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珠在苏玲珑说话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接下来的时候苏玲珑也不再说话。
等到马车停下,南珠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青叶对着苏玲珑道,“可要奴婢通传?”
“也就还有约莫两刻钟。”苏玲珑说道,“就在这里等。”
“南珠,替我看看头发。”苏玲珑也看到了南珠魂不守舍的模样,提醒说道。
理过了头发与衣裙,苏玲珑系上了披风,伸手从南珠的手里拿过伞,“还是我来罢。”
既然要在裴清谚面上俯小状,又怎能让下人撑伞?
油纸伞撑开,苏玲珑下了马车,这雨确实大,只走到了屋檐边,就感觉到了湿了鞋面。
最先从户部衙门里出来的是每日里点卯的闲差,在官途上没什么进取心,看着下大雨就赶紧溜走。
见到了有娇娘子在屋檐下方等着,也不过是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开。
今儿这雨实在下的太大,若是有什么热闹,明个儿一早到了衙门里,自然也就知道了。
南珠每看到一个人,心就要剧烈的跳动一次,下雨天本应当苍白的脸烦热因此升腾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她和北语在小姐嫁人的时候心里头就预料会有这样一天,只是真的来临的时候,仍是心跳如擂。
阁老是什么人啊?当年在平叛回乱的时候,可是下令诛杀了许多人,让他很是被弹劾了一阵。
南珠也知道事情不能拖,一早小姐与阁老说清楚是最好的,等到拖得越久只怕阁老的怒气更难以承受,但是如今一想着等会小姐要见阁老,一双腿就有些发软。
阿弥陀佛,她想到了青叶打断的话。
幸好没有说出来,哪儿有人受得了,被亲生儿子说,自己的媳妇是因为惦记儿子才嫁进来的啊。
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苏玲珑知道人要出来了。
活动了发冷僵硬的手指,再次撑开伞,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青叶与南珠两人也紧跟其后。
——
裴清谚在收到了信的时候,原本正在和田侍郎谈运河的事。
打通一条运河,盛世时候,往来辎重更便利,若是遇着天灾,更是一条生命线,能够贯通南北,起到救急的作用。
通了这样的运河,史书上定然他是要留名的。如今这事已经通了八九,裴清谚的心情是颇为愉悦的。
等到听了青叶派人传来的信,裴清谚掰断了一根笔,再回去谈事的时候,嘴角略略向下,神色淡了许多,若是细看,眼里还有烦躁与怒意在其中翻腾。
为官之人哪儿有不会看脸色的?
田侍郎说道,“这折子阁老就先揣摩着,明儿我再等着大人指点。外面马上要下雨了,阁老不如也先回去,免得等会下大了,弄的衣服都湿漉漉的。”
田侍郎体贴,想让裴清谚先走去解决府里的头疼事。
裴清谚此时最不想的就是回府,对着田侍郎说道,“折子我再看看,明儿同你细说。”
田侍郎行了礼,回到自己的位置。
裴清谚手里拿着折子,想到的是江南的那封信。
那封信写得诚恳,旁的不多说,只让他去查方玲珑嫁人前的事。
闭上眼,想到了查清之后的事。
方家玲珑曾心悦自己的嫡子,送过不少东西,但裴琰之都给拒了,最后还在集英宴上赠了裴琰之花枝,表明自己的心意。
裴清谚还记得下属的表情,大约觉得荒谬,回禀了之后一直死死低着头。
或许他是同情他家宅不宁,娶得继室竟是喜欢过儿子。
又或许是觉得一切过于荒诞,哪儿儿子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继母进了裴家?
裴清谚对玲珑曾经的事有芥蒂,又忍不住替她开脱。年少轻狂,后来知道了就好。
按下葫芦浮起瓢,另一个问题又浮了起来,她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还想着裴琰之。
旁人都说他在朝堂纵横捭阖,十分得意。但他到底大她许多,裴琰之与他容貌肖似,她是不是拿自己替代他?
