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的兴致好,还张罗了早膳,预备着等贺时霆下朝,陪他一起用。
楚楚思量了会,说贺时霆近日胃口不好,让多熬几锅香浓的粥来,再配上清爽甜辣的凉菜,又念着昨日的鱼羹不错,让御膳房做一碗来。
谨和领命去了,楚楚想到什么,叫住她,补充道:“再加道凉拌茼蒿,昨日晚间霆哥哥多吃了一口。”
话音刚落,楚楚突然皱眉,抚着肚子低唤了一声。
碧桃等赶紧扶她坐下,“小皇孙又踢您了?”
楚楚额上很快冒出几滴汗,她点点头,总觉得今日的疼和往常不一样。
待缓过这一阵,她感觉舒服了些,让人扶她到床上躺躺。
按照惯例,御医都是在早膳之后来给楚楚把平安脉的,今日因楚楚身子不适,碧桃便着人即刻去请。
她正在殿门处吩咐小太监,里面忽而闹了起来。
“太子妃发动了!”
虽离楚楚的预产期还有些日子,但东宫上下早有准备,宫人们除了刚开始有些慌乱,随后便都井然有序地忙碌着了。
楚楚原以为这些日子受的折磨已经够艰难了,没想到生孩子更难。
她极不耐疼,平日便是蹭破点油皮贺时霆都能心疼半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痛楚,眼泪直往下淌。
疼痛一层层蔓延,一次次加深,孩子在肚皮里翻了天似的闹。楚楚害怕又委屈,哀哀地叫唤着,脸色比纸还苍白几分。
产婆们一直让楚楚别哭,保存体力,楚楚却疼得压根听不见声音。
好在这疼痛时而剧烈,时而和缓,楚楚还是机会喘口气。
她平静下来后,谨和等给她擦了脸上和脖间的汗,产婆吩咐人端些吃食来,给楚楚补充体力。
毫无征兆的,殿门被破开,贺时霆瞬间冲到楚楚面前。
“宝宝。”
楚楚刚舒缓了片刻,阖着的眼里还时不时溢出几滴泪,听到贺时霆的声音,顿时泪如雨下,哑而微弱地唤了一句,“霆哥哥。”
贺时霆的脸色很难看,却竭力对楚楚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我在呢,不怕。”
楚楚苍白的唇抿出小小的弧度,“你笑得可真难看。”
贺时霆没有反驳,他坐在楚楚床沿,“怪我来得太晚,宝宝方才一个人怕不怕?”
楚楚点点头,任他帮自己擦汗水和泪水濡湿的脸庞,“怕。”
一位产婆见太子只顾着亲昵,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进言道:“殿下,妇人产子之地,殿下不宜久留。”
贺时霆不耐地呵斥:“做好你分内之事!若太子妃平安产子,孤自当重赏。”
产婆被贺时霆冷肃的神色吓得心肝直颤,立刻闭上嘴。
御医们匆匆赶到,给楚楚把完脉,道:“禀殿下,太子妃身子很好,待开十指后,便能生产。此时可先用些饭食,保存体力。”
贺时霆令人即刻将早膳端来,哄着楚楚吃了一些。
楚楚大腹便便地倚在贺时霆怀中,任贺时霆说尽好话,也只用进几口早膳。
东宫的宫人对此司空见惯,那几个产婆却听得面红耳赤。
太子殿下看着威仪万分,怎么说起情话来这样没羞没臊。
楚楚用完饭后不久,一个产婆道:“太子妃殿下的宫口已开了三指。”
产婆刚说完,楚楚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她鬓发全湿,几乎昏厥。
贺时霆的脸绷得很紧,不断用内力给楚楚温养身子。
房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
楚楚浑身撕裂般疼痛,痛呼失声,最后没了力气,可怜巴巴地靠在贺时霆手掌边,虚弱地无声撒着娇。
产婆们俱都一个脑袋两个大:从未见过如此顺利的产妇,极短的时间便开了十指,孩子不大,生得也顺利,这都见着头了,太子妃却分心去做别的事。
贺时霆哄着楚楚,“宝宝好乖,很快就好了。”
产婆老脸一皱,赶紧接道:“对对,已经见着孩子的头了。”
楚楚听到产婆的话,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她闻着屋内的血腥味,想到自己现在肯定狼狈极了,突然不愿让贺时霆瞧见,哭着要贺时霆出去。
她这一哭,有了力气,猛得一使劲,孩子竟就这么被哭了出来。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位皇孙女。”
楚楚疼得身下完全麻痹,好在还有几分清醒,抽了抽鼻子,虚弱地道:“抱来我瞧瞧。”
贺时霆没心思看女儿。
他怕楚楚额上的汗滴进眼睛,她会难受,正给她擦汗,一时不查,楚楚便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几乎盖过了新出生的女儿。
贺时霆吓了一跳,“哪里疼?御医!御医呢!”
