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强制沦陷——白羽摘雕弓
时间:2019-07-13 08:22:23

  这些纱幔毫无生机地垂着,苏倾站在帐幔外面轻轻开口:“婆婆,我是苏倾。”
  她想象中的斥骂没有到来,根本没人应她。她等了一会儿,掀开帐幔走进去,房间里摆的是旧式家具,褪了色一般暗淡,笼在这灰暗的浓香里,也仿佛溺死了一样。
  她走着,好不容易辨到了雕花的木床,床上也挂着帐幔,半遮半掩地漏出一个倚着躺的人影,这人穿着旗袍,连那旗袍的颜色也是灰蒙蒙的,火柴棍一样的手臂从松垮的衣服里支出来。
  苏倾又说:“婆婆,我是苏倾。”
  片刻的安静,好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六姨太太,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好像砂纸磨了木头桌。她长长地出着气:“你来,与我把帘子掀开。”
  苏倾在床边蹲下,白色纱帘一点点卷上去了,床里床外仿佛颜色不同的两幅画,双双同时展开。卷帘子的手白皙,手臂纤细,暗红色的旗袍上,巴掌大的鹅蛋脸,樱桃小口,乌黑眼睛,细细的眉温柔秀气。苏倾也一点点看清了里面的模样,如同木头刻出来的一双干瘪的手搭在床头,惨白如纸的脸,她的脸颊凹下去,颧骨耸立起来,一双无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两厢无言,苏倾卷着帘子垂着眼:“对不起,儿媳来迟了。”
  六姨太太漠然盯着她,蓦地笑了,笑得无声而诡异,露出一口掉得参差的牙齿和萎缩的牙床,仿佛画书里吃人的鬼。
  半晌,一支烟杆伸过来,那沙哑的嗓子又响:“你,帮我点上。”
  苏倾双手接过来,不知道怎么点,她见过杨老头抽旱烟,就把那烟叶子捏了,原样炮制。
  六姨太太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看,这样一双白嫩漂亮的手,点烟娴熟麻利,好像是在勤劳地纺纱、绣花一样,好像只因为这个,她就有点满意苏倾了。
  六姨太太木着脸吸烟,风中枯叶似的身子熟练痉挛着,旗袍跟着哆嗦。她抽得多了,已经不像苏煜那样会露出飘飘欲仙的表情。
  苏倾立着,暗暗在屋里找茶壶,因为她幼时是学过敬茶的。正想着,六姨太太已抽完了,捏着烟杆,挣扎着下了床。
  六姨太太似乎许久没走过路了,胯骨都发出咔嚓响声,好像一具易散的骨头架子。她一步一摇地走到了那座破旧的妆台边,用颤颤的手抹了一把镜子上的灰。
  一小块的清明,倒映出她脱了形的脸。仔细看去,她的眼睛是很美的,猫儿一样的浅褐色,叶芩那双凌厉又淡漠的眼,原是随了她。
  “苏倾,是吧?”六姨太太望着镜子,忽地道,“你会梳头?”
  苏倾把桌上缺了半块的梳子拿起来,帮她把盘起来的头发拆开,“是要重新盘发?”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她的头发干枯发黄,缠成一团,六姨太太忽然伸出枯瘦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习惯性地抖着:“不梳这个。编辫子,会吗?”
  苏倾怔了一下,一根辫子,是没出嫁的乡下少女的发型。
  苏倾捋着她枯草似的头发,六姨太太长久地默着,忽然开了口:“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美。”
  她咧开嘴,露出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牙:“可我,骨头太软。”
  她轻柔摩挲着手里的烟杆,好像在抚摸情人:“对,要是不软,怎么给它缠了一辈子?”
  她的头发经不起拉扯,一把把地落在苏倾手背上,苏倾急得背上生汗,还是难以拧成一股。
  “编不了了吧?”六姨太太笑,苏倾发觉她的眼睛变得那样的亮,原来是含了一点泪。她说:“编不了,那就算了。”
  她极慢地打了个哈欠。抽烟的人,总是爱一下一下地打哈欠,打完哈欠,她的泪便多了,盈盈地悬在眼里,让人错觉这双原本美丽的眼睛又有了神。
  她缥缈地笑着:“真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一个骨头这样硬的儿子。”
  话音未落,她手一松,烟杆“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苏倾一惊,想去替她捡,不知那烟杆什么材料做的,竟已断成两截了。
  门也同时让人“咣当”一声推开,仿佛有一阵凌厉的风卷进来,苏倾的手腕让人一抓一带,手上的梳子也跟着滚在地上。
  叶芩将她拉到背后,漠然望着六姨太太:“我的太太,是给你梳头用的吗?”
