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的稍稍迟——灰调子猫
时间:2019-07-13 08:12:50

  “我备个课,这就睡了,你作业写完了?”
  “嗯,我洗个澡也睡了。”
  “小姨。”余彤去而复返,靠在书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
  何璐从讲义里面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
  “不是。”余彤摇头,顿了一下才问:“外公外婆,他们知道我回北京了吗?”
  何璐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彤彤......”
  何璐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当年姐夫得罪了人连累姐姐,父母伤心过度沉浸在责怪女婿的情绪里,一时间没有顾上外甥女。
  何璐记得中间大概有两年他们和那边完全断了联系,等父母想通了之后却发现余彤性情大变,怎么都亲近不起来,每年也只是两通电话只言片语。
  余彤也不意外,只平静道:“我想周末去看看她们。”
  “好。彤彤,外公外婆他们——”何璐的眼眶有点红,她尽力掩饰着语调里的哽咽,“他们其实很想你。”
  余彤笑笑,“我知道。”
  余彤走后何璐终于低声呜咽起来,那段往事尘封多年她也是最近才知道了大概,姐夫那天带着哽咽的叙述仿佛还在耳边——
  “彤彤和她妈妈是同时被绑架的,她妈妈就死在她面前,我去的再晚一秒,彤彤也没了。”
  “从那之后有大半年,一点轻微的风吹草动她都会吓的躲到床或者桌子底下,和谁都不说话,一睡觉就做噩梦尤其是雷雨天。”
  “专家说,她的PTSD虽然治愈了,但她没有选择遗忘所以还是会因此痛苦,这种后遗症可能伴随一生。”
  这些话何璐每每想起来心里都是揪心的疼。她尚且如此,年迈的父母呢?
  怎么告诉他们,他们最疼爱的外孙女当时离死亡也只是一步之遥,并且在那之后接受着长达多年的心理治疗,而身边除了忙碌的父亲,一点有温度的关心都没有。
  *
  大概是真的累了,这一觉余彤睡的很安稳,早上醒过来家里已经没有了何璐的影子,厨房里除了粥还有一盒寿司,上面贴着何璐写的字条:买了寿司你留着中午吃。
  沈双双见余彤手里拿了个食盒进来问:“你没吃早饭?”
  “吃了。”余彤指了指盒子说是午饭。
  沈双双“啊”了一声,“午饭就吃这个啊?”她严肃地摇摇头说的煞有其事,“不行的,中午吃这个下午肯定会饿的,这样,我中午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南门口有家店特别好吃。”
  余彤从英语单词里面抬头去看沈双双,见她一边说一边还一边咽了下口水,眼神却落在那盒寿司上。
  余彤心下了然,配合地点点头,“真的吗?”
  “真的!”沈双双用力点头。
  余彤装作思考了一下才说:“那好,我们中午出去吃。”
  然后她看着抽屉里的寿司似乎有些为难地道:“那这盒寿司怎么办?你吃早饭了吗?”
  沈双双摇头,余彤忍着笑把寿司递过去,“那你吃了吧,我们中午再去吃好吃的。”
  “那我吃了?”
  “嗯。”
  沈双双接过去趁着英语老师不注意塞了一个到嘴里,“嗯,好好吃,你要不要来一个。”
  余彤摇头,笑道:“不用,我吃不下了。”
  “那我中午请你吃饭。”沈双双鼓着腮帮子使劲嚼着,含糊不清地说:“不许拒绝,认我这个朋友你就别拒绝。”
  余彤笑了一下,有些搞怪地道:“别怕,我不会拒绝的。”
  太阳光又慢慢地照满了桌子,何均铭躲在一沓书后面补昨晚的作业,做贼心虚一般地催谈遇去拉窗帘。
  “我今晚一定去你家写作业,这根本来不及抄啊。”何均铭苦恼地扭着笔,继续抱怨:“也太多了。”
  谈遇拉上窗帘侧头往何均铭桌上瞧了一眼,他正在写化学试卷的最后一题。
  “化学老师昨天说这张卷子晚上才收,倒是英语...”谈遇转着手里的笔点了一下何均铭桌角空白的英语报纸,又指了指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等会就要讲。”
  何均铭骂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快把你的给我。”
  “别急。”谈遇一边从旁边抽出卷子一边慢悠悠地道:“她一般七点开始讲题,你还有两分钟。”
  何均铭最终被英语老师拎起来站到了第一节 课退,刚坐下松了一口气门口教室门口就来了一堆人嚷嚷着要找他。
  沈双双听完热闹回来满脸兴奋,“是三班的宋怀信,那架势像是要打一架。”
  “宋怀信?”余彤有点错愕。
  “对啊。”沈双双睁大了眼睛,“你不会也认识吧?”
