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吵完一架,虽然累,但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自卑自负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也挺爽的。
兔子似的红着眼,蓝烟只好捡校园里人少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晃荡。
手机振动个不停,一看陌生电话,蓝烟想都没想,就摁掉了。
可很快,同一个号码又不依不饶打进来,她只好接通了。
电话那边很嘈杂,是个大叔的声音:“……同学,你的快递到了!麻烦到教育超市楼下取一下,我们等到6点半啊。”
她噢了声:“好的,谢谢您,马上就来。”
吵归吵,快递还是要拿的,尽管她都记不得自己到底买了什么。
蓝烟到快递点,报了号码签好名,就去找快递单上的品类名称。
是个包装精致的快递盒,来自于某个奢侈品网上旗舰店,品名也写的很清楚。
是一双她相中很久的高跟鞋。
只是怕真坐实了蜈蚣精的称号,所以犹豫着一直没下单。
她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又拿了奖学金的人送的。
蓝烟还在心里嘀咕,快递盒就被抽走了,“……我拿吧。”
正好。
暮云在天边徐徐铺开,傍晚,教育超市楼下人来人往,很热闹。
她别过脸,调头要走,听见靳骞在身后用不高不低地喊,平稳又清晰:“蓝烟,跟我回家吧。”
周围的目光跟吸盘似的,一下子全粘在她脸上。
“这……这不是医学部的学长吗?演偶像剧啊这是。”
“跟-我-回-家-吧,妈耶,到底学姐也超漂亮,这样都不动心吗?”
学姐动心了,可惜就是拉不下脸。蓝烟腹诽。
他追上去,勾住她的手,二话不说默默往回带,蓝烟也真就被他拖走了。
……
这一路微妙的安静,关上门的那一刻,总要有个交代。
靳骞从冰箱里翻出两瓶苏打水,分给她一瓶,走去了阳台。
夜风拂过他的身躯,整个人线条英挺好看极了。
灯的影子忽明忽暗,他侧过半边脸,眉眼舒展,对她笑:“蓝烟,你去吧。”
就像军训时,他为了她,自愿举起双手认输一样。
就像他穿着雪白衬衣,说要教她放风筝一样。
那么温暖明亮,仿佛晕着柔光。
“安心去做想做的吧。我为我刚刚的态度道歉,但有一点,我必须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自私,蓝烟。我真的很希望你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只是——”
他顿了顿,孩子气地向夜空伸出手,比划着那轮弯弯的月亮。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的。小时候,我爸妈去做地质勘探,就会把我丢给阿姨照顾,一两周不回来。”
“那一两周里,我经常胡思乱想,也会做噩梦,梦到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虽然最后,最后真的……”
“你们都没有错。没有谁应该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事业。”
他语气渺茫,有迷途孩子般的怅惘:“可我觉得我也没有错啊。我只是希望你别再去危险的地方了。”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蓝烟怔怔落下泪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背脊,呜咽着说了声“对不起”。
“没有的事,”他释然笑了笑:“你说的对,我大概也要在美国待一年。
“……你要多久?”
“两年。”
“回来以后呢?”