明明知道不应该,这个念头却悄然生长。像是蜿蜒的菟丝子,看似柔弱,却怎么都拽不开,拔去了还会生长。
忍着在江南不给她写信,也不想回来听她的解释,只是亲吻她、抱着她、拥有她,借由这样的方式来忽视查到的内容。
如今,青叶传来的消息,让他又不得不想到这件事。
喝了几口茶,手中的折子看不进去,却仍在原本的位置坐着,一直到了钟声敲响。
如果没有下雨,他也不会准时走,但此时下着雨,他若是不走,户部里的几个下属也都不会走。
披上了披风,往外走去。
刚到了门口,裴清谚的脚步停下,看着站在大雨之中的那人。
“阁老?”走在裴清谚左侧的闵尚书也看到了苏玲珑,见着裴清谚不动身子,忍不住开了口。
苏玲珑撑着伞往前一步,“下雨了,我来接你。”
她抿着唇一笑,眼睛弯起。侧过头看着裴清谚的同僚,蹲了礼,“诸位大人好。”
如果没有其他人,裴清谚恨不得想要问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可以对着自己这样笑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神色一派天真,更是神态自若与自己的同僚招呼。
户部尚书的事诸位大人心中都知道,没想到裴阁老放花灯的女子就在眼前。
生的水灵灵的,笑起来也是讨喜,下大雨还来接自己的夫婿,也难怪裴阁老疼爱这位小娇妻了。
诸位同僚都是心照不宣地笑着,羡慕裴清谚的艳福,三三两两同苏玲珑招呼,行礼之后再离开,留着裴清谚与苏玲珑。
一直在这里站着,反而让更多人见着。裴清谚是个好面子的,虽然这会儿最不想见的就是苏玲珑,却也不想在这里与她置气。深吸一口气,僵硬地从苏玲珑的手里拿过雨伞。
碰触到她的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很是冰凉,再看看她的脸,虽然面上带着笑灿烂的很,脸色却有些发白。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雨里站了多久,冷成这样。
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口中却对苏玲珑低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马车。”手里撑着的伞往苏玲珑的方向倾了倾。
“哎。”苏玲珑应了一声,冰凉的手挽住了裴清谚的手臂,另一只手压在裴清谚的温热手背上,“往你那边点,都淋湿了。”
第32章 心上人13
裴清谚侧过头看着苏玲珑, 她正对着侍从示意, 让他们不要跟着。
回过头两人目光相对,苏玲珑又对着他笑了。
与刚刚在户部衙门过于灿烂的笑容不同, 这会儿的笑容带着点讨好,他甚至觉得她的眼里都带着些水汽, 长睫上都挂着露似的。
原本是想要推开她的手, 到最后, 裴清谚的背上都拱起了青筋,最后仍是拉着苏玲珑上了马车。
只是,上了马车之后就松开了手。
他往后坐着,苏玲珑就坐在他的身侧, 紧紧与他挨着,他的手背甚至碰触了她湿了的衣袖。
“禺山。”她轻轻地喊,声音颤颤又可怜。
虽然没有看着她的容颜,他却可以想象得到她的神色。
面色苍白而又楚楚可怜。
裴清谚的眉心皱着,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幕, 不去管外面的大雨飘飘灌入,在冷风之中,他的声音也清冷而又压抑, “方玲珑,我只是想静静。”
从调查来看, 她以前的侍女,都说他身侧的人空有一副容颜,头脑空空。
裴清谚却觉得她着实伶俐, 要不然怎么会用这样的办法来逼迫他。
下雨天到户部堵他,当着同僚不好发作。打发走了侍从,他避无可避,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都不成,还要被她挨着,感受她身上的温度。
在他最不冷静的时候,她强硬不许他一个人安静,让他里里外外都是她。满脑子想着她,鼻尖嗅着的是她的味道,手边感受的是她的温度。
感受到冷雨斜吹入,落在他的脸上,都浇不灭心中的火。这样聪明到过分的女人!
猛地感觉到了手上被一拉,苏玲珑整个人拉着他转了身。
裴清谚又看到了她。
眼眶有些发红,湿漉漉水润润像是也被雨清洗过一道。
苏玲珑的声音倔强,“我不。我那时候不懂事,犯了错,是不是就没有了更改的机会?”
裴清谚想要甩开她的手,但她的手是那样的用力,让他没法子甩开,若是甩开,就会伤着她。
闭上眼,神色疲倦,“方玲珑,你就不能让我安生片刻?”
