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的。除了父母以外,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放松和坦诚地说过这些,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那看来我得把斯卡曼德先生引荐给你了,这样你就有第二个可以随心所欲说话的朋友了。希望他老人家不要被我们两个烦死。”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缠在伊莱亚斯手臂上的花斑蛇被两个人的笑声吓到,扬起头一脸痴呆地看着他,吐了吐信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好。”他伸手刮一下花斑蛇的头,惬意地朝还覆盖着一层白雪的地上躺下去,碧蓝色的眼睛几乎和头顶的天空颜色融为一体那样的明媚璀璨。
说真的,奥罗拉之前就发现,伊莱亚斯的眼睛颜色有点像赫尔加。
“什么真好?”她问。
“能遇到你真好。”青年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奥罗拉不由得一怔。
“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要和我父亲还有爷爷他们一样,一直隐藏着自己,即使将来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也要思前想后再三权衡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对方。”
“那……你爷爷告诉了吗?”
“没!而且他去得早,所以我父亲当初展现出蛇语天赋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奶奶吓死,还以为当初在医院抱错孩子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才确认真的是亲生的。”
“噗——!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奶奶就天天对着他的照片骂他,说什么自己相信了他一辈子,结果连这个都不知道,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骂着骂着就哭了。”
就像玛丽安有时候情绪崩溃的时候也会扔那些属于埃蒙德的东西,把它们砸得乱七八糟。然而冷静下来以后,她又会特别慌张和心疼地把它们都一一仔细收回来,如果弄坏了什么,她就会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缩在角落里一直哭,奥罗拉则会跪在她旁边抱着她一直哄劝。
“她一定很爱你的爷爷。”
“是啊,我觉得也是。她后来年纪大了,有些记不住东西了,见到我和我父亲都叫爷爷的名字,而且只吃我父亲喂给她的食物。”
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红杉的光秃秃枝桠在头顶的天空中横斜而过,面前是满湖的白色浮冰,深绿的湖水在碎裂的冰面下涌动,银色的水纹如鳞片,波光粼粼的美丽。站在这里的时候,过高的海拔高度总给人一种能伸手触摸到天空的错觉,橙黄的光晕被白云遮掩住,更远的地方,有几缕灿烂的冷金色在蓝色天幕的另一边挣扎,把云彩绘染得清透。
“话说回来,你毕业以后打算去哪儿呢?”伊莱亚斯偏头问。从他躺在地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女孩白皙姣好的侧脸,垂顺在肩膀上和脸颊旁的金发。她的眼睛躲藏在半透明黑纱的背后,依然有掩盖不住的细微光芒,像夜幕沉沉下的一对珍珠。
“回霍格沃茨去,我希望能去那里当一名教授。”奥罗拉想都没想就回答到。伊莱亚斯惊奇地看着她:“啊?你就只想当个教师?”
她笑笑:“是啊,我没什么太高远的追求。上学季就当老师,暑假就去世界各种地方找各种魔法生物。这就是我的理想。”
伊莱亚斯坐起来,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摸摸花斑蛇的头:“看来霍格沃茨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很好。”奥罗拉不假思索地说,眼神在黑纱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柔软下去,映满天光云影,山水温柔,“一切都很好。”
“那看来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得去一趟,看看你这么喜欢的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才行。”
“当然。你如果要来的话,我给你当导游。”
“就这么说定了啊。”
“就这么说定了。”
……
六月。
奥罗拉在伊法魔尼为期一年的交换生活就要结束了。她的行李不太多,很早就已经收拾完毕,就等着月底的时候,学校举办完交换生欢送会然后返校。
按照协议,所有交换来的孩子都会比本校毕业生先一批毕业,伊法魔尼会根据每个人的成绩来决定是否授予毕业资格。如果成绩达到,那么交换生将会同时得到两个魔法学校的毕业认可。
奥罗拉算了一下,按照这个时间安排,自己从这里回去以后,还能赶得上去参加霍格沃茨的正式毕业典礼。
在欢送会即将举办的前夕,她最后检查了一次自己的行李有没有遗漏,然后将这一年来斯内普写给她的回信再翻出来看了一遍。
自从去年圣诞节那件事以后,奥罗拉原本以为斯内普可能就不再会对自己的信每封必回,然而斯内普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每次回信都有事说事,没事就一两句非常正式且简洁的话。
唯一的区别是,每封信的结尾处会多一句,“望,顺遂安康”。
这就足够了。奥罗拉想。
她明白他的顾虑以及过往经历的深刻影响,所以也不想逼迫他给出什么忠贞沉重的承诺和清晰明确的态度,只要能让奥罗拉感觉到他的默认就好。她愿意陪他一起沉默无声地忍受过所有黑暗,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以后,他们的事情也会有一个结果。
第二天,欢送会举办得很顺利。奥罗拉在结束后去了魅影酒吧,纽特和蒂娜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比起山顶的凉爽,这里的气温多多少少要比伊法魔尼高一些,不过躲进阴凉处以后还是会好很多。奥罗拉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在靠窗的桌子旁朝她挥手的蒂娜:“这边!”