“考研,我应该还是会回去读书的,”她凑在他耳边,声音轻如呢喃:“至于别的,我都听你的。”
会空出时间,准备好嫁给你的。
那天,他们几乎从夜半到了天亮,难解难分。
靳骞一直是很温柔斯文的情人,可那晚上,他疯魔的厉害,不管昏天地暗,又深又重地要她。
从最初的纵容,但后来实在吃不消,她忍不住往上逃,他猫抓老鼠似的看着,也不恼。
只是忽然一按她的肩,狠狠灌进去,让她骤然失了心神。
他们就跟打了一场架一样。
她抓破了他背脊的大片肌肤,他咬破了他的嘴唇,还有更……受折磨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话不是白来的。
这个暗黑荒唐的夜晚过后,他们居然谁也不气谁,满心满眼只有情意。
靳骞带她回去见了家人,冯端云斥责女儿一意孤行时,他还把她挡在身后,为她辩解了许多。
借了别人的学士服,陪她拍了毕业照,也和她一起沉在论坛里,搜了许多攻略心得。
终于还是到了那一天——
越州国际机场。
爸爸妈妈的临行嘱托太长,国际窗口的托运处长龙已经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走了啊。”
蓝烟声音轻轻婉婉的,还笑着,朝靳骞挥了挥手。
爸妈还想帮她把行李箱抬上托运柜台,好不容易,才被蓝乔拦下了。
“去吧,一路……小心。”
蓝烟咬着舌尖,心一横,拖着行李箱,转身便步履飞快往前走去。
别留了,不然就真走不掉了。
可忽然有双手臂冲上来,横亘在她腰间,慢慢收紧。
他在人群川流的候机大厅,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
“蓝烟,人这东西很脆弱的,只有重新站起来一次的机会。”
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坠落进她的领口,烫的她颤栗。
“记住,我这身家性命,全交给你了。”
第56章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
直到派驻的第二年, 蓝烟才终于有机会,用了次探亲的套票。
正好是春节。
去年她没回来, 听蓝乔说, 爸妈吃完年夜饭回家, 想女儿想到连春晚都没打开,早早便躺下休息了。
蓝烟听的心里没滋没味的。今年吧, 她能回来,亲眼看到却更心酸。
春节档, 红海行动这部国产片异军突起,口碑爆棚, 一家人反正没事, 就商量着去电影院看了。
的确是部很棒的片子,看的既沉重又震撼。
可它偏生炮.火连天,局势动荡, 连中国公司和医疗队都没能幸免于难, 地点就在非洲某国。
整场电影, 冯端云都紧紧握着扶手,越看越心惊, 不管蓝烟怎么解释她那儿不是这样,她都不听。
蓝恪也没比她好多少,直接对她说:“去那儿工作干什么, 我看也别回去了,爸爸养你!”
蓝烟只好用求助的目光,可怜兮兮望着蓝乔, 蓝乔哼了声,赌气不理她。
“朵朵,”冯端云问她:“那边的大财阀真带荷.枪.实.弹的保镖吗?怪吓人的。”
“没,怎么可能呀?”蓝烟挽着她,噗的一声笑了:“妈,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们现在是现代文明社会。”
其实,真的有。
她在H司做海外客户经理,除了参与当地的客户关系、签订合同、项目拓展之外,也参与一些政.府关系部的业务。
她见过一次声势特别大的,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和平年代冰冷枪.炮武.装的视觉冲击下,她当晚回去,就做了一整夜光怪陆离的梦。
结果过了两天,上司耸耸肩,告诉她:“不用担心了,蓝烟,昨天那个家伙已经被干掉了。”
“……干掉了?”蓝烟怔怔。
“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样。”
于是,她又为那位黑人兄弟,多做了一晚噩梦。
不过,远游在外,对家里她向来只拣好的说,报喜不报忧。
她还干过件特别丢人的事。
在非洲,不知从哪走.私来的,车一点不是蓝烟想象中的破烂,反而是普拉多、霸道、陆巡之类的硬汉车型。
那里的傍晚很美,落日熔金,地平线一望无垠,有股苍凉的壮美。
蓝烟有时做完业务,独自开辆普拉多回基地,放首上学时听的周杰伦的歌,想想家,想想靳骞。
就在有天——
她开在熟悉的公路上,因为车流很少,不似国内,难免容易分神。一个不经意,就被路中央一节虽不起眼却格外硬的树枝硌住了。
这可是普拉多诶,能上青藏线的,怕什么。
蓝烟头脑一热,踩油门决定冲过去——她的确没看到这节枯木到底有多粗壮。
结果,车翻了。
一阵天旋地转地眩晕撞击过后,蓝烟吓的魂飞魄散,慌忙从车窗翻了出去。
人都站不稳,蹲在地上,打电话给同事求援。
她在非洲的战斗好丽友,谢姿温声安慰她:“别怕别怕,不就翻车了嘛,实时定位着,我们马上就到!”
“我不挂哈,蓝烟!别慌!”谢姿给她打气。
一眼望过去,廖无人烟,天沉沉黑下去,路边高高的草堆被风一吹,隐隐约约,什么都像。
蓝烟哪经历过这个,呜呜咽咽:“我怎么感觉后面有东西,会不会是狮子豹子鸵鸟什么的……”
“哈哈哈哈卧槽!”
