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到阿离的脸上,如风将军重重一怔,噎得连打了三个风嗝。
荒效野岭中,怎会有此等绝色?!脂粉不施,装饰全无,一件不怎么合身的大袍子,竟衬得她比花月还要娇美,比清水流风还要纯澈,比莺旋燕舞更要灵动!
与她一比,金宝城第一美人白三小姐竟成了庸脂俗粉。
阿离发现如风将军身上的绿色云雾颜色蓦地转深,向她氤氲而来。
她不禁纳闷地微微偏了偏头——难不成爱.欲的颜色还分男女?女的是红色,男的是绿色?
见她呆呆愣愣地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云欲休的脸上慢慢爬上一层寒霜。
他重重攥住阿离胳膊,阴沉沉附在她耳畔说道:“呆货!那是权欲,他并不喜欢你,只不过看见女人便想要收入囊中罢了!”
“哦。”阿离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整个靠在云欲休的胸.膛上,他的气息把她包围得密密实实。
她回头看了看他,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云雾。
她自己身上也没有。
“我们身上没有‘欲’。这样的话,神仆岂不是一眼就认出我们了?”阿离低低地问道。
遇上白三小姐之前,云欲休曾说过此行的目的便是杀掉欲都中看守天谛的神仆。
云欲休的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嘲讽:“‘神’怎会让仆人看到自己的欲呢?只有看不见欲的人,才有成为奴仆的资格。”
阿离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头凑着头嘀嘀咕咕,白三小姐和如风将军都不高兴了。
如风将军是双重的不高兴。
他是这金宝城最英俊,最有力量,也最具权势的男人。他喜欢貌美的女人,但对于他来说,女人只是权势之下的附庸之物,他心情好了,便给她们几分好颜色,让她们为他痴迷。
他可以不在意她们,但她们若不在意他,那便是打他的脸了。
他翻了翻手中沉重的偃月刀,刀尖直指云欲休,唇角挑起一抹杀气:“我乃金宝城如风将军,今日看上这名女子,欲纳她为妾,现在就要带她走。你,依是不依?”
阿离感觉到自己后背一空,便知道云欲休要化雾杀人了。她随手一捞,牵住了云欲休的手,轻轻捏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仰起小脸,笑吟吟地对如风将军说道:“将军,请容我和他说两句话。”
如风将军眯了眯眼,应了。
“形势不明,最好不要打草惊蛇。”阿离把云欲休拉到一旁。
云欲休的笑容有些吓人。是很典型的变态杀人前的阴笑。阴得渗水的那种。
“你看那边。”阿离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云欲休不耐烦地回头一看。
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地平线上已不见了天谛巨兽的影子。那个方向,隐约可见一座城,隐在高高低低的山峦之中。
略退一步,离开白三小姐和如风将军的欲雾,眼前的景象便只剩一片朦胧,甚至能隐隐看出天谛的轮廓。
很显然,如果杀掉了面前的人,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通往欲都的去路了。如果用武力制住他们,难保把那欲.念吓得缩了回去……
欲都藏在特殊的禁制法阵中,想要进去,需要引路人。
云欲休轻轻啧了下,低声道:“若是惊动了那四个老奴,叫他们躲藏了起来,倒是有一点麻烦。罢了。”
阿离点点头:“嗯!不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要是把他们吓跑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她如今真是非常了解云欲休这个人了。方才他说过,那四个神仆实力与融摘星相当——很显然,眼下的云欲休根本不是融摘星的对手,所以想要杀死神仆,唯一的方法是偷偷潜到他们身边去,出其不意地刺杀,这才有那么一点机会。
这种话,大魔王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
做一名合格的反派大魔王,必须狂傲,必须自负,必须嘴死硬死硬!
阿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常伴君侧、擅长揣摩君心的那种老太监。
云欲休垂眸看了看阿离,声音有些飘:“你从前的事,我无所谓,也管不着。但你如今已是我的女人,若再敢让别人碰你,我便会杀了你,再将元魂囚起来,折磨到天地俱灭那一日。”
阿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觉得自己和他待一起太久了,大概是患了一点轻度的斯德哥尔摩症——云欲休这样凶残地说情话的样子,竟然有些……迷人?!
她急忙顺毛:“我绝不会让他碰一指头。只要进了城,立刻甩了他们。”
“嗯。”云欲休不情不愿地应了。
二人走回来,见那如风将军跳下马背,正与白三小姐说话。
“将军,”阿离微笑道,“既然这位白小姐也迷了路,不若大家就同行吧,免得路上再撞见什么凶兽。”
“好!”
