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突然转折让张取寒无措,她眼睁睁看着他绕过车头走过来,遣退了准备过来服务的酒店门童,亲自帮她拉开车门。
她顿生防备,手指不觉捏紧了拎包的包带。
韩冽抬起胳膊搭在车顶,俯身压向她,半眯着眼睛说:“请女朋友放心,我对你没有僭越的想法。只是觉得你逛街辛苦,里面有家不错的酒吧,想请你喝一杯。”
所以他兜了这么大圈子不过是戏弄她?她不但没看破还很配合地演了那么久的内心戏?
张取寒忿忿地瞪他,狠咬下唇。
“请吧。”韩冽笑得很愉快,伸长胳膊做了个标准的“请下车”动作。
真是个人渣!张取寒在心里恨恨地想。
酒店一楼有家意大利人开的酒吧,装潢是奢华的巴洛克风格,老板是一名干瘦的男性白人,胡子修剪成十分精致的样子,张取寒不擅长猜测西方人的年龄,姑且认为他是名中年人好了。
意大利老板跟韩冽很熟,看样子他常来。二人入座后老板亲自接待,张取寒翻着餐单,餐单用中英意三国语言印制,韩冽跟酒吧老板用意大利语交谈,张取寒听不懂。老板屡屡用打量的目光看张取寒,每当张取寒看向他,他总很绅士地朝她点头微笑。
张取寒点了一杯威士忌,将餐单交给老板,韩冽则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老板比了个OK的手势,离开。
“你刚跟他说什么?”张取寒问。
“提醒他威士忌不加冰。”韩冽说,目光到她胸前的桌面上,角度刚好直指她的小腹,低声,“你现在情况特殊。”
张取寒莞尔:“真体贴。”
韩冽从糖盒里拿出一颗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递到张取寒嘴边:“老板亲手做的薄荷糖,要不要试试?”
张取寒扬眉,张嘴把糖咬走。
嘴里的薄荷糖微凉清甜,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音乐的音量调德刚刚好,不打搅人与人的交谈,也不会让沉默显得太过寂静。来的客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都很有涵养的样子。张取寒之前常去夜店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少来这种优雅小资的场所。乍然来这么一次,倒觉得新鲜。
“你常来?”她问韩冽,咬着糖四下打量。
“每周会来一次。”韩冽说,“觉得怎么样?”
“不错的地方。”张取寒点点头,这种地方蛮适合他身份的,又问:“一个人来还是跟别人一起?”
“一个人。”
难怪刚才那老板总打量她。
“你跟老板聊了那么久在说什么了?”
“让他猜我们是什么关系。”韩冽说。
张取寒眼珠一转看向他:“他怎么说?”
“兄妹。”
她对这个回答显得不很满意。她跟他的协议中有一条便是让人承认女朋友的身份。顿过了一会儿才说:“从某方面讲他猜得没错。”
服务生送了酒来,张取寒端起玻璃杯小口地呷着,目光又开始在酒吧内四处游移。韩冽用手指捻着盛红酒的高脚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像是跳进笼子却不自知的美丽小鸟,他始终在隔着笼子看她。
刚才酒吧老板惊艳于她的美貌,说她美如维纳斯。意大利人浪漫的劣根性,在知道她是他女朋友之后依旧想要跟她认识,被他拒绝了。
嫉妒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了。
他看着她,夜色越深,身体里的邪恶分子便越猖獗,只能强压。
“明晚的生日宴在哪里办?你请了多少人?”张取寒问。
韩冽收回注视她的目光,垂眼看着桌面,说:“家宴,一些亲戚会来。”
亲戚才是最难搞的一批人。就是说她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一群精兵。
“你家里亲戚多吗?”她问。她对他的家族不了解,仅知道的是韩政跟虞安安。以之前的印象,韩正性格温吞,虞安安直来直去些,她可以有针对性地做些准备。
“爸爸这边三家,妈妈那边五家。”韩冽说。
“都会来?”
“都会来。”
张取寒沉吟。八家人,七大姑八大姨叔叔舅舅加起来能凑好几桌麻将,绝对是一场鸿门宴。
“女朋友怕了?”韩冽戏谑地问。
张取寒嗤笑,环起胳膊靠向椅背,跟他谈条件:“先说好了,这是第一次见面,做戏可以,但我没法保证让所有人都满意。”
“让我妈妈满意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个孝子。”
“谢谢夸奖。”
韩冽举起酒杯,张取寒撇嘴,拿着盛威士忌的玻璃杯跟他碰了碰。
既然这么孝顺,那去相亲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费这么大功夫?