睁开眼,又看着她。
她的举动到底还是让他心软,什么都还没有说,就让他心里头已经对她消了三分怒火。
想要安静,只是想要理清杂乱的思绪。
但她偏生不许他静静。
“我不要。”她的脑袋摇得飞快。
“您还是疼我的是不是?”她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原先的事是我不对,我不知羞。但是订了亲以后,那些心思就没了。我只想同您好好过日子。”
她倾着身子,凑到了他的唇边,亲着他的唇。
学着他的平时的做法,她的舌头想要撬开他的唇,她太急切了,笨拙地像是小狗急哄哄地拱着,而又不得其法。
她知道他的愤怒,她在讨好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又有些东西在悄然生长。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原本是要推开她,动作停止。
低低咒骂一声,扯了帘幕,另一只手压在她的长发上,他的吻要狂放的多,让她冰凉的脸也热了起来。
隔着衣服不急不慢地揉捏,感觉她一瞬间的无措,身子更是僵硬到了极点,“这是外面。”
“我知道。”裴清谚到底克制了住。
她是他的。
心底的恶兽停止了叫嚣。
把她压在他的怀中,他的身上有她的味道,她也沾染了他的味道。
——
马车停了下了,南珠看到阁老扶着小姐下马车,并亲自撑着伞,苏玲珑揽着阁老的臂膀,阁老也自然地把她圈住。
这样的姿态让南珠的心里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青叶也是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见着两人,反而是一愣,苏玲珑这是下了马车?身上怎么半是湿的,还有清谚身上也是,湿了小半。
“赶紧去洗漱去。”老夫人说道,“莫要生了凉。小厨房里开个火,不用到我这里了。”
叫了水,裴清谚没有让外人过来。
马车里没有做完的事,要在这个时候与她做到底。
手指感受她的肌肤,这是他的珠宝。
北语也在此时找到了南珠。
裴琰之过来的时候,她在小厨房端吃食,错过了这一事,加上她总要留在这里看着院子,一直等到现在才有空和南珠说说话。
北语握着南珠的手,听着她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欢快,“都好了,以后都好了。”
“你听到的?”
“到了我没什么机会开口,小姐自己和阁老一个马车,两人在马车上谈得。等到下了马车,阁老给小姐撑伞,我想都过去了。”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这一个隐患,北语在看到裴阁老要水的时候,心里头就猜到了,但是从南珠的口中确认,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轻声说道,“那就好。”
小姐嫁人了之后成熟了不少,既然知道了以前的举止不妥当,如今心里头都是阁老,好生过日子,她们下人的日子也好过。
“你也辛苦了。”北语说道,“那时候听你提到,我心里头就胆战心惊的,一双腿都是发软,下午哪儿都去不了。”
“我不也是?但我把事都听着,小姐要去跟阁老说和,万一阁老要问清楚来龙去脉,我也得做个对证不是?”南珠苦笑着说道,对苏玲珑也有些敬佩,“小姐如今行事与过去打不通。遇事了也不怕了,居然在大门口堵着大人,又不让我和青叶上马车,自己和阁老说清。”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咋舌不已,对小姐十分敬佩。独自一人面对发怒的阁老大人。
“恩。”北语握住南珠的手,“今个儿晚上,你歇息,我来当值。”
南珠今天确实有些累了,她和北语两人自幼交好,便点了头与南珠换了当值日子。
——
裴清谚在床榻上搂着苏玲珑的时候,让人给裴琰之那里传了话,让他去书房。
这些时候裴琰之最常去的是周小莲那里,但说到底他在父亲的院子里冒失也是因为周小莲而起,这时候就难得与王琳琅在一起。
此时,他忐忑难安的样子,半靠在软榻上的王琳琅都瞧在了眼里。
“怎么了?”王琳琅还记着她和方玉雯所做的事。
按照方玉雯的想法,应当等公爹回了,让仆人在他的面前演一出。
方玉雯是外家女,王琳琅可不敢,当朝的阁老想要在他面前作戏,岂不是找死?
王琳琅怎么都不肯,最后方玉雯退了步。两人合起来反手用笔,写了信送到江南。
王琳琅原本还想看苏玲珑的房里会不会出什么热闹,谁知道从江南回来,满府上下看得是自己这里的热闹。
裴琰之竟是从江南带回来了一个妾室,她与裴琰之的伉俪情深,琴瑟和谐成了泡影。
想到了这里,王琳琅的面上都有些羞恼。
裴阁老给苏玲珑放了莲花灯,她也在外说裴琰之待她好,甚至清晨给她画眉。
周小莲的出现,让她说得那些顿时就成了笑话。
一想到这事,王琳琅心里头就难过,连忙转了思绪,又放到了今天的事上。
丈夫到了苏玲珑那里,回来之后懊恼,下大雨苏玲珑外出去户部。这会儿收到了父亲的消息,让丈夫半个时辰之后去书房。
王琳琅把所有的事都串了起来,心中知道那事定然是发了。
只是……丈夫在苏玲珑那里说了什么?
王琳琅让所有人都退下,直起了身子,“你刚刚同夫人说了什么?”
“没什么。”裴琰之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