这一路,只听这将军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又说他手中宝刀净重多少,铸造时耗资多少,再提到麾下有无数猛将,个个甘心替他出生入死。
白三小姐身上的红雾不知不觉偏了许多到他的身上。
这将军又道:“我的正妻之位,得留给城主未来的女儿,所以只能委屈你做妾。其实也算不得委屈,金宝城想给我做妾的女子数不胜数,我只是看不上罢了。跟着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自不在话下。”
阿离道:“真是荣幸。”
多亏有这如风将军在,白小三姐总算是矜持了一些,没再死命纠缠云欲休。
奇怪的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巍峨的城池之下。
金宝城。
穿过城门时,阿离觉得好像走进了一张奇怪的薄膜里,除了如风将军之外,其他的人身影都在飞速地变淡!
阿离心知不妙,伸手抓向云欲休,却抓了个空。
一层琉璃般的黑雾从他消失的方向掠来,缠到了她的手腕上。
她仿佛听到极远处传来他阴森恼怒的声音:“魂印。”
阿离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中。身边只剩下如风将军和他的马。
手腕除了那缕能化成黑剑的魔气之外,又多了个小小的菱形印记。
‘魂印?’阿离偏头思索,‘莫不是大圣君放在遥卿卿身上的那种?这样一来,我经历的一切云欲休也能感同身受。他难道怕我偷摸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
金宝城另一个方向,云欲休站在了一处精致华美的院落中。
白三小姐状似不经意地在他耳边念叨:“夫君你看看,姐姐她经过传送阵时,竟毫不犹豫就跟着如风将军去了呢!真没看出,她竟是这种嫌贫爱富的人呢……夫君也不要太难过,你还有我呢,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如风将军其实已经追求我很久了,只是冥冥中,我总觉得自己的缘份还未到……”
云欲休根本就没听见她在说些什么,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院落,停在了一个老者身上。
那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神仆。
就在他目光开始闪烁时,一股异样的冲击力蓦地撞在了他的魂魄之上。
清晰的觉知告诉他,
阿离……被人扑倒了!
云欲休的表情猝然狰狞。
第52章 .张冠李戴
阿离向后仰倒, 躺在了一株软绵绵、贵气十足的矮树上。
这棵树被精心修剪成软榻的形状, 正好可以托住她娇小的身体。
她没有反抗的原因是……
把她扑倒在树上的这家伙,居然是一只巨大的哈士奇?!
这也太不科学了!
身旁传来如风将军惊诧的大笑声:“额焰冰狼向来不与人亲近,没想到你与它倒是有缘!”
阿离瞟了瞟二哈脑门上状似火焰的三簇白毛,心中暗笑——换个名字,整只狗瞬间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多了?!
不过二哈还是二哈,兽类的本能告诉它阿离是个鸟,所以它把她当作鸟来扑。
只见它扬起毛茸茸的爪爪, 重重举起,轻轻往她身上落,要多蠢有多蠢。
阿离一把搂住它粗壮的脖颈, 大笑着用脸颊蹭它的毛毛。
大狗扑腾了两下,发现力气没她大,老实了, 呼呼地用脑袋拱她的后脑, 顺便还回头舔了舔她的耳朵。阿离咯咯大笑,一条胳膊揽住它的两条胖腿,另一只手伸到它脑门上就是一顿胡撸——把耳朵摁平什么的最有爱了!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阿离只顾着高兴, 把魂印那档子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压根就没想到, 她这一波撸狗的操作给云欲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面积。
将军府上的女眷们很快就得到消息,赶到了后院中。
“这女人根本不是金宝城的人!”
“对呀!哪有人天生就能和畜生亲近呀,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狐妖吧?!专吸男人精元的那一种!”
“将军身经百战,魑魅魍魉怎么敢近身哪?别胡说, 让将军听见,还以为我们嫉妒不容人。且先看看再说。”一个温婉沉稳的女声异常突出。
“嘻嘻,还是宝妹妹沉得住气。宝妹妹最是聪明,上回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将军纳白三小姐的念头,这回,也指着你帮大家了!”
女人们笑成一团。
如风将军清了清嗓子:“她是我准备纳入府中的妾室,你们日后要好好相处。”
几个女人齐齐施礼,不甘不愿地答应了。
阿离扶起了大狗,安抚地拍拍它的脑壳,摁了摁它的后腰,便见它老老实实坐在了她的身旁。
真是个乖狗子!
