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毫不犹豫:“他们没有。”
末了又含了笑补充:“我的好运气全部送给你。”
太、太太太可爱了。
梁宵大神万岁!
今天陈叔要处理私人事务,没办法来学校接他俩回家,梁启与陈嘉仪夫妇被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更没有空余时间。
公交车里人满为患,好像密不透风的沙丁鱼罐头,直接就让她打消了乘坐公车的想法;出租车在郊区里则很难等到,想必要花不少时间。
梁宵曾无意间吐露自己会骑自行车,颜绮薇突发奇想,提议租单车回家——夜幕降临,夕阳西下,少年少女乘坐在同一辆单车上,电影里都这么演。
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几年前共享单车尚未被研发,学校门口倒是有许多租赁小店。他们正低头挑选,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轻轻叫了声:“梁宵同学。”
颜绮薇闻言,循着声音望去。
行道树下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单马尾轻轻盈盈拂过后颈,漆黑杏眼里映着破碎的街灯,衬得精致的五官更显温和柔美。
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窃笑的女同学,似乎在低声催促着什么。
见他们同时转身,女孩兀地红了脸:“你、你好!我叫田恬,是一班的学生……那个,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哇哦。
颜绮薇视线上抬,悄悄瞥一眼身旁少年的表情。
她原以为他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脸色通红,但不知道为什么,梁宵只是微蹙起眉头,薄唇紧抿。
多少有了点几年后梁大总裁冷漠疏离的架势,原来面无表情地拒绝女孩子,是梁宵同学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斩钉截铁:“抱歉。”
“为什么?是因为学习……”
“不是的。”梁宵下意识握紧拳头,半阖的眼帘再度抬起,用不容置喙的、有些紧张的语气,“我有喜欢的人,对不起。”
田恬神情挫败,脸色苍白,视线无意识掠过吃瓜群众颜绮薇,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是我唐突了。你要加油追到喜欢的女孩子呀。”
梁宵:“好。月考加油。”
居然完全不带安慰,这也太清纯脱俗了。
活该他二十多岁还找不到女朋友。
“梁宵同学。”等几个女孩子匆匆离去,颜绮薇才笑着打趣他,“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是哪个幸运的女孩子能获得我们家梁宵的青睐呀?”
他没说话,别过脸去掩饰陡然泛红的脸颊:“快回家吧,天要黑了。”
别扭。
她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跟在梁宵身后,坏心眼地戳了戳少年通红的耳垂。
后者浑身一僵,隔了好久才叹息般沉声道:“别闹。”
原主曾经从没学过单车,这也恰好顺了颜绮薇的意,用满脸“我不会我有理”的表情顺理成章坐上了车后座。
这是她第一次干这么小言女主角的事儿,兴奋得合不拢嘴,冷不防听见梁宵用迟疑的语气低低说了声:“记得抱紧,别摔下去。”
颜绮薇咳了一下:“抱哪儿?”
救命,她简直像小黄蚊里调戏女主角的中年猥琐大叔,不过这种感觉不算太坏。
他顿了顿,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说:“……我。”
于是颜绮薇乖乖从身后环抱住梁宵。
较之初见时的营养不良,他如今虽然仍然纤细,却已经算得上健康许多。少年的身形不算精壮,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能隐约感觉到紧实且温热的腰。
他紧张得厉害,浑身紧紧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单车开始飞驰时,迎面而来的风撩起发丝和衣摆,颜绮薇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笑,少女清脆的声线如一串铃铛,掉落在横冲直撞的夜风里。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被表白时一定会脸红呢。”她看着周围如电影倒带般迅速后退的建筑,无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你明明是那么害羞的人。”
梁宵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我不是面对每个人都会紧张。”
“那你会因为谁感到不好意思?”颜绮薇佯装思考,“——那个你喜欢的人?”
这不过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梁宵应了声“嗯”。
鬼使神差地,她继续问:“梁宵,你到底喜欢谁呀?”
