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顿了顿,孺慕地挽着老夫人顾氏臂弯,娇娇软软的道:“老夫人,三少爷去之前,要我好好照顾小叔,虽然今天四少爷说了不好的话,可小叔是真动了手,我替小叔给大伯娘陪不是。”
说到这,她眼巴巴地瞅着罗氏:“大伯娘,你就原谅我家小叔,不要打断小叔的手脚,也不要再去掀三少爷的棺材盖子理论,搅的他不能安息。”
这话还得了,顾氏眼神陡然犀利:“你这恶妇,敢祸及我秦家子嗣,简直歹毒!”
顾氏面色铁青,从前她只知罗氏跋扈善妒,却不晓得她居然这般蛇蝎心肠。
“来人,给我按住她,今个我非得请出家法。”老夫人跺了跺拐杖,义愤填膺。
罗氏脸上闪过惊慌,兴许是终于晓得怕了。
她色厉内荏地瞪着姜媃,咬牙切齿的道:“你个挑拨离间的贱蹄子,早晚要你好看。”
这还当着老夫人顾氏的面呢,罗氏依然如此嚣张。
顾氏痛心疾首,情绪波动太大,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按着她,按着她,往死里打!”
罗氏带来的仆从不敢上前,可顾氏身边的得力老婆子没顾忌,三两冲出去扭着罗氏手,将她压到地上。
“你偏心,你偏心!”罗氏挣扎吼着,发髻散了衣衫乱了,狼狈如狗,“干脆叫秦五杀了我们一房得了,你死了儿子,又死了孙子,还要你大儿和其他孙子一起陪葬么?”
字字刺骨,句句诛心,老夫人顾氏似乎承受不住,脚下踉跄倒退半步。
姜媃眼下确定,罗氏就是个蠢货,闹腾到这样的地步,她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扬起一副受了天大冤枉和委屈的小脸,真真是个小受气包。
“老夫人,”她轻轻拉住顾氏袖子,“您不要怪大伯娘,我不怨她,想必小叔也不怨,毕竟大伯娘是看我年幼管不好二房,心急如焚心直口快而已,府中中馈都是大伯娘管着,往后我还要仰仗大伯娘,跟大伯娘学呢。”
顾氏猛然想起,罗氏掌着中馈,她又这样刻薄恶毒,往后二房的日子该咋过?
想到此,她眼底浮起厉色,铁了心今个要给罗氏教训,省的她无法无天,指不定哪天就连她都不放眼里了。
“我亲自动手!”顾氏撩起袖子,一扬拐杖几步到罗氏面前,照着她屁股就抽了下去。
“啊!”罗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眼泪鼻涕一下横飞,糊满整张脸。
老夫人咬着牙,接连又狠狠抽了几拐杖,气喘吁吁的道:“罗氏,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滚出秦家,我秦家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罗氏瘫在地下起不来,顾氏半点没留手,姜媃估摸着几拐杖下去,罗氏短时间怕是下不来床了。
她提着丧服裙摆缓缓走过去,在罗氏面前站定蹲下,点漆如墨的眼瞳黑浚浚的,像是看不到底的无波古井。
与之相反的,她脸上表情恳切,真挚地望着老夫人求情:“老夫人不要打了,大伯娘身体会吃不消,在三少爷灵堂前闹起来也不好看,大伯娘……”
说到这,她顿了顿,弯眸瞅着罗氏笑起来:“ 知错了呢。”
她说着,顺手摸出罗氏的帕子,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掩,将自个玄色缎面绣鞋尖上那团膈应人的黄色浓痰擦掉。
刚才就说过的,罗氏不擦,她就让她吞回去,看到底是谁恶心谁!
“大伯娘不要哭了,老夫人一会就给你找大夫,绝对不会让你身上留下疤的。”她声音轻柔,软若三月春风,拂鬓掠额,让人舒坦。
罗氏异常惊恐地瞪着姜媃手里的帕子:“你……你滚开……”
因着角度原因,老夫人顾氏和旁的仆从都看不到姜媃的小动作,而罗氏还这样不知好歹,气得老夫人又给了她一拐杖。
“啊,痛煞我矣!”罗氏张嘴嚎叫,哭天抢地。
姜媃飞快把手帕往她嘴里一塞:“大伯娘忍忍,我给你擦汗。”
罗氏脸都绿了,支吾着想吐出帕子。
姜媃眼疾手快,忙用力捂住她嘴,语笑嫣然的道:“大伯娘,等大夫来了就不会痛了,都是皮肉伤几天就能痊愈。”
罗氏想吐吐不出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姜媃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尽管喊,看谁会管你。”
话毕,她还委委屈屈对顾氏小抱怨的道:“大伯娘舍不得自个帕子呢。”
老夫人顾氏对罗氏有多失望,对姜媃就有多欣慰,昭儿没了,可还给她留下个体贴纯善的孙媳妇儿。
她把姜媃拉起来,慈爱的道:“你莫给那恶妇求情,过几日昭儿入土为安,无事你就过鹤寿苑来,我孤单的紧,你也好陪我说说话。”
完了,她又说:“直接唤我祖母,再叫老夫人生份。”
这话便是要给姜媃撑腰了!