楚楚看看他,又看看襁褓中的红通通的小猴子,哭得特别伤心,“霆哥哥,她怎么生得这样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停下哭泣,骨碌碌转眼珠子):娘亲怎么哭得比我还大声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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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贺时霆回头去看被奶娘抱着的女儿。
小宝宝嫩乎乎的, 只有贺时霆的巴掌那么大, 裹在粉色襁褓中,似是哭累了,皱着红红小脸,咕嘟咕嘟地吐泡泡玩。
……
的确有些丑。
贺时霆听着妻子越来越伤心的哭声,实在心疼,当机立断,让奶娘先抱女儿出去喂奶。
随即给楚楚擦了眼泪, 哄道:“小孩儿刚出生都是这样的,过几日长开了,便会好看些。”
这话他说的没底气, 楚楚听的也将信将疑。
过几日女儿真的会变美么?
她记得自己那个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就不好看,后来更是越长越肥蛮。
楚楚担忧女儿的长相, 断断续续地抽噎许久, 被贺时霆哄了又哄,才蹙着眉头疲惫地阖上眼睛。
贺时霆爱怜地亲亲她泛肿的眼皮,用热水给她清理干净身子, 动作轻柔地抱她去隔间温暖清香的床上睡。
刚生完孩子,楚楚从脚尖到发顶, 没有一处不疼痛的,睡着睡着便啜泣起来。
贺时霆心疼极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照顾,连刚出生的女儿都来不及再看几眼。
过了一个多时辰, 谨和进来,低声禀报道:“太子殿下,陛下驾临。”
贺时霆的手被楚楚松松握着,他怕惊着楚楚,闻言先在楚楚耳边哄了几句,又慢慢揉挲了下楚楚的手背,才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他给楚楚盖好被子,沉声吩咐谨和仔细照顾,若楚楚醒了立刻通知自己,然后迅速换下皱巴巴的,一直没时间换的朝服,去面见皇帝。
换好衣服,贺时霆不放心地再次路过殿外,远远看了眼楚楚的睡颜,方才匆匆离去。
皇帝正在柠昭殿逗弄刚出生的小孙女。
他已病愈,却总推说身子虚,躲懒不愿上朝,此刻倒是抱着小孙女到处晃,还时不时颠颠两下,若小孙女一咧嘴,便也跟着开怀大笑。
半点也不似传说中的体虚。
小宝宝刚被喂饱奶,被皇爷爷抱着也不哭,眨巴着黝黑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嘴里“啊啊哦哦”地说个不停。
贺时霆到后,皇帝免了他的礼,对他笑道:“这孩子生得真好,眉清目秀的,将来想必会青出于蓝,比你和太子妃都俊俏。”
贺时霆瞄了眼丑得看不清五官的小女儿,心里突然有些相信他父皇的病确实还未恢复完全。
皇帝等了半天,没等到儿子的附和,却等到儿子狐疑的眼神,虎目一瞪,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时霆沉默,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皇帝抱着心爱的小孙女,冷哼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更丑。”
贺时霆不置可否,敷衍地应和着。
皇帝见他不信,仍是同情地看着自己漂亮的小孙女,气得要揍他。
恰好这时小宝宝又开始啰嗦地“啊啊哦哦”起来,皇帝的注意力被转移,才放了贺时霆一马。
贺时霆见状,心中有些宽慰。父皇的病虽好了,精神却一直很消沉,难得像今日这般有活力。
但这份宽慰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拿着拨浪鼓逗小孙女,边逗边问:“给朕的孙女取了名字没有?”
贺时霆道:“儿臣尚未取好。”
答完话,贺时霆神色微变,瞬间察觉到皇帝的意图。
皇帝果然骂道:“朕就知道你不靠谱。不过好在朕这个皇爷爷还在,已经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周毓芷。如何?”
贺时霆和楚楚的第一个孩子,他们俩很重视,商量了七个多月,反反复复取了十几个名字,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所以才到现在还没定下名字。
现下居然被父皇捷足先登了!
