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临走前给了奥罗拉一个小松木盒,里面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怀表,背面刻着缠绕华丽如蔷薇枝蔓的花体字——“献给我最爱的奥罗拉,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像‘极光’那么美好而绚丽”。
奥罗拉,就是极光和曙光的意思。
西里斯蹲在台阶上,看着那个捧着怀表沉默不语的小女孩,说:“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等你再长大一点,去到霍格沃茨学习了,就知道你父亲所在的那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了。”
“他也是在那里读书的吗?”奥罗拉歪着头看着他问道,“你知道的,我爸爸。”
“是的。”他回答,“他是当时拉文克劳的学生,在拉文克劳相当有名。”
“这样啊。”
暗淡的路灯灯光灰蒙蒙地扑落在两人脚下,屋顶和门前的茂盛树冠阴影在这种有气无力的光线里几乎要垮塌下来,而西里斯和莱姆斯也最终告辞。
此后的三年里,他们时不时就会来到菲尔德家探望玛丽安和奥罗拉。奥罗拉从他们那里知道了许多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父亲的事,同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和她一样生活在麻瓜世界的小巫师。
奥罗拉第一次接触麻瓜这个词的时候,总是把它念成玛戈。不过由此以后,奥罗拉再遇到彼得森家那几个讨人厌的小男孩的时候,就多了一个骂回去的词。看着他们一脸迷惑不解到恼羞成怒的样子,奥罗拉觉得相当开心。
这三年里,西里斯从来没有缺席过奥罗拉一家人的生日和圣诞节,即使是已经故去的埃蒙德的生日也不例外。他成为了奥罗拉眼里的百科全书,无论自己问什么问题,他都能给出一个或诙谐幽默或严肃认真的答案。
奥罗拉对于巫师世界的最初印象就来自于西里斯·布莱克的描述,一个朦朦胧胧却精彩纷呈的异世大陆。西里斯很早就告诉奥罗拉,并不是所有的巫师都是好人,而且那个世界和麻瓜世界一样复杂,斗争不断。奥罗拉的父亲就是那无数的牺牲品当中的一个。
时间在白雪和骄阳交替之间流逝得很快,奥罗拉在这个全新的世界和躯壳里也逐渐适应了下来。她慢慢习惯了这里的雨水和阴天,习惯了这里终年氤氲的苍茫白雾和茂密灰绿的温带森林,也习惯了这里的人除了沃克斯一家以外,对自己的不待见。
奥罗拉说不太上来自己和沃克斯的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她有自己的一个猜测——大概是沃克斯躲在树上,朝那三个恶霸毫不犹豫地泼了一桶机油的时候。
也许是同样没有母亲的家庭环境,让沃克斯更能明白奥罗拉的心情。自从那件事以后,两个孩子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沃克斯热衷于捣鼓各种机械设备,谢瓦利埃家族的机械天分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地传承。在奥罗拉连自行车都骑得摇摇晃晃的时候,沃克斯已经开始自己动手,将那些放在自家仓库里的零件和设备改装一辆性能优越的山地车了。
他们一起骑车到海边,沿着英吉利海峡的沙滩一直去到很远的地方,看着红橙色的夕阳在天空中晕染出大片的迷蒙色彩。灿烂而斑斓的光线将海天的交界线压碎,把深蓝的海面涂抹成波光粼粼的紫色,也给奥罗拉飘散在海风中的淡金色长发镀上一层浅浅的金棕,就像沃克斯盛满霞光的瞳孔颜色。
十岁的时候,奥罗拉的母亲玛丽安因为一场肺炎而在隆冬季节去世。来参加她葬礼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奥罗拉,沃克斯一家,还有莱姆斯·卢平。
可惜到了最后,玛丽安想要和她丈夫合葬的愿望依旧没有实现。奥罗拉替她选择了一处在天气好的时候,一定能见到阳光的地方安葬,因为她记得在玛丽安已经完全下不了床的时候,很多次提起过想要看看外面的阳光。
每到那个时候,玛丽安总是喜欢轻轻地触碰奥罗拉的长发,她说那是她见过最接近清晨初阳的颜色。
西里斯没有来,听莱姆斯说是因为他被关进了巫师界的监狱阿兹卡班,所以没有办法来参加玛丽安的葬礼。奥罗拉听得很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西里斯要被关进去。从来在她眼里,西里斯都是一个虽然性格有些桀骜不驯甚至反叛强硬,但是正义感很强的人,监狱这个词汇怎么看都和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莱姆斯沉默了很久,摸了摸奥罗拉的头没有说话。
