老板娘说会在这里住一月,但我知道,其实与我无关。我若想要离开,你绝不会阻拦,是不是?”
“嗯。”
“你在这里等着什么很重要的人吧,擎玉宫的——邢副宫主。”
这一次邢墨的眸光里有了异样的波动,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十数年前,被世人视为魔宫的擎玉宫便在西岐萌芽,此后十数年,天下武林纷争愈演愈烈,各路门派为夺冠首之名明争暗斗,擎玉宫则诱导被各门派放逐的叛徒小人加入,给他们灌输仇恨,诸如正道如何阴险狡诈,那些江湖前辈、大侠掌门不过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朝成名,正邪颠覆的英雄末路,最是容易让人崩溃。
亦是如此,一批又一批死过一次的嗜血杀手才能无休无止地诞生,便铸就了如今令人闻之色变的擎玉宫。
而传闻说,擎玉宫有两位宫主。
正宫主云游天下,致力于幻化容颜,无形间挑唆个大门派,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副宫主善琴,一把七弦魔琴常常杀人于无形。
此刻,令人闻风丧胆的擎玉宫二宫主之一,就是叶莲灯眼前这位淡泊安静的琴师——邢墨。
“所以,要合作吗?”
“我们正好彼此共同需要,可以达到双赢。你可以利用我来牵制宁绝,而我则借你之力找到澜炽。”
叶莲灯在原地踱了一两步,因是背对着他,邢墨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邢墨的表情。
沉默好半晌。
叶莲灯看了看角落里斜立的瑶琴,又回过头来俯视着静默无语的邢墨。
空气变得有些怪异。
叶莲灯忽然“动了手”,她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惊了。
她两手撑住桃木椅,附身弯腰,贴近了邢墨,模仿着他的口吻慢悠悠地说到,她平日里略带冷冽的声音显得魅惑至极: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管你是谁,魔宫宫主也好,文弱琴师也罢。
既然,我们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在你找到想要找的人之前,我们就待在一起吧。”
“而且,一路上就你一个人,难道就不会感到寂寞吗?”
那动作非常的暧昧,近到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
但是,脸红的是叶莲灯。
她自己已经快疯了,方才她只是想逼他打破沉默,想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获得魔宫大佬的庇护与帮助,哪知一瞬间脑子里某根弦忽然搭错了,她忽然想要扑进他怀里。
当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的时候,她立刻伸手抵在了椅把上。
然而,这个动作似乎更尴尬…
邢墨不自在的动了一下,一阵淡淡幽香泛入叶莲灯鼻翼。
好香!
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好闻的香!
这个男人,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在勾引她。
声音是,香味是。
邢墨怔了一下,薄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叶莲灯立刻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他的唇上。
“嘘——”千万别说话,不能再用声音诱惑她了。
邢墨也不推开她,就这样一直四目相对。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飘渺,像是透过自己在深情凝视另一个人。
叶莲灯心里忽然觉得不舒服,便用力推了下椅子,借力站了起来。
随后,她再也没有和邢墨说过话,直接走到床边,鞋子也懒得脱,盖子一蒙头上就开始睡觉。
至于邢墨后来又做了什么,他何时离开的,她也不知道了。
回想起昨夜的事情,叶莲灯一边尴尬地拍一拍绯红的老脸,一边感慨,他果然拒绝了。
她将象征着澜炽的刃雪剑放在桌上,就已经是一种明显的分道扬镳的标志了。
这样也好,暧昧不明的关系最是伤人,她也不想自己成为某人的替身。
所以,趁着一切还没有开始,便这样草草结束了吧。
自此,天涯海角,皆是清风拂面。
无所牵挂,好不快活。
正这样想着,叶莲灯拿起桌上的刃雪,如释重负地推开青字间的大门,打算独自闯回到她潇洒风流的江湖中去。
