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叶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想象，她难受地咬紧了下唇。
姜温继续说着：“姜恒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爸妈尽自己所有能力，不让他看见生活里黑暗的一面。我跟章远的事闹得那么厉害，但我们都很默契地瞒着他，阿恒什么都不知道，那时他的生活里只有阳光。可是因为撞见我自杀，他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
当一切丑陋突然袒露在面前时，姜恒是怎样的反应？震惊？绝望？甚至恶心？
想到姜恒当时的情绪，似乎有一丝冷意从何小叶的心底升起，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能体会那种绝望，曾经她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阳光，当她第一次撞上赵秀芝喝醉，第一次听见她醉后哭诉生活的艰苦时，那股天地轰然塌陷的绝望感压迫着她的心脏，沉重到让她难以负荷。就像万里无云的穹窿，幕布般被骤然撕破，裂口处，黑暗和丑陋就像滔天洪流一般滚滚而来。在这洪流面前，他孤单的身影多么弱小绝望，瞬间吞没他，黑暗裹着他的周身，压得他无力呼吸。
何小叶脸色苍白，身体微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着，手心里全是湿腻的冷汗。
姜温发现了她的异常，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同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凉得吓人。
“小叶……”姜温内疚道，“对不起，姐姐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你的世界应该是干净的，我………”
“不。”何小叶缓缓松开握着的拳，反手握住了姜温，“其实我一直也想问这件事，不过我怕姜恒他……”
“确实，因为这件事，阿恒变了很多。他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有些任性，他不懂得妥协，不会向现实低头。他以前跟我一样，都很听父母的话，可是知道了章远的事后，他的认知有了偏差，他觉得她跟我都是父母的棋子，为了获得金钱和权利，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他不像做一颗听话的棋子，越听话，越容易被摆布。所以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抗议，故意跟父母作对，故意吊儿郎当，故意做各种让父母丢脸的事。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我要跟章远结婚的事实，只会毁了他自己。”
姜温说着，难过地皱起了眉，“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阿恒，不应该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把黑暗的事实捅破给他看。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只希望阿恒能走出来。他这种幼稚的对抗，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让他彻底堕落。我不想毁了他……”
姜温的声音有些哽咽，握着咖啡勺的手指关节青白。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了情绪，才说：“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希望你能帮他。我知道这样有些自私，但我真的不忍心阿恒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小叶，姐姐不应该这么自私，如果你觉得为难，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姐姐，”何小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你不用内疚，我会尽自己所有能力帮助他。”
姜温微怔了一下，站了起来，对着何小叶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长发随即垂落在两侧，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叶，谢谢你，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阿恒。”
她抬起头，将垂在身前的头发挽在耳后，露出苍白的脸。
何小叶看着她，心有不忍脱口问了句：“姐姐，那你自己呢？”
姜温挽头发的手顿住了，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她看着何小叶，有些茫然。
终于，她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就这样了，也能过。”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侧脸上，让她的脸透明而苍白。