然后她听到另一个工程师同事,笑到砸方向盘的声音,谢姿也没忍住:“乖,不怕不怕,最多就是草堆里蚊子多点。”
“蚊子!那也很恐怖的好不好,我不要得疟疾呜呜呜……”
谢姿一边催陈涵猛踩油门,差点笑到中道崩殂。
海外派驻,向来是男多女少,而且非洲,娱乐活动几乎为零。要是纯粹做专业技术的,完全可以只有基地和机场,两个点活动。
异国他乡,枯燥封闭的大把时间,男女之间难免滋生出混乱暧昧的关系。
一开始见蓝烟美貌,又是江南女生,说话温温润润的。
就有已婚高年资的同事露出点轻佻调.笑的意思,她倏然拍桌子站起来,冷下眉眼,当场就给了对方一个难看。
后来大家都传,蓝烟家里有军.政背景,碰谁也别去碰她,说的有模有样。
谢姿她们先入为主,也把蓝烟当成了个狠角色,哪想到她也有这时候。
她们到时,蓝烟正抱着手臂蜷成一团,恹恹的,偌大的车滑稽地翻在路旁。
谢姿把蓝烟扶上车,等人来把车拖走后,又带她去了趟医院。还好,她虽然右臂痛到抬不起来,但没骨折,问题不大。
当晚,她和靳骞语音的时候,一如往常听见他清泽轻缓的声音,哄她入睡。
蓝烟只是嗯,推说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其实她咬着枕巾,无声哭到人都在颤抖,不敢让他知道。
经历过这些大风大浪,蓝烟感觉只这一年半的时光,她真的长大了许多,虽然爸妈还是不信。
蓝恪更是皱着眉,直笑:“朵朵,你瞧瞧你,哪有点能独当一面出去谈业务的样子?”
这时候,蓝烟正缠着蓝乔,非要他煮杯咖啡给自己喝。
“爸,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待呢。哎呀蓝乔你别拖啦,快去吧去吧——”
见哥哥终于恨恨拿她没办法,起身走到咖啡机前,蓝烟往沙发一靠,眉眼弯弯,心满意足:“告诉您,整个代表处都等着我们签单呢,我们签多少大家年终才能拿多少呀。”
“哟,你还能的不轻了。”
蓝乔毫不客气,吐槽了声。
“蓝乔!”
蓝恪想到什么,顿时吹胡子瞪眼:“你妹妹是比你能多了。老子都被女婿上了两次门了,又是送表又是送手机。可怜我连儿媳妇的影子都没见到,你怎么回事?!”
“好啦,蓝恪。乔乔才多大,你是觉得自己老了还是怎么样,急什么?”
“还有你,朵朵,”冯端云拧着眉,朝女儿使眼色:“哥哥对你还不好啊?你看看,去年你不回来,他跑去靳骞家里替你给人家长辈拜年。”
“你人是在非洲,买包买鞋一点没落下,你哥替你收了那多。”
被热烈表扬的蓝乔重重哼了声,把马克杯一放:“自己过来拿,还等我给你送过去啊?”
蓝烟失笑。
但假期有限,没待几天她又要走了。
眼看爸妈失魂落魄的难过,蓝烟就差赌咒发誓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回来她永远都不跑了,一辈子都陪在他们身边。
……
回去之后,又热火朝天干了两个月,在一个周五下午,靳骞来了。
彼时,他在美国交流一年,有一周假期,直接从那边飞过来的。
近两年,他们都只在视频屏幕里,见过彼此。
谢姿她们都惊愕地发现,除非真有翻车似的大风大浪——
平时淡定温柔的蓝烟,居然光是望着一个人,就看到泪流满面。
而身旁那个颜值逆天的年轻男人,也悄然红了眼圈。
“不哭了。”
他微俯着身,替她擦着眼泪,嗓音低柔地笑了声:”我不来,也没见你哭啊,难道是我来错了?”
“你又胡扯。”
蓝烟慢慢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依恋地蹭了又蹭。
……单身狗谢姿表示,她被虐的体无完肤。
这个枯燥乏味的地方,也没什么可玩的。吃完晚饭,蓝烟只好问靳骞要不要开车出去,看星星。
“明天吧,”靳骞一点不认生,仰躺在她的床上,悠悠笑了声:“还不如宅在这,我今天哪儿都不想去。”
……只想看着你。
说着,两个人又很幼稚地打开了过气游戏,节奏大师。
这次,靳骞毫无悬念地,败给了蓝烟。
蓝烟笑吟吟地奚落他,“身为社会人,我必须要问你一句:靳骞同学,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业务能力衰退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