但是——江湖的门打不开。
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抵住了。
叶莲灯蓄力使劲一踹,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在江湖中前进的步伐。
她心意已决。
于是乎,抱着琴在门口坐了一夜的邢墨被她一脚踢了出去。
叶莲灯当即心神一荡,心说:无牵无挂的江湖看来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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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晏皇宫。
宁绝刚刚下了早朝,他谴退了侍从,照例来到每日都会去的豫泉阁。
自从顺承帝患病后,便一直被移至豫泉阁特殊照料。太医说此地清幽风雅,集天地灵气,非常适合顺承帝修养。
宁绝经过豫泉阁的长廊时,看着两边的仍旧郁郁葱葱的成林翠竹,心情竟也莫名地欢快起来。
他愉悦地走进豫泉阁的正殿。
顺承帝瘫在正殿中央的龙椅上,口眼歪斜,一见到宁绝便狠命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口里咿咿呀呀,唾沫横流,模样十分难看。
宁绝专门为他造了一把龙椅镶在正殿中央,以象征他无上皇权。
多么讽刺呀,宁绝也从朝堂上的龙椅上下来,看望这位一直坐在龙椅上的真正的帝王。只是这位帝王有口难言,生活不能自理,身边竟连一名侍奉的宫人都没有。
懒惰的宫人在顺承帝手边放了一碗药,他拿不到,已经凉透了。
宁绝端起药碗,掰过他下巴径直往里灌:“父皇,儿臣给您请安来了,今日您怎么又不喝药呀,就让儿臣来喂您吧。”
“您这般厌恶儿臣,那等莲灯回来后,就让她来给您请安吧。”
顺承帝十分抗拒,一双泛红的眸子里全是怒意,但宁绝依旧笑得温和,将药水一滴不剩地灌进了他的喉咙。
宁绝无视顺承帝屈'辱暴怒的眼神,拍拍他的脊背作势替他顺气。
“父皇莫气,莲灯很快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的裸更作者今天也更新了!不用变居了!求夸!
放心,没有替身梗(敲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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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墨墨被壁咚了。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在勾引谁?谁在扮猪吃老虎?
最后,这是小天使们要的宁绝
第13章 拾贰 麻子
瞧定了是邢墨坐在门口,叶莲灯赶忙跑过去想要把他扶起来。
邢墨早已经借势一个利落轻盈的旋身,抱着瑶琴站了起来。
他清风雅淡地拍一拍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尴尬不已的叶莲灯,只道了一句:“一大早的就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切磋武艺吗?还是说你要替天行道,谋杀本宫?”
“我错了,我怎么敢谋杀亲夫呢?”叶莲灯见他
只是佯装生气,嬉皮笑脸地贴上前去。
经过昨夜的谈话,他并没有离去,说明他同意了昨日的约定,叶莲灯顿时感觉他们之间少了一层隔膜。
邢墨无视她睁得老大的无辜眼神,温温和和地回道,“为夫体弱多病,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呀,你方才那一踢若是再重一点,为夫差点就归西了。”
“我错了嘛,我只是以为你走了。”叶莲灯跑过去挽住他,竟然开始……撒娇?
邢墨瞧见她那模样,也不甩开她的手,由着她拽着,两人一同走进屋内,门也没关:“好了,先进屋。”
那声音乍一听来竟像是在哄她。
叶莲灯顿时喜出望外,老实地坐在邢墨旁边。坐定以后,她将头趴在邢墨手边的桌子上,可怜兮兮地问他:
“你干嘛睡在外面啊?就算再不方便,也可以坐在椅子上凑活着不是?”
邢墨颇为好笑地道:“你真想知道?”
叶莲灯猜到了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嗯”了下。
“你可知道,你昨晚的呼噜声有多大?”
“我?我打呼噜了吗?怎么可能,我的睡相很安静的,我从来不打呼噜!”
“你打不打呼噜你怎么知道?”