她跑过去,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晶莹汗珠:“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吃完午饭以后。”纽特习惯性地单手抄在裤袋里,“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奥罗拉端起面前的冷饮喝一口,又有些叹气,“可惜了,这次来这里什么都没找到。”
“事实上,没有找到也是个好消息。”纽特安慰她,一向轻快细滑的语调变得有点磕绊,他不擅长这个,“邓布利多一开始就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们人手这么多都找不到,其他人想要找到就更困难了,毕竟这牵扯到跨国的两个家族。不过通过冈特家族和吉迪恩家族这件事,我们也把斯莱特林的一些事弄得更清楚了。凤凰社似乎通过这条线索发现了另一个魂器的下落,还在追查当中,我想……应该快找到了吧。”
“什么魂器?”奥罗拉惊讶地问。
“好像是跟斯莱特林的家徽有关系。”
斯莱特林的……家徽?
奥罗拉想了一会儿,想起在斯拉格霍恩记忆里,那枚被少年时期的伏地魔戴在手上的戒指:“那颗宝石?”纽特听到她的话,有些不解:“你知道斯莱特林的家徽是什么?”
“噢……呃,之前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奥罗拉搪塞过去,“不管怎么样,能有线索帮到凤凰社就行,我就当来美国旅游了。”
“旅游顺便还能得到伊法魔尼的学业认证,你这趟来得不亏。”蒂娜微笑着说。
“说得也是。”
在酒吧里稍作休息吃完午饭以后,他们来到了美国的国际传送站里。今天的人不算多,大厅看起来格外空旷,整个传送站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派金属色的冷质银白,烫金的符号纹样在半空中闪闪发光,看起来有点麻瓜们拍摄的那些科幻电影里的感觉。
引路的巫师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白手套,礼貌而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带路引着他们往里走。没走几步,大厅里突然有人叫了奥罗拉一声。
她茫然地回头,看到伊莱亚斯正站在大厅中央,显然是刚刚幻影显形过来的。他穿着一件左肩有浅紫色字母印花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敞开着两颗,灰蓝色的牛仔裤,身形利落而修长,墨发黑如生漆,蓝色的眼睛格外明亮。
“伊莱亚斯?你怎么在这儿?”奥罗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对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银色的手链,吊坠是水蛇院的院徽,一条抽象化成三瓣花的长角水蛇,头顶有一颗小小的深绿色宝石。
他将手链放到奥罗拉手里,笑容轻松大方:“送你的毕业礼物。记得你答应过我,如果我有一天来到霍格沃茨,你会当我导游的。”
“导游是肯定的,但是这个实在……”奥罗拉拿着那条手链,“我不能收这个……”“你就拿着吧,都说了是毕业礼物。而且你要再磨蹭就赶不上回去了。”他固执地把奥罗拉的手合上。
“那……”奥罗拉犹豫一会儿,把去年从对角巷买来的一串绿幽灵水晶挂坠从挎包拉链上取了下来递给他,“抱歉,我实在没准备。我想等我回去以后,会挑一个更好的给你。”
“足够了。”他接过来,“再见奥罗拉,一定会再见的。”
“一定。”
说完,奥罗拉转身和斯卡曼德夫妇一起,消失在了国际传送站里。
……
1990.八月二十日.霍格沃茨
从邓布利多的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落日正好悬在遥远群山的脊背上,整个天空最明亮的地方全是浓郁热烈的玫瑰色。那是一种浪漫到极致的色彩,像盛装新娘身上的婚纱,从最深厚的地方逐渐变得浅淡,最后留下一抹柔软温澈的淡桔和浅金。
英国鲜少有这样灿烂的落日余晖,醇厚的暮光将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朦胧虚幻的红晕,归巢的鸟从四面八方飞来,热风送来黑湖人鱼的空灵歌声。
奥罗拉拿着邓布利多刚刚签好字的聘用书从楼梯上走下来,正好碰到刚刚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斯内普。两个人在遍地的暮霞斑斓中偶遇,不由得同时停下脚步,一个面不改色,一个笑容温婉。
“好久不见,斯内普先生。”她说着,轻快地从楼梯上几步跳下来,冲对方晃了晃手里的聘用书。