何小叶心里一阵阵抽痛，她看着姜温，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
何小叶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上午跟姜温的对话，整个人有点呆滞。姜温，姜恒，他们多么幸运，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他们又多么的不幸。
何小叶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想象着姜恒发现浴缸里的姜温时的场景。
心里的难过就那么一点点蔓延上来，侵蚀了她的身体和思维。她抓起电话，一遍又一遍拨打姜恒的电话，但等着她的始终是语音提示。
她握着手机，一颗心突突直跳，没由来的心慌。
白姨刚好买菜回来，看见何小叶在客厅坐着，可算是找到了听众，立刻想把自己听到的大新闻告诉何小叶。
“啧啧啧……”白姨神情慌张地坐到何小叶身边，“小叶啊，你猜白姨刚才听见什么了？”
何小叶对这些八卦并没有兴趣，但见白姨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心扫了她的兴，配合道：“听见了什么？”
“小叶，你知道西郊的照文山吧？”白姨神秘兮兮冲她眨眼，并且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刚才我去买菜呀，听另外几个阿姨说，那边有些还孩子飙车呀，哎哟哟，翻车啦，掉进山涧里了……哦哟哟，真是吓人，才十七八的小娃娃，胆子也是大呀。听说还有你们学校的学生呢……现在的孩子呀，真是什么不好玩儿，要玩儿命的啊……”
白姨絮絮叨叨感叹着，因为八卦而眉飞色舞着。
何小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飙车？三中学生？
何小叶猛地深吸一口气，拼命摇头，在心里不断否定：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么狗血？肯定不会！
她的心有些乱，手脚发麻，她慌慌张张抓起手机，跳下沙发，两只脚胡乱搜索着拖着，却在慌乱中将一只拖鞋踢出去老远。
白姨吓一跳，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问：“小叶，你怎么了？”
“没……没事……”
她话音刚落，手机却骤然响了起来。
是沈非！
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喂。”何小叶一开口，自己都愣住了，简单一个字，她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嫂子，你不是找恒哥吗？你看新闻了吗？”
“没……是照文山的新闻吗？”
“对！”那边很急切地喊了一声，“你赶紧来医院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何小叶浑身一僵，手机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宸：哎呦喂，好大一盆狗血∪?ω?∪美滋滋。你们说把姜老哥整成什么样比较好？断了腿？或者再狗血点，失忆了，爱上了简文………啊，老宸怕是没挨过读者的打(?;︵;`)
第46章
何小叶一颗心完全跳乱了。她攥紧手机，焦急地等待着电梯下来。
医院人太多, 电梯每层都停, 何小叶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干脆绕到楼梯间, 爬楼上去。
何小叶边往上爬, 边回想昨晚姜恒望着她的模样，他舔舔嘴唇，笑得那么惨，他问她：“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还没跟他说, 喜欢，喜欢, 特别喜欢！
何小叶的心一阵阵抽疼，在不知不觉间，姜恒已经住进了她的心，根深蒂固。他稍有闪失，她就跟着揪心。
何小叶第一次这么憎恨自己的性格。曾经, 她的乖巧懂事善于隐忍给她带来了无数赞誉。她在学习上可能没什么天赋, 但却特别擅长察言观色, 在很小时她就学会了看赵秀芝的脸色来决定自己的情绪。她的情绪啊, 大约跟常人不一样，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一项技能。
现在她是这么的讨厌这项几乎成为本能的技能，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地把心捧出来给他看？为什么不能清清楚楚告诉他自己的感情？
怕露出软肋，怕受到伤害？
何小叶小跑着上楼梯, 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泪流满面。
她不怕，即使被伤害也不怕。她更怕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后悔感，绝望得像即将溺毙的人。
如果真的不能告诉姜恒，她喜欢他，她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何小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泪水像是随着胸腔的运动被挤出体外一般，汹涌而来，她几乎要失声痛哭。
终于到了709病房外，何小叶深吸了几口气，想控制住眼泪，但毫无成效，眼泪依旧汹涌。
她微颤着手推开病房门，然后带着满脸的泪，愣在了原地。
屋子里一堆人吵吵闹闹。
