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表情凝重,撩起帘子往外一看,当即眼瞳骤然紧缩:“少夫人,是伍倾城!”
真到了这种时候,姜媃反而心落回了原处,再不慌了。
马车外头,羽林卫顾修易和伍倾城对峙。
顾修易怒道:“伍家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陛下亲卫!”
伍倾城一身绯红色的立领掐腰窄袖上衣,下配同色轻便的撒花大裙裤,她坐在一丝杂毛也没的白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姜媃的马车。
对顾修易的话,她施舍一般地赏了个眼神,冷凝如冰的道:“陛下亲卫,我可不敢阻拦,我只要姜媃就够了!”
宫廷画师龚清呵斥道:“要上京御前参选角逐会的扇面美人,岂是你能要的?”
伍倾城声金铃地笑起来:“你们怕是还不知,陛下亲自下令,角逐改期明年,今年不参选了。”
“不可能!”顾修易和龚清齐声道。
伍倾城冷哼一声,她挥手,身边的软甲侍卫当即捧出一只信鸽。
顾修易和龚清两人,在看到那只信鸽之时,脸色同时大变!
那侍卫松手,信鸽呼啦振翅,飞向顾修易,并稳稳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信鸽腿上绑着的密信已经被打开过了,顾修易解下密信,展开来一目十行看完,然后递给龚清。
两人具是沉默了,算是默认了伍倾城的说法。
在马车里的姜媃,自然也是听到这话了,她皱起眉头嘀咕道:“怎么会改期了,不对啊。”
流朱手往腰间一抹,指间就夹了无数根细若牛毫的绣花针。
她道:“少夫人,您务必小心。”
姜媃点了点头:“我同你一起出去。”
一主一仆下马车,姜媃跟在流朱身后,脚尖才落地,伍倾城怨毒的视线唰地射了过来。
姜媃抬眼,像招财猫儿一样,又乖又软又无害得朝伍倾城打招呼:“伍美人,你好啊。”
伍倾城磨着牙,像是磨着姜媃的血肉,用力到牙龈出血,满口的血腥味。
“贱人!”她恶狠狠地骂了句。
姜媃皱了皱眉小鼻子,想了那个经典的老梗:“贱人骂谁呢?”
“贱人当然骂你!”伍倾城顺口接话。
姜媃噗嗤就笑了,她弯着眉眼,捂着小嘴,带着一种俏皮的幸灾乐祸。
分明是凝重的氛围,硬是在姜媃这一番搅合之后,像破了个洞的气球,再充不起来了。
伍倾城面色铁青,想也不想,手头长鞭呼啦就抽了过来:“别指望秦野今天还能来救你!”
流朱反应甚快,伸手一推姜媃,反手一拍,将那鞭子格挡开来。
姜媃蹦跳着,专门踩伍倾城痛脚:“我不指望啊,不过你看你在指望你大哥咧。”
提及伍大,在场所有人都想起此前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流言来,瞬时,表情都不太一样了,包括伍倾城带来的那些侍卫。
“你闭嘴!”伍倾城勃然大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恶心。
姜媃偏生不闭嘴,她还说:“那日我在的,你大哥可真是凶猛,估计是嫌你不够刺激,还拿开水烫自个,烫了又跟你胡天海地,真乃神人矣。”
末了,她还皱着小眉头,甚至遗憾地补充道:“不过真可惜,我小叔说非礼勿视,不让我看呢,也不让我打扰你们。”
哎哟喂!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还是亲兄妹呢,简直禽兽不如!
伍倾城恨的浑身发抖,眼红的都要滴血了。
她指着姜媃,下令道:“来人,给我活捉姜媃!”
话罢,她恶毒轻笑:“姜媃,我要你今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受过多少屈辱,她吃过多少苦头,她丢过多大的脸面……这一切,她统统都要在姜媃身上找补回来!
姜媃机灵的很,她见势不对,未等那二十人侍卫冲上前来,就扯着嗓子朝顾修易喊——“羽林卫大人,这有人要草菅人命啊!快救命!”
顾修易毫不犹疑铿锵拔剑,抬脚就要上前。
龚清面色凝重,一把拦住他:“修易,切莫冲动……”
他话还没说完,伍倾城一鞭子抽过来,打在龚清脚边。
她嚣张又跋扈,毫不将两人放在眼里,甚至还说:“诸侯戾王之子多年前在京为质,如今一朝失踪生死不明,戾王大怒,带兵八千直上京城,现在你们的主子都自身难保,我奉劝二位早些明哲保身为妙。”
躲在流朱身后,暂且没有危险的姜媃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不自觉皱起眉头,戾王要起事了,这比小说里要早好几年,也不晓得对秦野有没有影响。
她边想着这些,边跟着动作跑动,一直躲在她身后,余光里却是看见顾修易收了剑,和龚清竟然作壁上观。
姜媃简直想骂娘了,她就知道靠人不如靠自己。
她扯出脖子上的骨哨,放嘴里呼啦啦地吹起来。
伴随着哨声接连响起的,是官道两边密林中哗哗的树叶抖动声。
接着,穿着夜行衣,蒙着黑面巾的老瓦等人从天而降!