喝完酒韩冽叫了代驾,先送张取寒回家。依旧把车停在街口老地方,张取寒跟他道别下车,韩冽坐在车上目送她。十三跳到她面前,她将它抱起来亲了几口,说了些什么,一人一猫亲亲热热。韩冽拧眉,发觉自己竟又开始嫉妒十三。
张取寒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口,韩冽吩咐代驾司机把车开走。一小时后,他回到了自己冷清的房子里,没有开灯。秋夜无云,月色很好,他走到阳台背靠着围栏看着熊椅。妖娆是身影历历在目,他身上发热,邪恶的欲望因子在体内狂野跳动。
他摸出手机,给虞安安打了电话。
第二天张取寒准时起床,赶赴新工作岗位。沈恬恬昨天把钥匙给了她,说自己太累不过来了,让张取寒看店。
店里昨天整理的七七八八,预定的两包玫瑰花一早送来堆在门口,张取寒伸展筋骨后穿好围裙袖套全,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店门口给花去刺,修剪后插瓶水养。
她人虽懒散,工作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人家肯真金白银雇她,她就不会尸位素餐糊弄人家。
十分钟后上班大军涌入写字楼,张取寒已经把花都处理完了。电梯前排起了长队,等着上电梯。张取寒抱着宣传单出来发,律所的人见到她后惊讶得很,张取寒把宣传单奉上,满脸职业微笑:“第一天开业全场八五折,有空就来看看。”
韩冽拎着公文包走进大堂,张取寒也朝他打了声招呼,他转而朝她走来,她站到花店门口鞠躬,笑眯眯说:“欢迎光临。”
韩冽走进店里环顾一番,问:“新工作?”
“不错吧?”张取寒得意地说。
韩冽点头:“还可以。”
“男朋友要不要照顾一下生意呀?让女朋友开一下张。”张取寒背着手眉飞色舞地说,眉间满是冶艳之色,比满屋的鲜花还有艳丽几分。
韩冽勾起了唇角,目光在屋里环视,最后从水桶里抽出一支红玫瑰:“多少钱?”
“原价六块,开业八五折促销,你是开张第一笔生意,算你五块好了。”张取寒声音清脆,递上付款二维码。
韩冽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张取寒把花拿过去用包装纸包好,交给他,打趣道:“男朋友买花准备送谁呀?”
韩冽把花递到她面前。
张取寒妩媚一笑,说:“谢了。”把花接回来,拆开包装纸将花插到桌上的玻璃花瓶里。
韩冽环起双臂,问:“男朋友第一次送花,有什么感想?”
张取寒手压在心口表情夸张:“感动得都要哭了!”
韩冽浅笑。
张取寒变回正常表情,朝他抬抬下巴:“满意了?”
韩冽垂眸,不语。
又一波人走进大堂,张取寒抱起宣传单出去,路过韩冽身边时被他拉住了胳膊。她回过头,他勾着嘴角,看着她的红唇,半真半假道:“不给男朋友一个感谢的吻?”
她秒变假笑女孩:“女朋友是个有原则的人,工作时间不谈个人问题。”把他的手抹下去后跑到外头发传单。
韩冽一个人留在店里,朝瓶子里那朵玫瑰看去。花梗细长,花朵饱满,颜色娇艳,像她饱满的唇。目光看向外面,她在人群中穿梭,身体被宽大的围裙罩着,只露出一双被牛仔裤包裹的修长美腿。
他的左腮鼓动,似在舔后槽牙。
张取寒发完传单,转身见韩冽还在店里,她回来问他:“当老板迟到太久也不好吧?”
韩冽的目光依旧在她腿上,张取寒见状解释:“裙子我带来了,穿那个不方便工作,下班后再换。”她记着晚上生日宴那事儿呢。
“几点下班?”他问。
“看你。”她说,“今天老板娘不在。”
“五点半。”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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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下午五点半, 韩冽准时把车停到写字楼门口,张取寒正在花店里玩手机。花店生意很淡, 只在中午时卖出几盆多肉,其他时间都闲着。
韩冽敲敲玻璃窗,张取寒匆匆抬眼瞥他,丢了个“知道了”的眼神给他接着继续玩手机。韩冽进了花店,她眼皮不抬地说:“一分钟, 马上就好。”韩冽过去看了眼,发现她在玩一款当下十分流行的手游,他把公文包放到桌上,站到一边耐心地等着。
这局结束, 张取寒满足地吁出一口气,活动一下酸疼的颈肩。
“赢了?”韩冽问。
她弯起红唇, 抬手朝他比了个V。
韩冽环起胳膊微笑:“怎么开始玩这个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游戏?”她把手机屏幕朝向他,晃了晃。
“王者荣耀。”他说。
张取寒挑眉, 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小时咨询费达四位数的奔三大律师竟会认识这个游戏。
“我玩的是哪个英雄?”
