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赵芳敬来到了这里到底是个巧合,还是什么别的?
鼓足勇气,养真道:“王爷……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赵芳敬似笑非笑地:“十三叔也不叫了?”
养真挠了挠脸颊。
赵芳敬才微笑道:“我原先是路过此地的,听人传说钱家庄里的女孩子犯了事,我便担心是你,所以过来瞧瞧,没想到真的是你。”
这种解释合情合理。
养真的心微微一宽:“原来是这样。”
钱丽月抚着胸口道:“多亏了王爷过来这一趟,对了,王爷是真真的叔叔吗?”
赵芳敬道:“其实不是。”
钱丽月睁大双眼:“那为什么真真叫王爷十三叔?”
赵芳敬顿了顿,才含笑说道:“是呀,我也后悔了,当时该让她叫我……”
养真很诧异,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芳敬,不知他要说什么。
十三王爷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珠,终于没有说下去,只笑道:“罢了,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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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钱家庄,钱丽月跟仲春两人依依不舍地先随着爹娘回家去了。
老陆则恭恭敬敬地陪着赵芳敬进了庄院内。
养真的奶母跟丫头红杏跑出来,把养真接了去。
回到内宅,奶母好一番数落:“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事儿,这次幸亏没出大事,如果有个万一,我们的脑袋也不要了。”
养真只管听她碎碎念,并不还嘴。
奶母看她乖乖的,却还满意,忽地又问:“怎么王爷突然就到了?”
养真说道:“是路过的。”
“可见是冥冥中神佛庇佑,”奶母双手合什,感叹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忙叫小丫头去准备艾草煮水,给养真沐浴去去晦气。
养真沐浴更衣后,奶母本要带她去给赵芳敬正经见过并谢恩,养真只推说身上不适,中饭也不吃,便要睡觉。
奶母忙叫大夫来看,大夫只说受了点惊吓,开了一副安神的药让熬了喝。
养真本是装病,自然不愿意喝苦药,就仍是装睡不醒。
午后,窗外隐隐地传来蝉鸣的声音,时急时缓。
蝉唱之中,梦中所见一切如真如幻般浮现,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引得她的呼吸也不时变化。
朦朦胧胧中,养真终于枕着手臂趴着睡了过去。
正似睡似醒,察觉有人撩起薄纱帐。
她还以为是奶娘等来催自己起来喝药,更加不敢动。
隐约听细微的衣衫窸窣声响,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那掌心恰到好处的暖意贴着肌肤透了进来,甚是熨帖。
养真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她看见赵芳敬的雪色缎子中衣大袖在眼前一荡,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也随之悄然袭来。
“也许,”赵芳敬才要开口,忽然改了主意,于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乔家的人呢?”
养真先是愕然,继而皱了皱眉。
不错,乔家的确还有人。
只可惜那些人对养真而言,有却等同没有。
想当年,乔家在淮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提起乔家大院,无人不知。
乔白是乔家二房的长子,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抱打不平。
有一次经过街市,正巧遇上一对儿外地前来淮县卖艺的父女,那女孩子虽然是简陋布衣不施脂粉,却难掩天生秀丽的容颜,且身手又利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不料当地的几名地痞见给钱的人多,这女孩子生得又好,便起了不良念头,当下便踢翻了铜锣,上前调戏。
那老者似乎身上有病,且又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只是步步忍让,但是这些小流氓却得寸进尺,不肯放过。
围观的人因知道这些人的势力,又知道他们很是难缠,都不敢出声。
乔白却哪里忍得了这个,当下掳起袖子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先踹飞了一人。
乔白在当地已经很是出名了,那些地痞见是乔家三爷,又惧怕乔家之名,哪里敢跟他硬扛,灰溜溜地逃了个无影无踪。
但那老汉却已经给打伤了。
乔白当下又出钱出力,叫人帮着把这对父女送到了客栈里,又叫小二去请大夫诊治。
乔白看出这对父女穷困,便吩咐小二不要为难他们,不管他们要什么,一切都记在他的账上就是了。
