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她之前提出来要三份,还有一份,是打算留在三房保管的,若是不同意,给大房她也是无妨的,反正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
谁知道,自家奶奶竟然这般绝,直接打算烧给她死去的爷爷。
这真的是……
姜还是老的辣。
这比三房保管更让阮国年难受的了。
阮国年也不可置信,他不情愿,“娘,这种糟心的事情就没必要和爹说吧!”他担心别前脚烧了去,后脚他爹要是气活过来,半夜来敲他的门可怎么办??
周秀英拍了拍桌子,不给大家任何反对的余地,“就这么定了。”
周秀英这大手一拍,就意味着上次那件偷钱的事情,彻底划上了句号,临出门前,她交待阮国华,“老三,你明儿的记得去许公安那里一趟!”
阮国华嗯了一声,他的门路多,许公安那边他早都打点好了。
这下,大房彻底安心了下来。
轮到大伙都走了以后,刘爱枝这才不装死了,她拍了拍屁股坐了起来,“当家的,你说娘,这是不是在炸我们!”即使他们不还钱,其实到最后,也会阮国华去打招呼的。
无非是,阮志亮和赵小玲多在里面待几天。
他们操心一些罢了。
连刘爱枝都能想到的事情,阮国年会想不到,他一脚踹到了刘爱枝的屁股上,骂骂咧咧,“就你聪明,滚去做饭去!”
自从分家了以后,这一件件的事情,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家里的伙食也跟猪食一样。
三房,周秀英进屋后,这才细细的打量着新建的屋子,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搭起了小半间,和她的屋子打通以后,看起来就格外的敞亮。
她见三房的没人吭气。
就知道三房的人,是在为了她之前的松口,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了。
周秀英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秀兰,志文,志武,我知道你们心里不高兴!”她没点阮绵绵和阮国华,是因为她知道,以这父女两人的聪明,铁定是知道她的用意。
但是志文也没想通,这才是周秀英不解的地方,按理说,三房里面最聪明的那个应该属于志文了才对,别人一个心眼,他恨不得长十个。
周秀英这话一说,阮志文就忍不住了,他蔫着耳朵,有些不服气道,“奶奶,大房是什么人,您还能不了解,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阮志文不喜大房的每一个人,甚至连阮小磊都讨厌了去。
方秀兰也跟着点了点头,大房偷东西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这次老太太生病,住院这么多天,同样身为儿媳妇,刘爱枝跟不知道一样,老太太生病这段时间,全凭着三房的人忙的里里外外。
一想到,绵绵白天夜里都要呆在医院,他们剩下的人,白天上班,有空就去医院照看病人,晚上回来还要连夜回来赶工,大房的人却舒舒服服的谁在屋内,她心里就不舒服。
阮志武是个憨货,他直说了一句,“我八岁那年,偷了爸五块钱,爸差点没把我送人!”
是真的送人,送给别人当儿子。
他们老阮家不要了自己了。
哪怕是过去了这么多年,阮志武都记得清清楚楚,阮国华把他东西一收拾,绑个小包包系在身上,直接送他去车站的场景。
阮志武觉得,那种哭的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害怕,他这辈子都记得。
他的五块钱和阮志亮和赵小玲两人合谋的一千块钱,那可是差距老大了。
如今,他奶奶却打算轻飘飘的放下来。
哪怕是阮志武的脑子转的不快,也觉得这里面不公平了。
反倒是阮国华和阮绵绵两人没开口。
周秀英把搪瓷缸端起来灌了一口,又把搪瓷缸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说起,“志文把工农兵大学名额让给了别人,可想过以后怎么办?”阮绵绵让自家二哥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让出去,周秀英是知晓的,但是她却不像别的长辈一样阻拦。
相反,就只是看着没说话。
她相信绵绵这孩子心里有谱。
阮志文梗着脖子,“绵绵说,明年会恢复高考!”他自然是考大学了。
“就算是你考上了大学,若是人家要政审呢??阮家三代内,有两个坐牢的人,你觉得你能过去政审这关吗?”