  六姨太太不说话,她还直直地看着镜子,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疑惑里。
  叶芩不待她回答,抓着苏倾的手下楼去,六姨太太这才启唇,镜子里,蜿蜒的泪从脸上慢慢地落下来,落在妆台上,砸开一朵尘埃。
  “好好过吧。”
  苏倾听见了,不由回头去,可层层帐幔把她的视线封住了。
  前面,叶芩拉着她走,浑身落在光里,背影那样有力,大约赶来得急,背上湿了一小块,透了衬衣。
  到了二楼,他才回过头来,一把将她抵到墙上。
  背后是一副油画的金属画框,硌得她皱了一下眉,他即刻注意到了,抓着她往平整的地方挪了挪。
  他容色冷淡,眉宇里已有厉色:“谁叫你你都去?”
  骤然伸出手指,捏住她左边耳垂惩罚地揉了两下:“耳根子这么软的?”
  登时揉得苏倾脸都红了:“我下次同你说过再去。”
  叶芩一见她那模样,一声不吭地摸出烟来,侧过身对着窗口点,逆着光的侧脸像刀雕刻出的:“没下次了。”
  苏倾半天不应声,叶芩扭过来,却见她垂着头,正盯着他手里那个滚轮式打火机看。
  他把火机抬起来,咔哒点了一下,不经意地睨着她的神情:“喜欢这个?”
  苏倾没说话,可她那双希冀的眼睛骗不了人,他手掌一伸,火机递到她面前:“拿去。”
  苏倾只巴巴看着,不敢接,叶芩把烟掐了,拉开她的手给她放手心上,忽地心里一动,低声说:“你玩一个给我看看?”
  苏倾刚才看他怎么用,学得极快,指头转着那齿轮,啪嗒一下火焰升起来。天太亮,只有那点蓝焰看得清楚,剩下的,全化作两抹跳动的光,映到了她黑色的沉静的眼睛里。
  叶芩想到他要干什么了,弯下背把烟凑上去,表情松动开来,头一次觉得她给的火像是鸦·片叶子,他就是那急不可耐的瘾君子。
  可吸进肺里,仍觉得不是滋味,他飞快地掐了,俯身吻上她的唇,苏倾安安静静地望着他,他克制自己,只留恋地碰了一碰就离开,手指点点让她紧捏在手里的火机,垂眸道:“往后不抽了,你管着。”
  苏倾得了个金属火机,紧紧握在手里,眼睛里既有天真的孩子气,又有勾人的迷蒙。
  “好。”
  二丫是晚上搬来的。贾三帮她把行李抬上楼,她第一次住这样豪华的房间,不由得惊呆了。
  苏倾进屋的时候,她正紧紧抱着一个女仆,把头靠在人家怀里。苏倾忙道:“二丫,快松开。”
  二丫好似在女仆怀里深深吸一口气,比划着自己的腰叹息:“原来大家都不是一个桶。”
  女仆们都年轻,让她逗得咯咯笑起来,怕惹恼了客人,纷纷捂着嘴下楼去了。
  苏倾弯腰给她把床铺好:“搬了一天累了吧,早些休息。”
  一扭头,二丫还站在原地笑呵呵地看她:“你真好看。”
  苏倾一怔,旋即笑起来,伸手帮她换衣服的时候,二丫说:“你弟弟的房子给人烧了。”
  苏倾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
  二丫慢吞吞地捂住嘴:“噢,我忘了,方才那叔叔不许我说。”
  二丫一直觉得自己小,见男人就喊叔叔,苏倾想,她指的大约是贾三。
  “苏煜吗。”她如今听这名字,都有些陌生了,“他怎么了?”
  “房子烧了,他和他妈住在牲口棚里,还跟狗抢窝。”二丫迟疑了一下,嘟囔:“他和他妈把你赶出去了,你才到我家来,是不是?他们真笨,不让神仙住在家里,给我捡着了,所以他们没房子,我有大房子,神仙好公道的。”
  苏倾问:“这也是刚才帮你搬行李的叔叔说的?”
  二丫虫子一样钻进被子里:“是呀。”
  苏倾怀了心事回到房间,在妆台前呆呆坐着,叶芩还没回来,她拿手转着那只火机玩,一下一下的。
  那金属壳子和迸发的火星不知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她着迷,她玩得太专注,门响了也没听见。
  直到叶芩捏住她的肩,冰凉的吻猛地印在她后脖颈上,她手一抖,火机咕噜噜从睡裙上滚下去,落在地板上。
  “掉了……”
  叶芩看也不看,将她从椅子上拖起来,抱到床上去。
 
 
第23章 雀登枝(完)
  苏倾在床上打了个滚, 因为他还吻着她后颈不放, 她好半天才翻过了身,陷在床里, 眼里含着两汪水光,有些着恼地盯着他看。
  叶芩已经散漫地靠在床头, 瞳子里含了点笑:“那玩意就那么好玩。”
  他拉过她的手, 往自己腰上走, 带着她摸上冰凉的皮带扣, 描上面的花纹:“这个, 还玩吗?”