当时乔白是个热血少年,虽做了此事,却并不放在心上。
就算店小二偷偷跑来告诉他,说是那女孩子用了很昂贵的药,还专挑贵价的菜,乔白也不放在心上,反而说道:“若是能救人的命,多少钱也使得。”
他叫贴身小厮拿了几锭银子给小二,又说道:“不许为难人家,要是给我知道了,绕不得你。”
小二跟掌柜的背地里说起来,都觉着乔三爷虽然义气,可是实在是有些太傻了,非亲非故的竟然为了他们如此挥霍,只怕给人当作冤大头了。
月余后,那老汉终究没熬过,在客栈里亡故了。
乔白听说了后,又叫人送了银子过来,让好生安置那老汉的后事。
店掌柜见状,少不得也帮衬着那女孩子,好生将老汉下葬了。
奇怪的是,那女孩子虽然戴孝,脸上却并没有十分悲戚的表情。
在老汉的坟前磕头之后,女孩子便询问店掌柜,乔三爷人在何处。
掌柜原先正担心她还不起乔白花的钱,还怕她逃走,如今见她问,忙指了乔家府邸的方向。
后来那女孩子找到乔白。
乔家的长辈知道了,生恐乔白在外头给来历不明的女子勾引,便把他痛斥了一顿。
乔白其实并无男女之情,可是那女孩子生得极为貌美,如今又没有了去处,更是可怜,乔白不禁也有些怜香惜玉之意。
那夜,两人**,成了好事。
既然如此,乔白便想娶了这女孩子,谁知乔家的长辈大怒,坚决不许,乔母甚至以死相逼。
事情传扬开来,整个淮县都知道了。
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店小二突然来报信,对乔白说那女子不见了踪影,临走只留下了一封信。
乔白大惊,然后四处找寻了半年之久,却终究一无所获。
年后,乔家做主,给乔白择了门当户对的姑娘。
但在新娘过门那日,有人送了个襁褓中的婴儿,点明要给乔白。
乔白接过那孩子,见小孩儿眉眼之中,竟有几分昔日那女子的影子,忙问来人那女子何在。
来人道:“那女子生下这孩子后不多久就死了,临死前,说要我把这孩子亲手交给乔三爷,说是三爷的骨血。请三爷自己好生珍重。”
高门大户最重子嗣,但是这送来的婴儿偏偏是个女孩儿,何况又是那女人所生,还在这种日子里……当下便引出无限波澜。
但乔白一心认下这孩子,执拗非常。
说来也怪,乔白成亲后三年多,新娘子一点音信都没有。
家里暗暗着急,不免想给乔白纳妾,谁知乔白已经入伍从戎了。
他的武功本就高强,又有智谋,又讲义气,在军队之中很快声名鹊起。
而那个给送来的女孩儿,就给乔白的所娶的女子谢氏抚养着。
谢氏为人性情温柔,也多亏了她,养真才能顶着那许多的白眼,嘲讽,跟明里暗里的欺负,终究在乔家艰难地活了下来。
自打乔白出事后,赵芳敬先领了养真去了。
若是其他家庭里,自然是有些为难,但对乔家众人而言,一个女孩子而已,自然是可有可无,没了……甚至更好。
何况如今是王爷要带人走。
赵芳敬才一开口,乔家便立刻恭敬从命。
只有谢氏因为毕竟抚养了养真几年,加上她自己也没有子嗣,自然有些舍不得,偷偷地哭了好几日。
不料数天后,一场大火从乔家后院烧起,顿时将乔家的家当烧了个七零八落。
正在绝望之时,朝廷对于乔白的嘉许令下来,原来朝廷封了乔白为“勇冠侯”,又因听说乔家有事,特赐了京城一座宅邸安居。
乔家众人闻听,喜出望外,简直似因祸得福。
而对谢氏……原先因为她一直都没有给乔白生下一子半女,所以在乔家很不被待见,尤其是乔白死讯传回之后,日子更是艰难。
可是乔白给追封为勇冠侯之后,谢氏自然便是侯夫人。
一瞬间,里里外外看待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本来朝廷所赐的宅邸只是给乔家二房的,可是长房主动提出跟着,好言说了一箩筐。
乔母给人甜言蜜语哄着,自然都答应了。
而在启程之前,又有许多乔家的亲戚之类,带了儿子觍颜前来,竟是想要过继给谢氏……不过都是因为盯着那个“勇冠侯”的爵位罢了。
乔家虽然进京,但是十三王爷的府门太高,乔家的人在淮县虽是体面人物,可在京城之中,却跟蝼蚁没什么两样,纵然有心想进王府之门,却又没有那个胆子。
赵芳敬倒是派了个长随来告诉,说是养真一切无恙,叫府里不必担心。只让他们好生在京城安居就是了。
那长随又送了些安居之礼,乔家的人见了重礼,自然喜不自禁,又察觉王爷并不想有人去打扰养真,便息了去认回的心意,毕竟那女孩子也是“白捡”回来的,还不知是不是乔白的亲生女儿呢,当初若不是乔白坚持认她,这会儿就全没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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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对于养真而言, 谢氏之死对她是极大的打击。
本以为已经将谢氏救了出来,又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两年, 一切正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万万想不到就在她正心安的时候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让养真在伤心之余又产生了一种恐惧跟焦灼感。
她生恐再怎么努力,都抗不过已定的天命。
这次是谢氏,那下次呢?会不会是仲春跟丽月?