阿离摸摸它的头,大方地把手心赏给它舔。
她扬起小脸来,颇有兴致地看了看如风将军和他的女人们。
这些女人都很漂亮,气质神情和融摘星在凡界那些娇妾极为相似,不同的是,这里的女人个个肌肤胜雪,像仙族一样冰灵剔透。
她们到底是什么呢?
女人们站在一起,红雾几乎是遮天蔽日了,它像一张巨网一般,笼罩在如风将军的身上。他毫无察觉,乐在其中。
再细看时,阿离发现女人们之间的红雾中掺夹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和云欲休那纯澈的黑色不同,女人们之间的黑雾晦暗无光,大部分聚集在彼此漂亮的脸蛋上。
阿离眯了眯眼,心下暗忖——这黑色,不是杀欲便是恶欲。
她大致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得见旁人身上的欲望。这些人被自身的欲望迷住了眼睛,所以才会视而不见。
如风将军的绿色权欲把女人们牢牢笼住,两种不同的欲望很契合地交织在一起,相辅相成。
他显然听到了女人们对阿离的议论,也知道她们会针对她、攻击她,但他丝毫也不在意。
他不介意这些女人为了争夺他而斗个你死我活,他喜欢不经意之间掌控别人的生死和命运,这样能够带给他极大的满足。女人嘛,闹得越凶,也就意味着她们更加离不开他。
如风将军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
“我可以四处看看吗?”阿离拍拍大狗的脑袋,它吐舌笑着站了起来。
那个笑容温婉,声音沉稳的女子站了出来,笑道:“将军,就让妾身带妹妹去逛一逛吧。”
“嗯。”如风将军挥了挥大手,“库房一层随便去,问管家取钥匙就是了。看上什么只管拿。”
“是!”女子笑吟吟再施一礼,招呼阿离道,“妹妹随我来!将军的库房里可是有好多宝贝呢!”
阿离顺势再看了如风将军一眼,只见他满面自信,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也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把她当成了一件唾手可得的宝物,他,势在必得。
女子欺身上前,阻断了如风将军望向阿离的视线。
她带着阿离穿过回廊,到了另外一间院子。
有二哈在,她不敢靠阿离太近,只远远地对她说道:“妹妹不必理会她们,那群泼妇惯爱乱嚼舌根,其实她们也没什么恶意的,只是太爱将军,被嫉妒蒙了眼睛罢了。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早也看透了——将军啊,不可能独宠一个人太久的,不过三五个月也就腻了,未来日子那么长,还不是得姐妹几个搭伙过?若是一心只挂着盼着将军,那得多寂寞凄苦啊。毕竟这院子时时都在添新人,若是自己想不开,那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往后,你只把我当成亲姐姐,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放心告诉我!需要什么也只管对我说,若是将军欺负你,更要告诉我——我替你骂死他!”女子的声音听起来爽朗又诚挚。
要不是她身上丝丝缕缕黑雾不停地伸过来挠阿离的脸的话,阿离还真信了她的邪。
二哈步子迈得大,三两步就跑到了阿离前面,发现她没跟上,立刻撒着欢蹦跶回来,不停地蹭她。
阿离有心躲开这女子的黑雾——虽然挠在身上不疼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但心里总觉得脏脏的,膈应得慌。
于是她揪住二哈两只竖起的毛茸茸大耳朵,翻身一跳,骑在了半人多高的二哈背上,反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腿。
“驾!”
二哈开心地往前冲。
阿离被颠得一蹦一跳。
不知为什么,她发现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烫,暖乎乎的天气里,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离骑在狗上倒是十分自在省力,可怜那女子拎着裙摆,追得气喘吁吁。
到了库房外面,遇上两个低头私语的丫鬟。
女子满面不屑,一边挥退她们,一边对阿离嘀咕:“这将军府呀,三天两头就要挤进来几个年轻丫鬟。嘁,谁还看不出她们的心思啊!也就这点儿出息了,运气好爬上主子的床,做个通房,人生也就到头啦!真没眼界!”
女子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五十步笑百步。
阿离摸着二哈额心的毛毛,心中不由啧啧称奇——被欲望蒙住眼睛是真的瞎。
管家的身上氤氲着黄雾。听到将军让开库房,他的眼神闪烁得异常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