  “不认识。”余彤摇头,的确不算认识也不想认识。
  何均铭从外面回来满脸不高兴,“靠!我还以为宋怀信来干什么,你昨天篮球把八班虐惨了,他来找场子的。”
  “那怎么来的是宋怀信。”谈遇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
  “八班周扬和他是铁瓷。”何均铭说,“约我们周三再来一场。”
  谈遇看了何均铭一眼,没说话。
  “你不会不去吧?”何均铭警觉地问。
  谈遇耸肩,无辜道:“你答应的,我可没答应。”
  “那你昨天不也说不来吗?后来还不是来了。”何均铭想起昨天的球赛还是兴奋,“八班那群人最后脸都绿了。”
  谈遇的眼神掠过前面的余彤,声音听不出起伏:“昨天被气到了,心情不好。”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余彤耳朵里,当然知道他说的被气到了多半指的是自己。
  何均铭来兴趣了,“谁那么有本事把你气成那样?你老实说男得女的?是不是昨晚给你送水的那个,那谁来着。”何均铭拍了拍脑袋,“隔壁五班班花!”
  谈遇一秒翻脸,“你皮痒了?”
  何均铭“啧”了一声,“别这么不解风情,殊同老说你活的跟苦行僧一样,我看在理。”
  谈遇一本书扔过去何均铭立马躲远了,转而跟前面的余彤说话,“彤彤,周三篮球赛你来不来。”
  “来干什么?”余彤面无表情,“给你们送水吗?”
  “可以啊。我要喝脉动。”何均铭满面春风一点都不见外,说罢看了谈遇一眼,夸张道:“他就不用了,有的是女生给他送水,那队伍可以排到校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谈遇:?
  解释一下: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007章 
  =007=
  沈双双没有食言,中午下课铃一响就拉着余彤直奔后街,她们挑了一家小餐馆要了两碗炸酱面,沈双双吃了两口指着门口的方向让余彤快看。
  中午的后街人山人山,门口除了挨着的小贩就是成群结队穿着校服的学生,余彤回过头问:“看什么?”
  沈双双咬着面含糊不清地道:“对面那个高个儿,一头卷毛的那个,就是宋怀信。”
  见余彤没反应她“呲溜”一下把面条吸进去开始八卦宋怀信,八卦完她点了点筷子说:“你一定想不到宋怀信是谁的儿子。”
  “谁的。”余彤配合地问。
  “咱们班宋老师的。”沈双双边说边摇头,语调很惋惜,“真是心疼宋老师,他一辈子教书育人,儿子却这么不学无术,我要是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余彤没接话,她想,沈双双不理解遗憾这个词。
  记得有一年父亲去一个贫穷落后的小镇视察,她当时处在心理治疗的关键时期,父亲不放心就把她一起带着。
  小镇地处边陲,旁边的山上有抗战时期留下的雷场影响了百姓的正常生活,部队下了文件组织扫雷队排雷。
  那时候跟着父亲住在军营里面,有些人第一次见还谈笑风生,再见已经缺胳膊少腿或者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黑白照片。那些苦难藏在他们年轻或渐长的面孔后面,深不见底。
  后来她一直觉得,能站在这阳光下,有健全的身体和平静的生活,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余彤,你想什么呢?”沈双双的话打断了余彤的回忆。
  “没什么。”余彤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我在想那宋怀信喝酒泡妞打架一手抓倒也算个人物。”
  “瞎扯!”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何均铭一屁股坐在余彤斜对面,“彤彤你不会喜欢那款的吧?”
  谈遇跟着走过来坐在了余彤旁边,看她跟猫一样一根一根地吃着面条眉头就皱了起来,一副要训人的架势。
  余彤被他看的有点发毛,她这些年修身养性鲜少与人争辩,幼时那些张牙舞爪的性子也被藏得极好,不知道怎么一到谈遇这就屡屡破功。
  忍了一会她终于放下筷子,硬邦邦道:“你看什么。”
  谈遇仿佛没有看出她已经恼了,挑眉问:“不吃了?”