姜媃从善如流,甜腻腻地喊了声:“祖母。”
“嗳,”顾氏答应的脆声,心头总算开怀几分,她朝罗氏冷哼一声,一脸嫌恶:“还赖着不走,是想扰了昭儿回魂么?”
早被吓傻了的四少爷秦枢和婢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罗氏,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姜媃眸光微闪,嘴角笑意渐次深邃。
她目送罗氏离开,眼见就要踏出中庭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一道影子如饿虎扑食,凶猛迅疾地撞了过去。
姜媃心头咯噔一下,瞬时就觉得要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家”就是婆母的意思。
———
姜媃:大佬,大佬你要干什么?冷静!千万冷静!
第4章 听嫂嫂的
变故就在眨眼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嘭”的一声,秦枢被扑倒在地,连带着把罗氏也带摔了。
姜媃定睛一看,背影单薄的少年像匹孤狼,骑坐在秦枢身上,鸦发垂落遮掩了他全部表情。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偶有寒光闪过。
秦枢看清身上的人,当即哭爹喊娘的怂叫起来:“娘,娘救我!”
那声音尖利失真,显然怕极了,就差没直接尿裤子了。
罗氏顾不得疼,爬将起来就要去撕扯少年。
“噗”拳头和皮肉撞击的声音,少年竟是直接上手,抡起拳头就往秦枢脑门上砸。
“啊,娘……娘救救我……”秦枢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亏得他还长那么壮实,居然是个绣花枕头。
罗氏跳脚,她越是接近,少年下手就越凶,她只得在一丈远的距离站定,不敢再上前。
“秦五,你到底要干什么?”罗氏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
“咔”骨头生生断裂的轻响,少年抬头扫了罗氏一眼,那一眼眸光冰冷,阴森如厉鬼。
老夫人顾氏看不过眼,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秦枢还是秦野那都是她亲孙子,哪个她都心疼。
“小五,小五快住手,莫要打了。”顾氏跺翠竹拐杖,周围的仆从硬是没谁敢上前来拉拽。
兴许这话入了耳,秦野缓缓停手,他扭过头来,散乱的鸦发下,是一张惨白如雪的脸,琥珀眸光从发丝缝隙乍现出来,竟是郁沉如深渊,其中潜藏的凶兽蛰伏蠢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跳出来择人而噬。
妈耶,罗氏这个大傻叉!
姜媃暗自骂了句,不刺激大佬屁事没有,这下好了,大佬年纪再小,可你大佬还是你大佬啊!
果不其然,秦野直起点身,勾起嘴角,笑容灿烂,可却无比渗人。
“我想杀了他。”轻描淡写的五个字,顿让众人脸色大变。
姜媃毫不意外,往后秦大佬杀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半点不费力气。
“秦五你敢!”罗氏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会她才看清秦野手里真的是拿着把匕首的。
秦野看都不看她一眼,手头匕首寒光闪烁,锋锐尖利。
他拿着在秦枢脖子边比划,似乎在寻找下刀的角度。
“别,五弟别杀我,我不想死,我往后再不乱说了……”秦枢眼双腿一抖,一团诡异的湿润水痕从他袍摆上浸出来,还带着隐隐的骚O味。
他竟然被吓的失禁便溺了!
顾氏叹息一声,好言好语的道:“小五,你四哥晓得错了就暂且饶了他,祖母也明白你们二房吃了很多委屈,祖母给你保证,往后不会了,你先放下刀子。”
她说完这话,还把姜媃推出来:“昭儿媳妇,你也劝劝。”
姜媃懵着一张脸,无力吐槽。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莫名情绪下脱口而出:“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他注定要死你手里。”
老夫人顾氏:“……”
姜媃:“……”
她要说她不是故意的,他们会信吗?她真没说谎,就是话说的快了点。
里,秦野第一次出场的时候,有过这么一句描写——
“秦野,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在十二岁,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偷摸到二房的四堂兄秦枢揣倒在地,然后捅了无数刀……”
起因没有提,只说了结果。
“……你……小叔……”姜媃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说,“不要杀人。”
声如蚊呐,仿佛被吓坏了。
秦野看过来,嘴角的笑意一敛,少年眉目阴沉的气质宛如浓雾席卷上来,唯有那双鎏金眸光闪过点滴不为人知的波动。
在秦野的目光下,姜媃紧紧抿着唇,双腿有点发软,表面看似还稳得住,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急!在线求助怎么尬劝反派大佬弃恶从善?