前行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狂风趋于温柔和缓。
然后梁宵将单车停靠在路旁,街灯拖长他们靠得很近的影子。
他没有出声,而是垂着头,用极缓慢的动作握住颜绮薇环抱在其腰间的右手手掌,把它向上移。
移到他的心口上。
心跳剧烈得即将要挣脱胸腔束缚,速度很快,像气势汹汹的鼓擂。
就这样过了大概五秒钟,梁宵将她的手再度放下,深吸一口气:“坐稳了。”
颜绮薇茫然地眨眨眼睛,因为刚才短暂的动作微微愣神。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猛烈的冲撞感,这种奇异的感觉顺随血管流经全身,最终停留在她心脏,隐秘而持续地叩击着。
他——他在表达什么?
梁宵的心跳很快。
或许,可能,大概,他想告诉她,自己因为她而紧张。
这是在回答“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的问题。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热气自耳根蔓延而出。
颜绮薇想问他,“这算不算是告白?”
可她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车后座上。
接着轻轻抽出右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
……刚才他的心跳,的确有些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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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除夕
高中时期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被繁重学业塞得水泄不通, 偶尔从试卷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抬起头, 只见到一片整齐下沉的肩胛骨,笔尖飞舞于纸上的沙沙响声犹如蚕虫啃食桑叶。
颜绮薇与梁宵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谈论那个傍晚所发生的一切,少年未曾出口的告白被晚风吹散,却多多少少有几分残屑落入她心底,无声息地道明所有心意。
时间匆匆过,转眼之间便到了年末。
受那股力量影响,颜绮薇无法询问或查询任何与“梁薇”相关的信息, 她只能仅凭自己高中时无意间听闻的八卦确定,梁薇的死亡时间大概在高三上学期,开学不久之后。
向她说起这件事的谢媛女士满面愁容, 像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薇薇,听说梁家的小女孩出了事,我和你爸爸今晚要去一趟帝都。”
接而又道:“你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 他们家那事儿……”
话语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毕竟是别人家中秘而不宣的私事。
——可照老妈说话时的神情语气来看,多半是出于意外了。
冬季的帝都充斥着又干又冷的风,仿佛迷了路般横冲直闯, 狠狠叩击在窗棂上。万物消寂了声息,雾霾让人想起层层叠叠的牛乳, 被泼洒在几乎要被冻僵的空气里头。
天边沉积的云朵灰蒙蒙,把阳光遮挡在云流之后,抬起头时只能看见一朵隐隐泛着光的莹黄色棉花,除此之外再无亮色。
跨年夜是全家团聚的时候。颜绮薇坐在沙发上与家里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忽然很不适时宜地想,这是“梁薇”与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陈嘉仪好不容易从繁重的工作里抽出身,躺靠在梁启横在沙发上的手臂里,倦倦吃了颗瓜子:“不是我说,现在的春晚质量越来越差,请的嘉宾全是流量明星,根本就失去了应有的氛围。你们听,这首歌唱的是什么呀,差点破音。”
梁启用空出的左手摸了摸下巴,很狗腿子地点头:“说得有道理啊。他们这是陈门弄唱,在咱们帝都白玫瑰面前,就没有‘破音’二字。”
三个小辈同时笑出声来,陈嘉仪则佯装嗔怒地瞪他一眼:“帝都大破锣,你的道行也不比他们高。”
梁启应声说是。
班群被铺天盖地的红包彻底淹没,四人小群则被郑泽宇的祝福语刷屏。
[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红包说不通;春风送暖入屠苏,红包给我就知足;爆竹声中一岁除,没有红包不幸福。]
[除夕将至,为了地球的环境与资源,请自觉减少购买传统纸币贺卡,在QQ上发个红包给我。]
到最后干脆直接发了个闪光字体的土味表情包:[朋友,发吗?]