“那这样子,我们轮流睡床上。今天晚上我睡房顶上去,在宫里我经常一个人悄悄睡在房顶。”
“哦?”邢墨那日在宫中见到叶莲灯时,她便正好是歇在房顶上的,他微微挑了挑眉,“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吗?”
叶莲灯登时不乐意了,微怒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想啥呢,我一个冒牌王妃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让他碰我。他虽然言语上不太干净,但对我的举止还算是有所分寸的。”
邢墨微微一笑。
叶莲灯知道这表示他并不全信,又解释道:“即便有的时候他佯装出一副痴情的模样,其实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和澜炽容貌相似,他想透过我补偿澜炽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邢墨,话语里竟有一份低沉的失落。
也许,邢墨的温柔也是透过她在偿还另一人,不然,他的眼神为什么总是在逃避,总是那样看似温柔,实则疏离?
叶莲灯心口痒痒的,莫名有些堵。
邢墨见她忽然沉默,微哂道:“好了好了,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日才会回来,你今夜还是好好地睡在床上吧,莫要着了凉。”
“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邢墨没有回答她,取了放在桌上的茶壶。茶中的水在他晨起时就已经换过一次了,他缓缓倒了一杯茶水,微抿一口,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茶水已经凉了,该换了。”
叶莲灯道:“那我去叫小二。”
邢墨迅速抓住她的手,口中却淡淡道:“不必了,小二已经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二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走进了房间。
小二似乎一脸困像,一边说话,一边哈欠连天,手上提着的茶壶已经溢出了大半的水。
这是叶莲灯第一次见到小二。
昨夜住店,只瞧见老板娘一人,她还以为这小店已经冷清到连小二都不需要了。
只见小二懒懒将水壶放下,连看都不看两位仅有的客人一眼,无精打采道:
“二…二位客…客官,请…请用水。来…来迟了,真…真是抱…抱歉。”
这句话里不仅没有半分诚意,反而还有好大一股酒味!
叶莲灯再听着这结结巴巴的声音,顿时想起来他就是昨天的那个酒鬼!
“原来是你!”
小二也听见那声音,想见了鬼一样立刻撒腿就跑。
他以为叶莲灯是来讨回那日替他付过的酒钱的,一边跑一边想:妈呀,至于吗?就为了那么讨回几十两银子竟还专门到他们这个破店来住宿!
叶莲灯哪能让他跑了,瞬间移动到门边将门给关上了。小二刚跑到门边就被一阵猛烈的风给拦了回来。
小二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认命似的跌坐在地上。看着逼近的叶莲灯,努力地想要快速开口解释,奈何还是结结巴巴地道:
“姑…姑娘,小…小的没钱!要…钱没有,只…只有贱命一…一条了。”
这是叶莲灯头一次见到比她还要无耻的人。
她虽不打算把钱要回来,但还是决心治治这人。她蹲在他面前,佯装愤怒道:“你这条命算什么,我要了你的命就有钱了吗?我们现在缺的是钱。我不管,来来来,拿钱来。”
“姑…姑娘啊!我上…上有七十老…老母,下…下有黄口小…小儿,实在没…没钱啊。”
叶莲灯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喝酒?”
“我我我…”
叶莲灯举起拳头,作势要锤他,却飞速回头看了眼邢墨,只见他已经重新斟了一杯茶,正摇晃着茶杯以便让内中茶水快速冷却下来。感受到叶莲灯的视线,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到此为止。
“好了好了,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
小二本来已经举起双手护住了头,一听叶莲灯这样说,当即把手放下来,眼泪汪汪地望着叶莲灯。
“你叫什么名字?”
“麻…麻子。”
“麻子?好了,你起来吧。”
叶莲灯站起身来,坐在了邢墨身边的椅子上。
邢墨已经为她斟了一杯五绝花茶,水温也刚好合宜,清香扑鼻。
麻子也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他也闻见了那味道,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邢墨温和的眼神,那一弯和熙如春日清风的浅笑里,却像是隐隐地潜伏着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