  余彤压下脾气,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完揉成一团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这才开口:“不吃了。”
  谈遇的目光在桌上还剩一大半的炸酱面上扫了一圈又回到余彤身上,“吃这么点会饿。”
  余彤的眼神看向窗外,“你还有事吗?”
  谈遇点点头说有,然后把碗往余彤这边推了推,平静地道:“你再吃点。”
  就这事儿?
  余彤没说话,伸手又抽了一张纸胡乱擦了两下揉成团,这次直接扔在了面碗里。
  何均铭早就看的胆战心惊,调侃的话也不敢说了,生怕这姑奶奶一生气把桌子给掀了。
  谈遇却笑了笑,只说:“下午饿了可别闹。”
  余彤转头去看谈遇,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余彤生出了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她撇过头对着沈双双道:“你不是说要去买奶茶吗?走吧。”说罢先起身越过谈遇往外走去。沈双双连忙跟上。
  何均铭等她们走远后才敢开口:“谈遇你干什么,彤彤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故意激她么。”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刚才劝都不敢劝,生怕这姑奶奶一个不高兴把店砸了。”
  “她不会。”谈遇的眼神落在那碗炸酱面上,淡声道。
  以前的余彤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儿,做什么都随自己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咋咋呼呼闹腾又任性,但现在的她不会了。
  谈遇本来觉得七年不见,不同的成长环境她变得文静一点也正常,或者她还需要时间慢慢和他们再熟悉起来,可现在看来不是。
  现在的她,笑的时候不见得是开心,倒像是想告诉别人她挺好不用担心,心里恼了面上也不显,更多的时候沉默着,克制又疏离。
  谈遇有一种错觉,仿佛她这些年是受了许多委屈,才让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般收起了利爪,把自己缩成一团轻易不叫唤。
  “怎么不会。”何均铭话锋一转又抱怨起谈遇,“你说你惹她干什么,不吃就不吃嘛,你明知道她闹起来可不好哄。”
  “不闹的话,更不好哄。”谈遇摇头无奈道,“走吧。”
  *
  那天晚上余彤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那个边陲小镇,一个贪玩的小孩钻进了隔离带踩到了地雷,一声闷响后血肉模糊地喊着妈妈我疼。
  她的父母在隔离带外哭的撕心裂肺,村里唯一的牲口被拉过来趟雷,母牛通人性,犟着头往后退。
  人们或喊或哭都听不真切,只有母牛大而亮的眼睛里渐渐划下的一滴泪格外烫人。
  画面一转又是在当地的军区总院,余彤跟着父亲去探望受伤的将士,那是个年轻的少尉,脑袋上缠着纱布眼神却依旧清亮,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裤管笑着说:“没吓着你吧小丫头。”
  转醒后余彤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墨黑的夜色,想着那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逝去的或者还健在的故人。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怨恨过父亲的,如果不是他得罪了那些穷凶极恶之途,妈妈就不会死。
  可是见过鲜血淋漓的伤口也见过泪流满面的英雄之后,她渐渐地明白了父亲身上那身军装的意义。
  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那一晚没有睡好,第二天余彤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第二节 课退做早操的时候从操场溜了出去,慢吞吞地往学校超市走。
  超市里有包子也有面包,余彤问了包子的馅微微皱眉,最后拿了一袋面包准备付钱。
  “没吃早饭?”谈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刻站在余彤旁边出声问。
  余彤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刷了校园卡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撕开了袋子,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
  谈遇看得直皱眉,伸手拎起那袋看着就没营养的面包顺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嘴上说:“跟我来。”
  余彤看了看垃圾桶又看看谈遇的背影,最后跺着脚跟了上去。
  谈遇一路往东走,走两步回个头看余彤有没有跟上,他停下余彤也就停下,故意落在他后面两三步的距离,满脸写着不高兴。
  谈遇索性停下,明知故问:“生气了?”
  余彤勉强挤出一个假笑,绷着声音:“没有。”
  得,谈遇微微摇头,现在还学会口是心非了。
  但他还是道:“好了,我带你去吃早饭。”
  直到被谈遇带到学校的西北角,透过铁栏杆看到一个停在外面的小推车,余彤才相信他是真的带她过来吃早餐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