“小乔。”
“可以啊韩律师!”张取寒叹服,“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挫比较喜欢玩。”韩冽伸手把公文包拿到手里, “走了。”
张取寒抓过拎包跟着他走出花店, 他回身将玻璃门关好, 将U型锁挂到门把上。
“杨挫现在什么段位?”张取寒兴致勃勃地问。
韩冽摇了下头,问:“钥匙带了吗?”
张取寒说:“嗯。”
韩冽将锁锁上。
两人走出写字楼,上了车,张取寒正系安全带,听韩冽问:“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游戏的?”他记得之前她一直是消消乐的忠实玩家。
“今天呀。”张取寒笑着说, 快乐得像个孩子,明朗纯粹的笑脸仿佛多年前,在他的辅导下她物理考了八十分那次。
韩冽不觉弯起嘴角,然而接下来一句又让韩冽沉下了脸。
“是一位英俊少年教我的。”
见他突然皱眉,张取寒曲起食指在他隆起的眉心轻叹,调侃:“男朋友,别胡思乱想,那孩子才刚十八岁,我可不像你当年那么禽兽。”
教张取寒游戏的是张弥远,那个公交车上偶遇的大男孩。两人加了微信后,男孩断续续跟张取寒联系过,她十次里面回复一次,也不过是“嗯”“哦”“真棒”这类敷衍词句。这么小的男孩子,她不想跟人家闹什么瓜葛。
但非常巧,张弥远竟是沈恬恬的侄子,今天下午他到花店来拿东西,便又跟张取寒碰面了。
命运有太多巧合,当年跟她生母名字只差一字的崔香茗在医院救了她,如今又撞上跟她生父同名的男孩子,总觉得冥冥中有些什么在互相牵引。
于是张取寒对张弥远不再冷淡。两人聊了一会儿,知道张取寒平时无聊都在玩消消乐,张弥远教张取寒玩起了手游。张取寒一玩就很有兴趣,还跟张弥远约好了周末组队一起玩。
见韩冽的目光冷下去,张取寒哧哧直笑。
过去的事儿,她如今已经不介怀了,只不过小小的不甘还是有,所以偶尔还是会揶揄他,即使他不懂为什么会被揶揄。
她一直是个任性的女孩。
所以她总告诫自己,往事如烟,散了的好。
张取寒坐回去,从包里拿出粉饼捏着粉扑对着镜子补妆,换另一个话题跟他聊:“你亲戚里面有不好相处的吗?”
韩冽看着她,目光深沉。
“有吗?”张取寒转头看他,眼睛澄澈干净。
“去了你就知道了。”韩冽说,发动了车子。
一路沉默。
张取寒用手托着脸无奈地望着车外,心想,他这人还是那么不识逗。
所谓家宴,是在虞安安的住处。虞安安家是一排联排别墅中的一栋,共两层。一楼有院,院里摆好了长条餐桌跟椅子,旁边还备了遮雨的折叠篷。看样子是请了某酒店的私宴团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食材。
张取寒倒是同意这种做法,把团队请到家里来做饭,比直接去酒店用餐惬意许多。
韩冽和张取寒第一批抵达,家里的老保姆给开的门,说虞安安出去做头发还没回来,韩冽带着张取寒到一楼客厅。落座张取寒将室内粗粗打量一遍,装修很新,算不上奢华,但也是用了心思的,中产阶级的风格。
虞安安同韩政离婚时住得是普通公寓,如今换成了联排别墅,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保姆送上水果茶水,借机打量张取寒好几眼,张取寒朝她微笑。
这位保姆张取寒认得,当初韩冽上高中的时候就是她在虞安安这里,这么多过去,她倒是依旧在。
“小姐贵姓?”保姆问。
“免贵姓张。”张取寒说。看样子是不认识她了。十几年了,她从一个窈窕少女变成如今的奔三女人,变化确实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