姜媃恨不能往论坛上嗖嗖发个求助帖子,但现在是秦野眼不眨地看着她,手里匕首一转,轻飘飘的往秦枢脖子上划了一刀。
“啊!”罗氏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她惊慌的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只有靠着婢女。
那一刀其实不深,只割破了秦枢的皮,细线般的鲜血缓缓渗出来,也没流多少。
秦野对姜媃又扬起了更为耀眼的笑脸,不带恶意和森冷,有着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干净和朝气。
“凡是惹小嫂嫂讨厌的人,都该死!”他像是在抱怨家常,没有戾气,跟撒娇似的,然而锐利的刀尖下一刻就对准了秦枢的眉心。
姜媃眼皮一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罗氏反应过来,推开婢女摇摇晃晃地冲到姜媃面前,用力拽着她手示弱哀求:“姜媃,大伯娘错了,大伯娘再也不敢了,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小四。”
老夫人顾氏也是小心翼翼的软语恳求:“昭儿媳妇,都是同宗兄弟,你快跟小五说说,莫要动刀子伤了和气。”
这两人毫不怀疑秦野是真做得出杀人的事,毕竟从前他性子就暴躁又乖戾。
姜媃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她根本没法把秦野当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来看待!
在她眼里,现在的少年秦野和往后的变态大反派就没区别,里他的手段想起就让人不寒而粟。
况且她和秦野话都没说上过几句,凭什么他会听她的?
可老夫人顾氏和罗氏却不那么认为,两人希翼地望着她,殷切巴巴的。
姜媃吞了口唾沫,慢吞吞地挪蹭过去。
从始至终秦野都看着她,不催促也不着急。
半丈距离的时候,秦枢仿佛瞧见了希望,嘶声竭力的哭喊着:“三嫂救……”
秦野表情陡然阴沉,想也不想,反手就给他一拳头,让他噤声。
姜媃瑟缩了下,手心汗濡濡一片,冰凉的很不舒服。
她近乎催眠的做心理建设,好歹大佬如今才虚岁十一,搁现代那就是个小学鸡,而我是个成熟的十八岁成年人了!
众人就见娇娇的小姑娘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到少年面前,犹如靠近慵懒老虎的兔子,先是试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老虎毛爪子上。
姜媃用生平最软最甜的声音,绵绵糯糯的喊:“小叔……”
她还松松抓着他手腕,结果手太小抓拢不下,只得滑下去揪着对方袖角:“不要杀人,好不好?”
秦野目光落在袖角那只细白的小手上,白生生的指头尖上泛着一点春桃薄粉,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小小的圆圆的,精致又好看。
他记得这只手从前递过一块松子糖给他示好,不过那会他一心认为她是来跟他抢胞兄的,很是不喜。
见秦野没吭声,姜媃冷汗都下来了。
她讪讪松了手,苦兮兮地回望老夫人顾氏和罗氏,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谁想,一只阴冷有力的手忽的捉住了她的细腕,好似毒蛇在缠绕攀爬。
姜媃浑身一僵,大佬……大佬想干什么?
“听嫂嫂的。”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白到几乎透明的软耳廓边,拂试不去,存在感特别强。
姜媃偏了偏脑袋躲开那气息,手心一重,她低头——秦野竟是将那把匕首塞给了过来。
她克制住想一把甩开的冲动,战战兢兢的问:“我……我能不要……”
秦野阴沉沉地看着她。
“不是,喜欢!我很喜欢!我想要!”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立马改口,还将匕首死死抱在了怀里。
姜媃欲哭无泪,她既没捅腰子的习惯,也没割喉咙的癖好,所以大佬给她匕首干嘛?
秦野谁都不理会,粗暴地拽着姜媃,二话不说进了灵堂。
罗氏适才敢扑到秦枢身边:“我儿好惨啊,真是命苦……”
她抖着手,边扶起秦枢,边用袖子给他擦脖子上的血迹。
秦枢被吓得半死不活,劫后余生地抓着罗氏,老半天都爬不起来。
老夫人顾氏叹息一声,无奈挥手道:“回,往后无事别过二房来,小四也避着小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