颜绮薇:……
郑泽宇,一个拥有青春期少年身体、幼儿园级别审美和中年人生活态度的男人,实在很神奇。
“对了,过年嘛,这东西不能少。”陈嘉仪笑着和丈夫交换一个眼神,从大衣口袋里变戏法般拿出三个又厚又大的红包,“我和爸爸一起准备的。”
梁博仲第一个冲上前去双手接过:“祝二位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颜绮薇也跟着他起哄:“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别别,”梁启摆摆手,“学一学你们的梁宵哥哥,人家多宠辱不惊啊。”
颜绮薇悄悄给他使了个眼神。
梁宵顿了顿:“谢……谢主隆恩。”
陈嘉仪哈哈笑:“这孩子也跟着薇薇学坏了。”
“怎么能是跟我学坏呢,”她笑着上前,搂住陈嘉仪和梁启,分别在二人脸颊上吧唧一口,“谢谢老爸老妈!”
亲完抬头,便望见梁博仲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你也想要?”
“谁、谁会想——”
梁博仲话没说完,对方便灵巧迅捷地起身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碰到了。
他的初吻飞了。
现在把额头砍下来还来得及吗。
“变态!流氓!”小朋友脸色通红,双腿乱蹬,“我不干净了呜呜呜!”
嗯,是的,别碰你,你脏。
颜绮薇大功告成,带着坏笑直起身子,转头时无意间与梁宵四目相对。
她微微张口,没说话,少年却先红了耳根,仓促地垂下眼睫。
——好像她马上要如法炮制强吻他似的。
电视节目里的主持人们还在兀自播报着新年倒计时,零点钟声敲响,城区却因为烟花禁燃令而保持一片沉寂。
颜绮薇难免有些失望,直至上楼睡觉时仍不忘了向梁宵抱怨:“没有烟火的春节实在不算过年啊。”
他没说话,良久才轻轻应了声“嗯”。
这本来是个再平凡不过的除夕夜,普通到似乎留不下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
直至颜绮薇即将入睡时,房间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带了些许困惑地起身开门,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中,正对上梁宵黑曜石一样的眼眸。
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运动,轻微喘着气。柔软发丝沾了些夜间空蒙的水雾,其中几缕软绵绵靠在额头上,更多的则蓬松地炸成乱糟糟一团,让她想起未经修剪的盛夏枝叶。
然后梁宵伸出手,将手里的一个小纸盒递给她。
他实在太过疲累,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也干涸皲裂,说话时声音又轻又软:“送给你。”
颜绮薇垂下视线,看见纸盒上的纯黑色字迹。
——“烟火棒”。
原来他于午夜出门,找遍一家又一家禁闭的超市,只是想买到这一盒仙女棒。
而为了在她入睡前送到,少年必须一刻也不能停地狂奔,在冬日刺骨的寒风里。
只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陡然撬开,灌进一道道温和的风。颜绮薇有生以来头一回如此受宠若惊,愣了足足五秒钟,才小心翼翼地接过。
“抱歉。”梁宵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禁燃令,只能买这种小型烟火棒。”
颜绮薇摇摇脑袋,把它贴在胸口上,朝他咧开嘴笑:“梁宵,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又听跟前的小姑娘侧过身子说:“进来吧。我们在房间阳台上点燃它。”
梁宵很少来她的卧室。
少女的房间里弥漫着清新白栀子香气,犹如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极尽诱惑地拂过鼻尖。他不敢抬头细细打量屋内的布置,好像多看一眼都是种图谋不轨的罪恶,于是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睑。
仙女棒点燃时爆裂出一道耀眼白光,滋滋啦啦的火光如同漫天星点一并坠落下来。
落在少女莹润指尖与白皙清秀的脸庞,让她整个人的身上笼着层朦胧白光。
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怎么也触碰不到。
当火焰迅速减灭时,白光也随之逐渐消逝。在肆意泼洒的漆黑墨色里,只有她亮莹莹的杏眼仍在发着光。
颜绮薇弯着眼睛笑:“梁宵,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谢谢你。”
他们离得很近,少女周身暖洋洋的体温似乎能被夜风吹到他身边。
不要再笑了。
梁宵暗自攥紧衣角,冰凉的指尖按得生疼。
否则他会忍不住吻下去。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一道红光自天边划过,接而五颜六色的花火如昙花一现,骤然刺破夜间寂静。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人违反了禁燃令,在新年万籁俱寂的帝都放起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