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吃完最后一口布丁,将信封取下来。被咖喱酱汁和植物油浸透的信封依旧边角又尖又硬,她打开被火漆封住的取信口,斜着将里面的厚实信纸抽出来,信纸已经走了一半,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她愣了愣,干脆将整张信纸都从信封里抽离而出,抖落开的羊皮信纸上蔓延着大片的单调淡棕色,像是被烈火燎原后衰颓的不毛之地,荒凉冰冷到起不了一丝生机。
唯一的短语矗立在信纸正中央,色彩浓重笔锋锐利,肃穆得让人想起某些碑刻铭文。
“Merry Christmas.”
没有一般信件开头惯有的称呼问候语,没有结束时用于寒暄客套的结束语,甚至连一句表明身份的话都没有。
整张信纸,这是唯一的话。
奥罗拉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寄信人是谁,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塞了回去,放进包里。
“奥罗拉,谁给你的信啊?”沃克斯好奇地问道。
小姑娘耸耸肩,用叉子叉起面前还流淌着香甜汁液的蜜色鸡肉,面不改色地回答:“梅林吧。”
餐桌一下子变得诡异的安静。
奥罗拉一边吃着鸡肉喝着南瓜汁,一边回想着那封信上简洁得没有办法再简洁的短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能把圣诞快乐写得这么阴气森森的人,大概除了他们那位同样阴气森森的魔药教授以外,不会再有别人了。他就是有那种把任何句子都写出碑文味道的能力,这毋庸置疑。
可是教授,您写两个表示您名字的缩写在结尾都这么困难吗?不怕您的收信人认不出来是谁寄的信?
奥罗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脑海里莫名其妙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回答:
你总会认出来的。
好吧,确实是这样。有着这样写信风格的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可问题是,她不应该知道对方的写信风格的不是吗?
那么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奥罗拉一下子有点迷茫了。
……
圣诞节以后,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上课程序。有了前半学期的适应,后半学期的课程应付起来就相对没那么困难了。
时间在复活节彩蛋和慢慢回春的大地散发出的各种花香里度过,斯莱特林在这一学年里得到了学院杯。整个餐厅上空的旗帜在邓布利多挥手之间,变成了满眼的丝绒绿和银色巨蛇,绿色的悬垂彩带招摇得像外面新抽条的柳枝。
奥罗拉将自己缩得更低,专心应付眼前的螃蟹壳,不去看头顶的绿色旗帜。
不是她对斯莱特林有什么偏见,只是她对蛇这种东西有很大阴影,尤其是当满屋顶都是蛇的时候,她只感觉头皮发麻,脖颈爬满鸡皮疙瘩。这绝对是彼得森家那三胞胎给她留下的最大阴影。童年创伤总是很难被治愈。
霍格沃茨的暑假就要来了,大家相互之间都在招呼一定要在暑假保持通信,要么三三两两约出去玩。
卡洛琳一边收拾着寝室的行李,一边问奥罗拉暑假有什么打算。奥罗拉想了想还真没有,不过她有意向去对角巷看看能不能找个不太复杂的兼职,毕竟她想要在霍格沃茨上完学的话,不去找工作是不行的。
就是不知道巫师届有没有“童工犯法”这个概念?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迎来了暑假。结束的那一天,除了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和麦格教授的变形课还算得上纪律尚可以外,其他老师根本压不住这群早就已经把心思放飞得和窗外的白鸽一样自由的学生。
最后一节课是斯普劳特教授的草药学,宽和善良的院长很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即使课堂再闹也没有扣分,只要那个学生没有失控到跑出教室,或者把手伸进还没来得及换盆的曼德拉草的嘴里。
尽管已经是夏天,这片漂浮在大西洋的绿色大陆却还是算不上多热,最高温也就七十华氏度(二十摄氏度多一点)左右。
奥罗拉来上课的时候还穿着刚来霍格沃茨的那件套装,浅灰色长袖T恤和松绿色工装立领短袖。茶卷充当起了小姑娘的头绳,把奥罗拉的一头淡金长发松松地圈在背后,留两片碧绿的叶子时不时动一下。
其实沃克斯倒是和奥罗拉说过一起回家的想法,毕竟如果只是因为学费的问题,那么完全可以选择就在他们家的汽修店打工。不过奥罗拉在了解了一下麻瓜货币和巫师货币之间的汇率后,果断枪毙了这个提议。
于是在假期开始之前,奥罗拉去了一趟斯莱特林休息室,当然只是站在门外等着,她还没有那个勇气敢一个人走进去,而且斯莱特林们看起来也不愿意让这个外院的学生进到他们的休息室来。
奥罗拉一直不太明白这是不是斯莱特林的传统,明明赫奇帕奇也是在地下,但是他们的休息室非常明亮,奶酪黄的主色调和斯普劳特院长时不时拿来装点用的新鲜花朵,让整个休息室看起来温馨极了。窗外随处可见摇曳的蒲公英和各种鲜花。
可是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却总是很阴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水底的原因。事实上不只是休息室,包括他们那位年轻院长的办公室和魔药课教室,都透露着一种让人压抑的阴暗。
奥罗拉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苏尔就像只花蝴蝶一样飞落了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银蓝色的短裙,浅棕色的头发被随意妩媚地扎成一个辫子垂在左胸前,有许多银色的小星星点缀在发丝上,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漂亮。当她穿过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的时候,几乎将整个阴暗的水下世界都照得发亮,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
看来格兰芬多们说得没错,虽然斯莱特林在很多方面都让人不服气——尤其对他们来说——但是苏尔·加西亚是年级公认的级花这件事,大家出奇地一致同意。奥罗拉不止一次看到那位斯莱特林的级长,亲昵地称呼苏尔为他们银色巨蛇头顶最闪亮的一块宝石。
“找我什么事啊?”苏尔说着,打量了一下奥罗拉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穿着开学的那套衣服?”