  苏倾生了片刻闷气, 真的坐端正凑到他身旁来,手指来回摩挲金属带扣, 好似出了神。
  叶芩等得呼吸凌乱,摁着她的手咔哒一声解开:“怎么还是不会。”
  苏倾很不赞同,细细地辩解:“我会的。”
  她有点生叶芩的气,明明是他让她玩, 她才玩两下,他又不让了。
  解开了,他也不急, 依然靠在床头, 指头把她头发轻轻撩开,顺着耳廓滑下去,声音已压低了:“昨天饶过了。”
  苏倾微闭着眼,呼吸颤着, 怕这种感觉,却又好像也喜欢。
  她上一世床笫间事,留给她的除了疼痛和屈辱,只有惶然。可是在叶芩身边,她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折磨困扰着她,好像又在烧心了。
  叶芩手臂一收,把她搂过来,吻她的唇,直吻到她唇上如嫣红的一朵鲜花盛开,他才稍微离开了些,心里惦着她坐在那里寂寞出神的样子。
  “刚才想什么?”
  苏倾好半天才把神拉回来,仔细想了想,老实地答:“你是不是把苏家房子烧了。”
  叶芩的眼神蓦地一利,仿佛刀锋闪了寒光,但不是朝她,眉宇间那股狠戾散在空气里,转瞬化没了。他有点恨她小小一颗心,非要装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不仅烧了,还差点弄死了人。”低头吻着她的耳垂,恶劣地问,“林小姐,你还认识苏家人?”
  他抬起头看看她的反应,苏倾没有说话,稍微有些迷离,却还是平静包容的黑,没有丝毫责怨。
  叶芩总觉得她好像少了点什么,这会儿想明白了。她少的是对亲近之人的防备和惧怕,尤其是对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敢往他心口上偎。
  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里燃起一大片火,他翻身把她放回床上,苏倾突然看着他说:“你可不要欺负我。”
  他怔了一下,额头上竟然紧张地沁出汗珠来:“怎么算欺负你?”
  苏倾说:“摸脖子后面。”
  “还有?”
  苏倾认真想了一下:“没有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食指故意在她柔软的小腹上画圈:“别的,都不算?”
  苏倾的睫羽轻轻一动:“不算。”
  叶芩笑了一声。他头一次觉得,苏倾这曼妙的身子里,竟藏着股剔透稚拙的憨。
  他摸了摸她的脸,手掌下移,又玩起昨天的游戏,只是这次没有留情,掌心的热度,足以把奶油和糖霜都融掉。
  苏倾的两丛睫毛抖着,心底油然而生的感觉极陌生,让她害怕自己快要脱离掌控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忍着受着。她感到自己犹如撑篙行船,下了篙,船却刹不住,水花直扑船头。
  叶芩骤然触到了她的情动,片刻之间意动神摇。
  好半天,他哑着嗓子说:“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迟来一夜,天翻地覆。原来爱与痛是一起的,爱是这样热的,像汹涌波涛,狂风席卷,顷刻间就能冲昏头脑的,所以痛就成为划伤拇指的小树枝,再也算不上痛了。
  她不离身的圆环,让她摘下来孤零零地搁在床头,就在这一夜,里面的水蓝色悄无声息地,犹如冲出峡谷的水流,绕了个弯直激终点,又退潮般缩回来,凝固的蓝色变硬变脆,成为圆环实心的一部分。
  旻镇的夏天,天亮得早,灰房子的玻璃窗,最不吝惜让阳光进屋,薄薄一层窗帘遮不住。叶芩把手臂作枕,有些懒散地假寐,他的手摸过去,旁边是空的,床单让阳光晒得发烫。
  苏倾正跪在凳子上,趴在在妆台前,压着一双雪白的足。丝绸睡裙压了好多道褶儿,包裹着她纤细的腰。
  他赤脚,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她捣鼓什么,却见她微卷的发丝从前面垂下去,露出的脖子和肩膀上满是痕迹。
  他一时悔了,伸手轻轻盖住那些痕迹,眼睛垂下来:“弄成这样,你怎么不说?”
  苏倾让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话:“你怎么起了?”
  叶芩把脸埋进她发间,嗅了一嗅:“那你怎么起了。”
  苏倾对着桌面,露出个赧然的笑。眼睛弯下,整齐的牙齿露出来,饱满皎洁的月亮般的笑:“我睡不着。”
  叶芩把眼低下去,桌上分了堆了好几摊圆圆扁扁的小药片,她细细的手指头像拨弄算盘珠子一样,一枚一枚仔细数过去:“我给你分好了,以后别忘记吃。”
  叶芩想,原是治头疼的药。早年对抗余毒的是大药丸,要掰成四份才咽得下去,味道苦极,后来换了小瓶子里的西药,既没味道,药效又好。可是他总是忘记,或者是故意记不得,头疼与他相伴相生,似乎扎进他的骨头里,变成他的影子。
  他这辈子无数的大小病痛,早就习以为常,可是苏倾在他身边这两天,他好像从未患过头痛似的,竟连这回事都忘了。
  苏倾还趴在妆台上分药片,他蓦地想一段模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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