再往后, 会不会就是……
本来养真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做,可在谢氏出事后,养真丝毫犹豫也没有了。
因为养病闭门谢客不过是个借口, 私下里养真便同赵曦知说了自己的打算。
——她想要逃走, 想远远地离开京城。
管她什么劳什子的凤命。
赵曦知起初自然是震惊于她这想法。
三殿下自诩已经很了解乔养真了,觉着她虽然偶尔嘴上不饶人,可是素日里行事还是规规矩矩的, 偶尔甚至有一种迂腐之气。
而且她又像是极听赵芳敬话的, 所以乍听说了她的打算, 赵曦知自觉魂不附体。
当下忙问养真为何这样想。
又道:“你是不是哪里不对了?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又能到哪里去?何况十三叔对你这样好,你要是瞒着他走的无影无踪, 十三叔得多着急?”
如果是别人听说养真这想法,最先在意的只怕就是她“皇后命”的命格, 可赵曦知自然跟别人不同, 他从来都不在乎那什么批言,因此注意力只在别的上头。
养真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该知道,皇上已经在催促十三叔跟王家的女孩子成亲了吧?”
赵曦知哼道:“当然。天底下谁不知道呢?”
养真笑了笑:“那倘若我告诉你, 那王家的女孩子不过是只个打掩护的,十三叔真正要娶的另有其人呢?”
赵曦知觉着有一道雷从头顶劈落:“你说什么?”
养真便把皇帝的打算慢慢地跟赵曦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所以十三叔要娶的不是什么贵妃的亲戚,而是我。”
此时赵曦知感觉那道雷已经将自己劈的体无完肤,连魂魄都碎了。
刹那间他几乎不知自己该更震惊于哪件事才好,到底是皇帝的这偷梁换柱的计策,还是赵芳敬这惊世骇俗的举止。
同时赵曦知的眼前又闪过无数场景:怪不得赵芳敬对养真的态度是那样,原来早就视她做楚王妃了吧……
不,不对,养真的命格在那里,若是赵芳敬娶了她岂不是要应了天师的孤鸾批言?
三皇子心中有无数的思绪犹如万马奔腾无法遏制,几乎听不到养真再继续地说着什么,直到养真忍不住,抽出了头顶的簪子在赵曦知的手背上刺了一下。
赵曦知这才重新的魂魄归位,他直直地看着养真:“怪不得……你居然要走,可是……”他伸手摁了摁头,问道:“可是你到底是为了十三叔好呢,还是……因为不想嫁给他?”
赵曦知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
养真好像也没料到,但她微微忖度便道:“大概都有。我不想害了十三叔,也不想害了身边别的人,索性走了罢了。”
赵曦知皱紧眉头:“你、那时候你请我吃樱花饼说要我帮忙,就是这件事?”
养真点头。
赵曦知对上她淡定的眸色,又呆呆地说:“怪你那时候说我一定会答应,你是早知道……”
“因为我早知道,殿下你大概也不会愿意我嫁给十三叔。”养真回答。
赵曦知的确是这样想的,自从发现赵芳敬对她心思异样,赵曦知心里就大为别扭,幸而赵芳敬是铁板钉钉地要娶别人了,这才勉强按捺着那份异样。
如今听了养真告知的真相,简直如做噩梦。
赵曦知忍不住嘀咕道:“父皇是怎么了,这种荒唐的事也能答应。对了,怪不得先前嚷嚷说说要把你许给尚奕,可是最近却悄无声息了,原来暗地里是这样打算呢。”
养真问:“那你答不答应我?”
赵曦知眉头紧皱,半天后才说道:“你想去哪里?”
养真说道:“我听说你领了旨意,不日就要启程去西疆,我们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