“你怎么知道我开学穿的什么衣服?”奥罗拉抓重点一向很准。
“嘿嘿,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父亲以前就是赫奇帕奇的学生?所以我当初一直以为我会进赫奇帕奇。分院帽说我进斯莱特林的时候都把我吓了一跳。”苏尔灿烂一笑,漂亮的眼睛线条微微弯曲,迷人又可爱,“所以我后来在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就会格外关注一下赫奇帕奇的新生。更何况……”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我们院长的介绍时间,当着全校人的面喊了一句‘有鬼’,我想不记住你都难啊。”
“……”奥罗拉抽了抽嘴角,从来没意识到过这件事原来影响这么大,“希望你们院长不要记得这种小事才好啊。那你妈妈呢?她是斯莱特林吗?”
“不是,我妈妈是媚娃。”苏尔说,“话说回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的。把你不是说过你是霍格沃茨情报收集站吗?我是想来打听一些事情。”奥罗拉说着,苏尔自信地扬了扬眉毛,那张漂亮的脸因为这样的动作愈发生动起来。
她了然地点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吧,看上哪个帅哥了,我保证半天时间就能把他的身世底细全部搞到手。”
看来分院帽把她分进斯莱特林是有道理的。这种强大的人际关系和信息收集能力,对于以“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为信条的斯莱特林来说,很有用处啊。
“不是这样。”奥罗拉无奈地笑了笑,“我是来向你请教一下,对角巷有没有提供暑假工职位的店铺?还有就是,哪些店铺愿意收留十一二岁小孩子的?”
“巧了,你来之前也有一个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苏尔眨眨眼,说。
“谁啊?”
“贝芙莉·格林伯格小姐。”
十分钟后,奥罗拉拿到了一份关于暑假工职位信息的单子,登上了离开霍格沃茨的列车。苏尔临走前特意嘱咐她,如果实在没有愿意去的店铺,宁愿回麻瓜世承受毫无人性的汇率也不要去翻倒巷。
“混蛋流氓最多想着扒了你的衣服,翻倒巷那群家伙不仅想扒你衣服,还想扒你的皮。”苏尔尖刻而形象地说道,“你除非想不开,千万别去那个地方。当然如果是我,就算想不开也不会去那里。”
“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暑假后见。”
“暑假后见。”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更新,最近拉肚子拉了几天,事也多,实在抱歉。
虽然以前说过,不过我觉得还是再说一遍吧。这篇文是慢热节奏平淡风的,前期女主年纪太小,只能刷脸,两个人互动不会很多。而且教授这种慢热型的,感情线撑死也快不起来,至少我是写不出来……后期女主十四五岁了,两个人的对手戏就越来越多了,前期就是刷脸和铺设剧情。
第15章 翻倒巷
最终,奥罗拉在一家魔法宠物店找到了一份暑假工工作。店主是布伦特太太,一个有着亚麻色蓬松卷发的老妇人,眼睛是凹陷的黄褐色,带着一副很厚重的水晶眼镜,总是披着一件已经褪色的拼花粗针织的干净羊毛披肩,哪怕在七月份的时节里也是如此。
奥罗拉能得到这份工作实在是巧合,但是也并不完全是意外。因为当她走进这家店的时候,所有的魔法宠物都安静下来了,齐刷刷地望着她。布伦特太太发现这个小姑娘有种能够轻易接近这些脾气古怪的小东西的能力,平时自己两天才能把每个魔法宠物的健康检查完毕,奥罗拉一上午就能做完,因为宠物们都很配合。
布伦特太太完全找不到拒绝这个小姑娘的理由。
就这样,奥罗拉在对角巷的这家魔法宠物店呆了大半个月,每天做的就是给宠物们清理笼子和喂食,确保它们的健康。托这段经历的福,她已经把清洁咒的咒语背得炉火纯青,就是没办法实践。
每一个新生在离开霍格沃茨以前都被严厉警告不许在校外使用魔法,否则就面临着被开除的风险。奥罗拉可没有想过要去试探魔法部的执行力和灵敏度。
布伦特太太是个优雅细致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古老而有涵养的家庭才会有的从容和仪态。这一点从她的着装细节就能看出来,她的衣物大多数都不是崭新华丽的,但是一定是整洁而得体的。就算是裙摆的边缘都能做到一尘不染,每一丝卷发都在它该在的地方。即使店里再忙,每天下午的三点半也是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时间。