贺时霆不情不愿地夸了一句,“好名字。”
皇帝知道这个臭小子在想什么,他正为自己抢先一步取了小孙女的名字得意不已,懒得和贺时霆计较,“朕御赐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小毓芷此刻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皇帝顿时更满意了,“我们毓芷也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
“呀呀,噗。”小毓芷吐了她皇爷爷一脸口水。
皇帝面不改色,拿着小软兜给她擦小嘴。
巧在这时,有宫人进来禀告,说是太子妃醒了。
贺时霆连忙对皇帝行礼告退,待皇帝准了,便往正殿赶。
皇帝抱着萌萌的小孙女,捏了捏她红嫩的脸颊,“小乖乖真可怜,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哦哦,不哭,皇爷爷疼你。”
他抱着孙女在屋内绕了一圈,小团子不爱那些花花绿绿的,单喜欢墙上挂着的华丽长剑。
皇帝很是开怀,“好,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来人,将朕私库里的兵器挑精致的,嵌了宝石的,都搬到柠昭殿来。”
那厢楚楚软绵绵地翻了个身,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含着泪,哭唧唧地听谨和回话,正听到皇帝给女儿取了名字,还没听到名字是什么,贺时霆就从殿外大步走近。
“霆哥哥!”
贺时霆坐到楚楚床边,抱扶着楚楚,让她靠在自己腿间,哄道:“好孩子,月子里可不能再哭了,当心哭坏眼睛。”
楚楚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觉浑身疼痛都舒缓了,揪着他的袖子问:“听说父皇给咱们女儿赐了名?”
说到这件事,贺时霆就有些闷闷的,“叫周毓芷。”
楚楚问了分别是哪几个字,又在嘴里念了会儿,笑道:“是个好名字。”
贺时霆不悦地哼了一声,不搭腔。
他接过谨和递来的汤,吹到温凉,喂楚楚喝一小口。
楚楚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笑着哄他:“别这样小气嘛。父皇是孩子的爷爷,他的取名字再合适不过了。我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贺时霆没说好,仔细地吹了汤,慢慢喂她喝下,又喂她吃了口面。
楚楚被他难得的幼稚样子逗得想笑,一笑就扯着伤口,身上隐隐有些抽疼。
她乖巧地吃着东西,努力哄贺时霆:“没事的,下次咱们再生孩子,早早就定下名字,好不好?”
贺时霆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妙地顿了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继续给楚楚喂面条。
生这一个就吓走他半条命,哪里禁得住她再生一个。
他喂完面,正抱着楚楚给她漱口,忽而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贺时霆眼神一肃,瞥向门口候着的宫人:“去看看外面是谁在吵闹。太子妃刚生产完,身子虚弱,闹事者每人罚三十板子。”
宫人很快回来,回道:“禀殿下,是陛下下令,让太监们搬了三大箱宝剑,给小主子赏玩。”
既然是皇帝下的令,那罚板子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贺时霆挥挥手,让宫人下去。
他凤眸微眯,冷哼一声,那姿态和皇帝简直如出一辙,“我就说父皇不靠谱,孩子那样小,还是个小姑娘,玩什么刀剑!”
楚楚被这两父子的别扭惹得头疼,眼珠子一转,撒娇说自己手酸,成功转移了贺时霆的注意力。
过了五六日,楚楚身上的痛楚消退,由贺时霆扶着,慢慢能下床走几步路了。
小毓芷也逐渐长开,生得雪团儿般粉嫩,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纯净璀璨,不爱哭不爱闹,就是有些啰嗦,每日咿咿呀呀个不停。
楚楚爱得跟心肝肉似的,抱着小毓芷不撒手,还兴致勃勃地给喂奶。
可惜她奶水不足,小毓芷每每才吃几口,还没过瘾就吃不着了。如此喂了几次,小毓芷哭闹不止,她也就不喂了。
倒是便宜了贺时霆。
这日早晨,楚楚同刚睡醒的小毓芷在床上玩闹,拿软乎乎的长鹅毛扫过女儿的小脸,逗得女儿直皱眉。
小毓芷不爱哭闹,皱着稀疏的眉毛,气得噗噗噗直往娘亲脸上吐口水。
楚楚躲得快,没被吐到,双眼得意地笑成一弯亮晶晶的月牙儿。
“我们小毓芷好笨呀。”
小毓芷像是听懂了,“啊哦啊哦”地控诉着娘亲的恶行。
奶娘和谨和几个守在一旁,皆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暗暗期盼太子早些下朝,好救出可怜兮兮的小主子。
贺时霆进了殿内,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谐”景象。
他无奈地笑笑,抽走楚楚手上的羽毛,“当了娘还是这般顽皮。”
楚楚瞥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娇气地反驳:“当了娘就不是你的宝宝啦?”
“是。”贺时霆素了好几个月,被楚楚这一眼勾出火来,色令智昏地将手里的羽毛还给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