第171章 光着脚的
老瓦一行十人, 皆穿着玄色夜行衣,黑巾蒙面,手持利刃, 宛如众星拱月, 将姜媃护在了中间!
伍倾城挑眉, 冷笑击掌,当即管道两边哗啦蹿动, 冒出一列手腕大弓的弓O弩O兵来。
姜媃表情凝重,为了半路端她,伍倾城还真是不余遗力!
一边的顾修易皱着眉头, 迟疑地看了姜媃好几眼。
龚清低声警告道:“修易,想想如今京城处境,陛下还等着咱们救助, 万不可冲动坏了事。”
顾修易没说话,但握紧了长剑。
气氛极为凝滞僵持,老瓦等人和伍倾城的人马形成对峙,仿佛针尖对上麦芒。
姜媃环视一圈,对老瓦低声道:“以自身安全为重,活捉伍倾城!”
说着, 她将发髻上那根檀木镶金的簪子悄悄塞给了老瓦。
老瓦心领神会,他一吹口哨,十人动作整齐地手臂一扬,甩出玄色的披风,舞的密不透风。
“射!给我动手射!”伍倾城下令道。
弓O弩O手松箭, 冷箭嗖嗖,宛如下坠流星,又似过境蝗虫,密密麻麻地射过来。
“守!”老瓦冷喝一声。
十人瞬间分成五人两小队,一队在外,一队在里。
在外的那队五人一边挥舞着披风缠冷箭,一边围拢成圈,护着剩下的人往有遮挡的地方退。
流朱和姜媃在一起,姜媃被护住最里面,根本见不到半点血雨腥风。
老瓦回头,瞅着流朱嘿嘿轻笑两声,反手就将那檀木镶金的簪子往她手心里放。
这边回头一掌扫来落网冷箭,还跟流朱不正经的道:“蔷薇美人,你来,你擅这些,我给你殿后。”
流朱白他一眼,也不啰嗦,直接踢他膝盖一脚。
老瓦顺势单膝跪下,双手握着往头顶举。
流朱一脚踩上他大腿,第二步借他双臂之力,高高的飞跃而起,那高度竟是比箭矢都还要高远。
她清喝一声,双臂平举,宛如振翅大鸟,裙裾翻飞飘然间,越过所有阻碍,精准地落在了伍倾城白马马头上。
脚面紧绷,脚尖一点,手头檀木金簪猛地刺出。
“滋滋滋”几声,伍倾城连惨叫都没来及发生,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咚的一声栽下了马背。
流朱一个旋身,轻盈如蝶,像拎死狗般掐着伍倾城脖子,喝道:“住手!”
话音方落,上都护府的侍卫和弓O弩O手面面相觑,犹豫着停了手。
流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紧绷地带着伍倾城来到姜媃面前。
老瓦两眼放光,视线逐渐灼热,并在流朱丰腴翘挺的部分转了个圈。
流朱狠狠瞪他一眼,威胁地比了比手头绣花针。
老瓦嘿嘿笑了两声,偏头跟姜媃小声嘀咕:“小嫂嫂,您的婢女可有许配人家?”
姜媃瞄他一眼,软糯无害的说:“我家流朱是唐门之后哦,厉害的很,平生最恨风流的男人!”
本以为这话会让老瓦这样的老兵痞子收敛心思,没想到他反而眼睛越发亮了。
眼下时机不合适,他便将那点痒痒的心思按捺了下去。
流朱近前,卸了伍倾城手臂,将人丢姜媃面前。
姜媃居高临下看着她,巧笑嫣然道:“伍美人,这到底是谁抓谁呀?”
伍倾城浑身抽搐,还没从电击的副作用里缓过来,根本没法反应。
姜媃眼见老瓦等人也有受伤,她往袖子里掏了掏,摸出大夏很普通的外伤药给流朱。
流朱当即分发给众人。
事态的发展,不过就是一夕之间,顾修易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皱起了眉头。
龚清也是跟着皱眉,似乎根本没想到伍倾城竟是这般不中用。
他想了想低声对顾修易说:“修易,伍倾城是伍昆之女,如今戾王威胁京城,我大胆猜测陛下圣意,伍昆速来和戾王不对付,若是姜媃想要伤伍倾城,怕是还需要你出手相救。”
顾修易也是晓得这道理,尽管很是不愿,但在这节骨眼上,还真不能任由伍倾城出事。
姜媃仿佛看出两人所想,当即道:“我初来豫州时,伍美人盛会相邀,所谓礼尚往来,我今日也邀伍美人去我家做客几日。”
不软不硬的,便堵了顾修易和龚清。
两人甚是尴尬,站在那里都觉得脸臊的慌。
半刻钟后,伍倾城恢复些许,她喘着气,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姜媃,你最好放了我,不然整个上都护府都不会饶你的,到时你还要连累秦野!”伍倾城色厉内荏道。
她想起姜媃身上那不知名的宝物来,起先浑身上下那种难受的感觉太过清晰,她越发肯定是姜媃的宝物在作怪!