自从毕业以后,奥罗拉就加入了凤凰社,并且跟着纽特一起在世界各地跑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也有回来过好几次,每次都一定会和斯内普见面,不过又都是停留很短的时间就离开。她在学着照料和保护各种魔法生物的同时,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斯莱特林魔杖的目标。然而就像梅兰妮说过的一样,也许还不到它出现的时候,其他人无论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
倒是赫布底里群岛上的那棵古树,历经千年以后,已经逐渐走向生命尽头了。梅兰妮有过预测,魔杖随时都会醒来,只是不知道和它共生的另一支会在哪儿。
斯内普挑挑眉,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看来你已经得偿所愿了,恭喜。”
“可惜还是没有找到斯莱特林先生的魔杖。也不知道被谁拿去什么地方了。”奥罗拉遗憾地说着,笑容在暮色里消退一些下去。她在回国之前把头发剪短了不少,原本已经垂到腰际的淡金长发变成了中长发,发尾微微卷曲着,偏分的刘海轻轻扫在侧脸边,一身素黑长裙,腰带束出纤细的腰肢,还穿起了两英寸高的高跟鞋。
十九岁的年纪就进入霍格沃茨任教,她估计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了。
“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不管魔杖在哪儿,总之别和黑魔王扯上什么关系才好。”她说。
两个人沿着走廊慢慢朝前走着,走廊的岩黄色石头墙壁很干净,带着天然石料的凹凸不平,一些画像在画框里悠闲自得地看着书或者品茶。一到日出日落的时候,光影就会因为石料的不光滑而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无规则的怪画卷,带着种奇异灰蒙的美丽。
走上因为前两天的大雨而还有些潮湿松软的草地的时候,奥罗拉显得更加小心谨慎,她的鞋子不适合在这种地上行走。斯内普注意到她的变化,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臂,示意对方挽住自己。
她把手放在斯内普的臂弯里,发丝如阳光洒在他的衣服上:“您最近还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他回答,声音平滑低沉。奥罗拉发现自己要跟上对方的步伐很容易,应该是他调整了自己的速度来适应她。
这个认知在她心里化成一泓温柔的水,有那么一瞬间,奥罗拉忽然很想就这么挽着斯内普的手臂走下去。时间也好,空间也好,未来也好,过去也好,通通都不要去在乎了。
只剩身边这个人就好。
这个念头在心里涌动着,促使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尖从斯内普的衣物上刮擦而过,引来对方的侧目:“怎么了?”
“没什么。”奥罗拉抬起头冲他笑一下。
有些事情,他们一直都非常默契地不去说。即使奥罗拉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只要有空回来就必定会和他见面,即使她有时候寄回来的信只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日常和几张照片,而斯内普每次都一定会或长或短地回复。
再等等吧,她想。
至少……
奥罗拉将目光流放到视线能够到的极限,那层烟色雾霭和绮丽残阳相互纠缠的地方,天光云影变换如迷梦。手却慢慢地,试探性地朝前,触碰过斯内普袖口处的金属扣子,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斯内普的身形僵硬一下,呼吸和脚步的节奏有一刻的错乱。然后他很快调整到和平时无二的样子,也没有转头去看过对方,只是轻轻地动了下手指,和奥罗拉的手指交扣在一起。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对视,也没有再有其他的动作。
夕阳逐渐沉沦下去。
……
八月底的时候,奥罗拉去了一趟魔法部和圣芒戈,去看望自己的好朋友们。沃克斯毕业以后去到了魔法部的神秘事务司工作,而贝芙莉则意料之中地去了圣芒戈,并且很快成了那里最年轻有为的治疗师。
根据比尔的友善提醒,这两个人目前正处于约会状态。
“你那时候去了伊法魔尼没看到现场,简直太可惜了。”比尔给奥罗拉写的信中写到,“沃克斯的魔杖可是个有脾气的家伙,你知道的,黑胡桃木的特性,只要沃克斯一做出欺骗自己的事它就立刻罢工。”
“他一直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去约贝芙莉才好。毕业舞会上,明明生气贝芙莉答应了来自另一个斯莱特林男孩的跳舞邀约却死不承认,总是拖延拖延再拖延。结果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