姜恒穿着病号服，盘腿坐在病床上，一手扎着点滴，拿着一把牌，另一只手夹着两张牌，意气风发地往床上一甩，喊道：“操，都他妈闪开，老子王炸。掏钱，别他妈墨迹！”
另外一个打牌的看见了门口的何小叶，愣了愣，放低了手里的牌，冲着姜恒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喊着：“恒哥……”
“少他妈墨迹，叫爸爸也得给钱。”
“嫂……嫂子。”
“他妈大点声！”姜恒有些不耐烦地把牌一甩，一侧头。
嗯？
眨眼。再眨眼。
一脸懵逼姜老哥：？？？什么情况？？
姜恒跟村口二傻子似的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宝宝，你哭什么？”
一众单身狗：wtf！宝宝？出门忘了看黄历，今天不宜来探病。柠檬它突如其来地围绕着我们！
何小叶完全无视他，刀子般的目光射向企图用点滴杆挡住自己的沈非身上。
除了何小叶的目光外，沈非还感受到一道机关枪般的目光——它来自姜恒。
姜恒：我媳妇儿为什么要看你？我他妈要闹脾气了！
一众人感觉气氛不对，随便说了句嫂子再见，都一溜烟地跑了。
沈非现在孤立无援，躲也没处可躲，他只能做出艰难的抉择，决定迎接刀子般的目光。他从点滴杆后面走出来，冲着何小叶非常僵硬地笑了一下，“嫂子你好，嫂子再见！”
说完也想开溜。
何小叶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看着他，指着姜恒，问：“你不是说再晚就来不及了吗？”
“啊？”沈非准备装傻，但对上何小叶怒火燃烧的目光就怂了，虚心地笑了几声，掩饰尴尬，才弱弱解释，“再晚，恒哥就出院了……卧槽，大哥，疼！”
沈非话没说完，就感觉小腿被踹了一脚，他回过头，正撞上姜恒机关枪般的目光，对着他突突突冒火。
姜恒这边突突完沈非，那边扭过头，就换了一副纯真无辜的嘴脸看着何小叶，可怜巴巴道：“医生说要再观察一晚。”
沈非：医生刚才明明说吊完水，观察半小时就可以走了！呸，不要脸的玩意儿。
何小叶只扫姜恒一眼，继续无视他，仍然逼视着沈非，“那你为什么问照文山的新闻？”
沈非眨巴眨巴眼，露出“无辜”的笑，“这也算咱们市的惊爆新闻，我就是八卦一下。”
何小叶气得不行，她刚才差点就要扑姜恒床边哭了，谁知道这位大爷正兴致勃勃地斗地主！
一想到自己刚才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推开门，气得她浑身发抖，她紧紧攥着拳头，对着沈非不管不顾地喊到：“混蛋！”
姜恒：！！！！今天的媳妇儿有点可怕呢！！
姜恒特狗腿地冲何小叶点点头，附和道：“对，他就是个混蛋。”说完，又看向沈非，“赶紧滚蛋，我媳妇儿看见你火大！”
沈非：我有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为了你们两口子和好，老子里外不是人了。
沈非走后，姜恒赶紧邀功，“那个混蛋走了。”
何小叶一言不发，就那么定定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涌了出来。
姜恒有点懵了，伸手去抓她的手，低声哄她，“媳妇儿……”
何小叶气得不轻，一把甩开他，“你也是个大混蛋！”说完，转身就要走。
姜恒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明不白被判了死刑，心里急得不行，立马跳下床，想去抱她。
谁知人没抱着，手上扎着的针一扯，将点滴杆拽倒，针也跑了出来。
哐当一声，点滴杆倒地。
何小叶下意识回过身，就见姜恒有点懵逼地站在地上，呆呆叫了她一声：“媳妇儿……别走。”
何小叶一低头，将粘稠的鲜血正顺着他的手背流下来。她心里一慌，连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焦急地安慰他，“别害怕，别怕别怕哈，我、我去叫医生。”
她自己慌了神，却拼命安慰他。
姜恒心情颇好，不自觉笑了，“不用叫医生，帮我按住就好了。”
何小叶抬起头，对上他含着笑的眼，慌乱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她眨眨眼，点了点头。
她一手拿住姜恒的手，一手拇指摁住针口，轻轻揉了揉。并顺势把姜恒往后推了推，让他坐回床上。
他手背扎针处青了一块儿，何小叶抬头，满脸担忧道：“疼吗？”
姜恒厚颜无耻地点点头，“疼。”
“没关系，我给你吹吹。”
何小叶说着低下了头，撅起嘴，在他手背上轻轻吹了吹。
微凉的气息拂在手背上，却让他心底升起了一股火，脑子里就有了一些邪恶的念头。
自从认识何小叶之后，姜老哥就在变态的路上大步流星往前冲。
何小叶的气还没消，见他止了血，立刻甩开了他的手。
“你跟沈非怎么回事？”
姜恒摸摸鼻子，有些无辜，“什么怎么回事？”
何小叶跟他说了沈非给她打电话的事，她越说越难过，心里忍不住后怕。
“沈非那逼玩意儿，太过分了，我帮你收拾他！不过宝宝，你要相信我，这事儿我真不知情。”姜恒说完，又骂了沈非几句，以表忠诚。他
一边骂沈非，一边在心里默默给好兄弟点赞，太特么机智了！
“你也是混蛋！”何小叶委屈极了，一肚子气全撒在姜恒身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姜恒委屈巴巴开始解释。
他昨天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疼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家里没人，他自己打了120。他双手捂着肚子，完全把手机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