流朱从马车里拿出个小杌子,摆到平整处,适才扶着姜媃坐下。
姜媃就坐在伍倾城面前,她倾身抬起对方下颌,仔细看她表情。
随后她问流朱:“流朱,你们唐门除了暗器,还懂毒呢?”
流朱点头:“自然是懂得。”
姜媃又说:“可有一种让人四肢无力,但并不伤神志的毒O药么?”
流朱已经猜出姜媃想做什么了,她点头回道:“有的。”
说着,她握拳朝姜媃伸手。
姜媃当着伸手去接,一瞬间,她看到流朱跟她眨眼。
小姑娘一愣,紧接着飞快缩回手,再张开软乎乎的指头时,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枚黄豆大小的猩红色丸子。
伍倾城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歇斯底里地吼道:“姜媃,我不会放过你的!”
姜媃把丸子给老瓦:“喂她吃下去。”
老瓦这等人,最擅这种事,伍倾城再是不想吞,可他一按一扭她下颌,那丸子顺喉而下,再吐不出来。
流朱也不再为难,咔咔两下,将伍倾城双臂接上。
可伍倾城浑身无力,就跟得了软骨病似的,更是爬不起来了。
“姜媃!”伍倾城恨得眼红滴血,一张脸扭曲又狰狞,说是黄泉厉鬼都不为过,“我要把你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她发髻散乱,衣衫脏污,哪里还有刚才那等嚣张的模样。
姜媃面无表情:“让你的人回去,顺便同你上都护的爹说一声,我小叔一日未归,你就陪我一日!”
伍倾城哪里会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姜媃也不管她,顺手拔了老瓦腰间的匕首!
小姑娘面容白嫩无害,蹲在伍倾城面前,手里却握着寒光闪烁的匕首。
那匕首还搁在伍倾城小脸蛋上,刃面锋利,可真怕小姑娘不一小心就给别人脸上割条口子,毁了相貌。
“角逐会延期,我也不去京城了,”姜媃嗓音绵绵,“我小叔又远在边城,豫州城里,我可不就只和伍美人相熟来着。”
姜媃单手支着下颌,笑得眼眸都弯了:“我啊很怕寂寞呢,所以拜托伍美人陪我了。”
伍倾城不作话,姜媃手下稍稍一个使力,匕首锋锐,顷刻就在伍倾城额头上弄出条口子来。
皮肉被割裂的疼痛让伍倾城一个哆嗦,她睁大了眸子,眼底流泻出无法遏制的恐惧来。
“姜媃,你敢!”伍倾城厉声道,嗓子都嘶哑了。
姜媃低头,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惹毛了我,我一个光脚的可什么都敢做!”
小姑娘面容无辜稚嫩,可说出的话却半点都不嫩气,反而带着一种天真的无情。
伍倾城望着姜媃,看进她眼眸深处,黑浚浚的眼瞳,沉沉如渊,没有半点暖意,只有秋雾冰霜般的寒凉。
伍倾城生生打了个冷颤,她抖着双唇,几个字从喉咙里迸出来:“你们,回去!告诉我父亲……我……我陪着姜小美人!”
姜媃满意了,她收了匕首,又摸出帕子给伍倾城擦脸上的血:“这就对了,早点应承,又何必吃这种苦头呢。”
老瓦啧啧两声,他原本以为秦野嫂嫂,当真就像平素那样,娇娇软软的,还生怕被今个这阵仗给吓得哭鼻子来着。
可没想,这小姑娘就跟秦野似的,发起狠来,不遑多让。
上都护府的人马在伍倾城发话之后,缓缓褪去。
不过片刻,官道上就再看不到半个上都护府侍卫和弓O弩O手的影子。
姜媃暗自松了口气,她看了眼老瓦,当着伍倾城的面不好多言,便点了点头。
老瓦一挥手,十来个袍泽兄弟呼啦闪入密林,消失不见。
老瓦蹿出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又折身回来,特意从流朱面前晃过去。
流朱有一只眼睛带着玄色眼罩,视野比之正常人要狭窄一些,老瓦竟是拿捏这点,与流朱擦肩而过之时,飞快低头隔着面巾,轻擦了下流朱面颊。
流朱眸光一凛,想也不想手头绣花针嗖嗖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