自此以后,莱姆斯的出现次数也越来越少,而每次他出现的时候,似乎都看起来比上一次还要疲惫。奥罗拉越来越少梦见那个神奇的魔法学校,越来越多的现实繁琐问题塞满她的神经。有时候她坐在沃克斯爸爸开的汽修店里,因为偶尔的空闲而发呆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曾经做过一个逼真而漫长的梦。
只是有的时候,她还会依稀地梦到有一个高大英俊的黑发少年,带着她悠游地走过普利茅斯的翠绿山头,神采飞扬地跟她说那个充满奇异色彩的巫师世界,告诉她这些都是不能外传的秘密,帮她不厌其烦地纠正着“麻瓜”这个词的发音,朝她描绘着他心里的宏伟梦想,给她展示一两个娱乐性的小魔法。
每次西里斯意气风发地说完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时,都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奥罗拉觉得也许是因为这些话在他心里压抑太久,连说出来都有一种虚幻飘渺的感觉。好像那些话和那些未来,全都会被风卷碎了丢在大西洋的海底。
她不懂巫师世界的磨难和抗争,但是她很懂得如何做一个最好的听众。
梦里的黑发少年身长玉立,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标志性的叛逆笑容,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奥罗拉从梦里震颤一下,清醒过来,厚重的机油和金属混合味缓缓渗透进她的鼻腔,卷走她的残余睡意。
她扬了扬酸痛的脖子,棕色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挂满蜘蛛丝的灯泡,忽然想起——西里斯的眼睛是深沉闪亮的深灰色。
那……刚刚梦里那个人有着的,是谁的眼睛?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对奥罗拉和任何其他生活在麻瓜世界的人来说都非常平常的一天。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奥罗拉就被沃克斯的爸爸代为收养,直到有她的其他亲戚来领走她为止。但是奥罗拉知道这种事发生的概率,绝对不会比行星撞地球高出多少。所以她主动提出在他们家的汽修店帮忙,这样也能省掉他们的一个员工的工资。
也是直到玛丽安去世以后,奥罗拉才明白了自己家里以前的生活开支来自哪里。每个月都有人在按时往家里寄一定的费用过来,从来没有寄信人的详细地址,只有一个奥罗拉父亲的名字缩写,以及收信人。
那天下午正下着雨,奥罗拉从沃克斯家的汽修店里出来以后,想起晚饭的食材还没准备好。于是她穿上雨衣,套上雨靴,改变了自己的原计划,开始朝集市的方向走去。
英国夏天的雨来得实在漫不经心,更多的水分是以一种苍翠泛浅绿的雾气为形态在山间盘旋蔓延的,细密轻柔的雨滴坠落在雨帽上的声音祥和舒缓得就像一首催眠曲。
奥罗拉照例在集市边缘的一家文具店逛了一会儿,她有很强烈的买下各种精美笔记本的倾向,但是问题是她从来不用。不像沃克斯,在他的定义里,只要还有空白页就能够被称之为笔记本,哪怕工整严肃笔记的旁边就是奥罗拉信笔涂鸦的抽象派作品。
逛完文具店后,奥罗拉来到蔬菜摊,选了几个鲜红的番茄和一些莴苣,又买了几个土豆和洋葱,最后还买了一块鸡胸肉和咖喱,打算回去以后做一锅咖喱鸡肉烧来作为便利快捷的下饭菜。有了一锅这样的储备品,她可以连着两天不用再做饭。
带着一身湿重水汽回到家以后,奥罗拉脱下雨衣和橡胶雨靴,开始着手处理那些生鲜的食材。
半小时后,咖喱块已经彻底融化在各种食材里,锅里翻滚着黏稠浓香的褐黄色泡泡,奥罗拉一边耐心等着锅里的汤汁收缩到合适的浓度,一边靠在墙壁上,捧着一本从旧书店淘来的《雾都孤儿》慢慢翻阅着。
这时,一阵敲门声伴随着沃克斯的声音从大门传过来:“奥罗拉,有你的信!”
她的信?
奥罗拉有点奇怪地放下书,走到客厅里开了门,看到沃克斯撑着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有些被雨水弄湿的信使劲甩着:“你信不信,这封信是被一只淋得全身透湿的猫头鹰送来的。”
奥罗拉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那我该说,谢谢猫头鹰·谢瓦利埃先生?”
沃克斯的脸部神经抽搐得厉害,声音都有些变调:“我不是说我是猫头鹰!我是说这封信是一只猫头鹰送给你的。”对上奥罗拉了然和都懂的目光,他觉得太阳穴都痛了:“算了,我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会信。这年头还有用猫头鹰送信的。阿希礼先生下岗了以后,他们邮局的人找个像样的邮差真有这么困难?”