阮家出了两个当兵的,周秀英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政审的重要性,还有一个就是成分,他们虽然是贫下中农,但是家里有人坐牢了,别说贫下中农了,你就是-贫下中农的头子也没用。
政审的资料递到了学校,查清楚了以后,甭管成绩再好,也没用。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下,阮志文蔫了,他垂头丧气,“指不定,指不定以后用不上了……”用不上什么?正是家庭关系这一块。
“那你毕业了,想要从政呢?你能保证现在用不上,你能保证一辈子都用不上吗?”
周秀英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脑子里面却难得清明的很,他们这辈人,被政策给折腾垮了,以后的政策谁说得好??
周秀英不可能把事情留个尾巴,专门让人家捉住把柄的。
这下,阮志文没话说了。
周秀英又看向了阮志武,她闭了闭眼睛,“志武,你将来是打算当兵吧?”
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周秀英这话一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阮国华和方秀兰夫妇,两人的脸色骤变,“不可能!”方秀兰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拒绝了。
老四的事情,她记忆犹新。
这么多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和老四一样,杳无音信。
甚至,这辈子都要阴阳两隔。
方秀兰会反应这般激烈,阮绵绵和阮志武他们并不意外。
她妈把他们兄妹三人,当做命根子一样,又怎么会舍得阮志武去当兵,还是一走多年看不到,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那种。
阮志武嗫嚅了半天,他眼睛里面的晶亮,在对上母亲满脸的不赞成以后,慢慢的黯淡了下来。
“行了!先别急着否认!”周秀英语重心长,“说实话,志武,我不愿意你去当兵”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是志武,奶奶是你长辈,却也只是你长辈,就跟你妈一样,她只能说不愿意,不想,不支持,却不能帮你做决定。
我们做长辈的这辈子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有限,往后几十年,可能需要你们兄妹几人相互扶持,甚至、甚至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下去,所以,奶奶希望你好好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去当兵,如果你真的做了个决定,我们不反对,但是同样的也不支持!”
周秀英是把方秀兰的话也给说了,也是给了阮志武一个保障。
阮绵绵手心里面都是汗,她心脏咚咚的跳动的厉害,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阮志武看。
虽然她一直以来,在奶奶面前帮大哥说了不少当兵的好话,但是临到跟前了,最重要的决定,却还是要看大哥自己了。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阮志武看,阮志武也难受,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滚落,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啊掏!
从里面掏了一个巴掌大的木手..枪出来,木手..枪显然是有些年头了,有些发黄,显然这是被人随身带在身边而且还会不断摩挲的。
不然不会变成这个颜色。
阮志武原本黯淡的眼神,慢慢亮了起来,他把木头手..枪举起来,对着大伙儿说道,“这是、这是四叔送我的礼物!”
那时候,他还小,只是异常的喜欢这个木头手..枪,等年纪大了,他才知道,原来他喜欢木头□□只是一部分,他更喜欢的是去参军,去拿着手..枪消灭敌人,去战场上洒热血,去保家卫国,去给家人一份安稳。
“我、我很想和四叔一样!”他这话没说完,方秀兰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阮志武急了,“不是、不是的,我不会像四叔那样一走不归的,就算以后我去当兵了,也肯定会经常给家里面传消息的。”
阮志武连连解释。
方秀兰都快哭昏了过去,死咬着不同意,志武是她的儿子,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家里穷死,她都不会让志武去当兵的。
向来性子软和的方秀兰在阮志武这件事情上,却难得倔了一次。
阮绵绵他们兄妹三人也傻眼了,原本以为奶奶才是最难搞定的那一个,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他们以为会支持他们的妈不同意。
周秀英看了一眼阮国华,阮国华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扶着方秀兰,温声软语的劝说着。
他是当爸爸的,自然也不愿意儿子去当兵,但是话说说来,若是他年轻的时候,做了决定,他娘也拦不住,更不用说志武了,是他的种,倔的十头驴都拉不回来,他自然是明白的。
见方秀兰的哭声稍微小了一些,周秀英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志武去当兵,但是志武若真是走到那一步,你们以为小玲和志亮两人坐牢,能不连累志武吗??”