老太太钟爱红茶,每次必配的一定是水果酥饼,里面夹有甜腻的干果,外面再撒一层薄薄的糖霜。奥罗拉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肯定她的这位雇主一定会和邓布利多校长有共同的甜食话题。
在已经连吃十来天甜到忧伤的水果酥饼以后,奥罗拉主动提议由自己来准备下午茶点,因为她发现老太太只会做这一种饼干,这简直就是噩梦。
感谢赫尔加·赫奇帕奇的厨艺天赋辐射到了大部分赫奇帕奇学员的身上,奥罗拉利用现有的材料,做了几份苹果肉桂饼干和浓茶饼。这样才总算不用在每天的下午茶时间里,心里的小人都得一边默念着邓布利多的名字,一边画着虚无的十字。
魔法宠物店的生意旺季是每年的七月份,那时是霍格沃茨的新生潮。每个收到入学通知书的小巫师们都和他们的监护人或者老师一起,在短短几天内涌向拥挤繁华的对角巷,把原本就狭小弯曲的小巷堵得更加拥挤。
贝芙莉的打工地点是对面的丽痕书店,接待员把一张张订书单折成千纸鹤,然后让它们接二连三地飞到贝芙莉手里。棕发女孩一天到晚在各个书架间穿行,有时候还会遇到高年级需要买的一些脾气古怪的书,得花很大力气才能让它们乖乖跟着买主走。
印象中,贝芙莉遇到过的最难缠的书应该就是那本《妖怪们的妖怪书》了。它们因为凶狠成性,甚至不得不被集体关在一个特质的铁笼子里相互撕咬,而经理则需要一遍一遍地用魔杖将那些即将被同伴撕碎的书救出来再复原。
所以贝芙莉已经习惯了将头发绑起来,再带上一顶巫师帽将它们都保护住。这个办法很有效,毕竟你永远不知道你经过的书架上,会有些什么极富恶趣味的书。
上个周就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新来的拉文克劳女生因为没有束发,已经被迫和她那头柔顺飘逸的金褐色发丝说再见了。她现在每天看着镜子里头发只有齐耳短的自己,眼睛红得就像刚用洋葱敷过了一样。
至于《隐形术的隐形书》,梅林才知道它们在哪里。
但是这都不是让贝芙莉烦躁和不悦的原因。
她真正不乐意的是那位每天都会来书店里做他的新书宣传签售会,然后大肆夸耀自己写在书里的传奇经历,并且外套永远拿来风骚搭肩还爱拨头发的洛哈特先生。贝芙莉欣赏不来一个男人对于西柚色衣服的钟爱,就像她也欣赏不来洛哈特对每个接近他的人都露出的愚蠢微笑。
总之,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细节都在表明他的浮夸和不切实际。而贝芙莉因为从小跟着师父游历英国的关系,在他出现的第二天就很不幸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偏偏他的书迷和预言家日报的记者们似乎发现不了似的,每天来的人数几乎要把这间不算宽阔的书店挤爆。
暑假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对角巷已经没有那么热闹了。只有少部分才存够钱的新生会来对角巷买开学要用的东西。
奥罗拉在这段时间一直和沃克斯保持着通信联系,他会给奥罗拉寄一些照片和在家捣鼓发明的机械小玩意儿过来,奥罗拉则会回赠几份手工饼干。
日子被放进河水的白纸船,在猫头鹰和猫咪们的叫声里,在一杯杯纯透馥郁的红茶里,在一盘盘香气怡人的烤饼里慢慢朝前滑行而去,过得摇摇晃晃又安稳无比。它永远朝着前方,却不知道下一站会是经过什么样的光景。
奥罗拉每天坐在魔法宠物店的落地窗前的高脚凳上,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听着布伦特太太念叨她年轻时崇拜的神奇动物权威,纽特·斯卡曼德的种种事迹,那是她决心开这家魔法宠物店的原因。奥罗拉猜想老太太这么待见自己的原因,估计也是因为她的天赋和纽特的差不多。
她忽然对这位和自己隔了几十年时光,却拥有同样天赋的前辈有了一些好奇。
时间滑进八月份,伦敦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晴朗天空里能够一眼看清树木的山峦全都被烟雨抹去了模样,只剩一个单薄的蓝青色轮廓还能看见。对角巷的每个店铺都被迷蒙在雨雾里,严重阻碍了来买东西的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