这时,奥罗拉的视线忽然停留在沃克斯背后,“你说的那只猫头鹰,是不是全身深褐色花纹还一个劲儿往窗户上撞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沃克斯说着,顺着奥罗拉的视线朝自己家门口一看,果然看见刚刚那只猫头鹰正在和自己家的窗户进行着殊死搏斗。沃克斯的表情一下子就复杂起来了。
“也许我们都应该装一个信箱了。”奥罗拉平静地提议道,“不然我们新来的邮差先生下次可能只有从烟囱进来了,但是我打赌它一定不会喜欢我家的烟囱,因为我从来没有打扫过。”
沃克斯赶在那只猫头鹰彻底晕过去之前跑了回去,拿到了那封几乎湿透的信。与此同时,奥罗拉闻到厨房里传来了一种不妙的味道,脸色一变,赶紧去抢救她未来两天的晚饭。
收汁过头了,盛在碗里最底层的土豆和鸡肉都起了一层薄脆的焦黑。奥罗拉叹了口气,将信件往《雾都孤儿》里一夹,开始把半糊的食材挑出已经焦黑到不能吃的部分,然后往空锅里加水来软化底层的板结物。
她吃了几口,满嘴的糊焦味和咖喱味交织,然后随手将信件从书里抽出来。同时也很奇怪怎么这个月寄来生活费的信件来得这么早,以前都是按时月底来的。
然而她想错了,这不是什么生活费信件,而是一封入学通知书。
淡黄色的信封摸起来很光滑,那种温和的颜色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阳光和布丁,上面用翡翠绿的墨水描绘着一手漂亮的字体:
普利茅斯,码头镇,1309号小屋,锅灶前的奥罗拉·菲尔德女士收。
奥罗拉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土豆块一下子掉下来了,棕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嚼了一半的东西突然有些难以下咽。
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将那口还没有彻底嚼烂的饭菜使劲吞咽了下去,指尖夹住信封里的纸张慢慢抽离,展现出里面的内容。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奥罗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总之不会是什么报纸或者杂志。她一来不读这些东西,二来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不符合当今影星的挑选标准。
“国际魔法联合会会长,巫师协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魔法师。”
现在她想起来了,西里斯曾经跟自己说过,这个巫师界的传奇。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亲爱的菲尔德小姐,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以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米勒娃·麦格。”
奥罗拉犹豫了一会儿,将另一张纸也抽了出来,纸张快速摩擦的声音无比流畅悦耳。
“一年级新生需要……”
“奥罗拉!”沃克斯的声音再次传过来。这次他和那只猫头鹰一样,选择的是奥罗拉家的窗户来拍打,刮花的玻璃和流淌在上面的漫天雨水并没有将他脸上的惊恐削弱多少,反而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吓哭了一样:“奥罗拉!你看到那封信了吗?”
当然看到了。
奥罗拉打开门让他走进来,顺便将剩下的东西快速浏览完,忽然想起西里斯的话,有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你也收到入学通知了?”
两个孩子把自己手里的信件放在一起,除了名字那一栏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小天狼星少年时期性格略叼,但是始终是个少年而且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个人感觉他对救了自己性命又一直教导自己的人的女儿,会温和一些。
这文里……如果不出意外,小天狼星最后不会死【摸摸下巴】应该吧,我也舍不得。
第5章 对角巷
那只猫头鹰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那天正好是七月三十一日。
比起奥罗拉因为有西里斯和莱姆斯的提前科普,所以接受起来容易得多,沃克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这三天里,他的情绪经历了他人生十一年来的最大波动,也知道了关于他们家的最大的秘密:
沃克斯的母亲,是一名毕业于霍格沃茨格兰芬多学院的女巫。在生下沃克斯不久以后,就一直失踪至今。如今家里,也只有一些她很早以前的照片。
看到沃克斯的入学通知书以后,他的父亲沉默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就回房了。不过根据沃克斯的描述,第二天他做好早饭去叫他父亲的时候,才发现他抱着沃克斯母亲的照片喝得烂醉地缩在墙角,连站都站不稳。
“那你还要去上学吗?你爸爸没同意吧?”奥罗拉和沃克斯并排着坐在谢瓦利埃家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块吃到一半的西瓜,问道。
因为是大清早的缘故,奥罗拉的浅金色长发只被一根水蓝色带波点的旧发带松松垮垮的束着。偏头的时候,有些许发丝从那并不紧致的禁锢里跳脱出来,从前额垂下来贴上她带着果汁水渍的嘴角,被奥罗拉朝上吹气又掀开。
“但是他也没拒绝。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他的想法。”沃克斯好像有些不确定,眉头一直紧皱着,原本就有些凌乱的棕发被他抓得更蓬松了,最后他索性往后靠着大门一躺。十一岁男孩的身高已经欣长得如同盛春时节里的勃发柳条,修长流畅,随意伸直的双腿能轻松够到地面上。
而奥罗拉只能勉强够到最后一节阶梯。
他忽然转头看着身边的玩伴:“奥罗拉,你是一定会去的对吗?”
“对啊。”奥罗拉耸耸肩,声音因为嘴里含着西瓜果肉的缘故而有些含糊不清,“不然我留在这里还能干吗?”
然后,她又想起那封入学通知里附加的装备一览表,抿了抿被西瓜汁浸染得绯红艳丽的嘴唇,说:“不过也不一定,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生活费也就够勉强过活,剩也剩不了多少,根本没办法买那些东西,还别提学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