不是周秀英把事情想的太坏,而是她要把方方面面的考虑进去,万一志武当兵去了,却因为这层三代内亲属坐牢的关系,给唰了下来,这后悔都没地方后回去。
周秀英这话一说,方秀兰的哭声也弱了几分,却尖锐道,“那就让志亮和小玲去坐牢!”他们两人坐牢了,志武就不会去当兵了,更不会像老四那样,一去不回。
“胡咧咧什么?”周秀英头一次对方秀兰这个儿媳妇甩了脸色,“方秀兰,你告诉我,志武如果不当兵,你让他做什么??他读书不如志文,种地不如老二,怎么你们还真打算让志武跟着老二在村子里面种一辈子地啊?”
方秀兰被周秀英骂的一愣,“志武高中毕业,可以去县城的肉联厂,也可以去公社,再不济,再不济,还能去他爸那的门市部找个工作,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不成!”
周秀英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方秀兰,“老三媳妇,你糊涂啊!你去问问,志武愿不愿意?但凡志武有一丝愿意,我都不会同意他去当兵!”
方秀兰止住了泪,眼角的细纹也叠到了一块,她殷切的看向阮志武,“志武,听妈的话,咱不去当兵,人这一辈子的出路多了去了,咱不需要当兵,大不了、大不了,妈养你一辈子!”
阮志武低着头,他不敢和他妈对视,他怕一抬头,自己就心软了,不去了,可是如果不去当兵,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阮绵绵动了动唇,却被阮志文给拽住了,阮志文对着阮绵绵摇了摇头,这会他们谁都帮不了大哥,若是大哥连妈这里都过不关,就别提去当兵上战场了,那纯属给人家白送人头的。
阮志武脑子里面两个小人,疯狂的进行着拉锯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他抬头,往前憨厚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还有一股决然,他看向方秀兰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妈,如果我今天听了您的话,家里会开心一时,而我、而我则会难过一辈子!”
他最喜欢的梦想,刚萌发出来,便被掐灭在摇篮中。
他会变成最讨厌的那个自己人。
然后这辈子都浑浑噩噩。
方秀兰听完这句话,浑身都疲软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眼中闪着泪光,她抬手轻轻的抚了扶阮志武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她说,“好,妈成全你!”
没人知道,这简单的五个字,对于方秀兰来说是什么?
是她亲手送着儿子去了部队,是生生的从自己身上剜掉了一块肉,是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都不可能见面的思念,更是可能这一去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的绝望。
就像老四阮国海那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每年他们哪怕是想要烧点纸钱,都不知道阮国海能不能收到的绝望。
只听见,“砰”的一声,阮志武当着方秀兰的面,砰砰砰一声高过一声,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等他在抬起头来时,额头一片淤青,还渗着血珠子,在这一刻的阮志武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他眼中闪着泪光,紧紧的咬着后牙槽,一字一顿,“谢谢妈!”
方秀兰再也忍不住了,她在阮国华怀里,嚎啕大哭,“万一、万一真、出了事情,我这辈子都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阮志武心中微微一痛,在一瞬间,觉得自己脑子里面好乱,他摇了摇头,安慰的说道,“妈,还有志文,还有小妹,还有我……”
最后那一个我字,他说的很低很低,甚至仿佛在下一瞬,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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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因为阮志武当兵的事情, 在家里说开了去, 所以阮家三房的屋内, 一连着好几天都是低气压, 阮绵绵他们兄妹三人在家里面,别提有多乖巧了,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的那种。
每当方秀兰望着自家大儿子的时候,也就是家里最安静的时候, 只能听见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 阮绵绵他们兄妹三个还会劝说一下,到了后来,他们算是明白了啊!
这女人啊!
当真是水做的, 而她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一天到晚,眼泪说掉就掉的功夫, 实在是厉害。
当然, 每一次不管她妈哭的再厉害, 到她爸那里, 一哄就是一个准儿, 立马不哭了。
最后,绵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看着自家老娘不哭了以后, 这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妈, 大哥现在还在学校上学呢!这就算是当兵,那也是要等着毕业以后再说,离他离家还要好一段时间呢!”
绵绵不劝还好,这一劝啊!
方秀兰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妈晓得,只是、只是妈心里就湿难受啊!”
方秀兰一哭,阮绵绵慌了,立马满屋子的找她爸去。
这会水做的一样的妈,她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可止不住泪,必须她爸上才行。
阮绵绵狗腿的趴在阮国华的肩膀上,讨好的捏着给他捏着肩膀,“爸!妈、妈又哭了,您去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