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洲兴趣盎然,瞧着她落荒而逃,不由哈哈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的选景虽然还在川藏线上,但已经偏离了公路,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们还特意避开号称“肠梗阻”的天险路段,没想到今年降水太多,赶上这几天秋雨连绵,雨虽不大,却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南线这段山路土质疏松,即便天气放晴,估摸着也不敢立马上路。
好在剧组储备尚且足够应付,但这半个多月路途实在艰难,童颜也不好意思让司机冒险去城镇采买补给,他们车里私藏的食物早就吃了个干净。
童颜撑了把伞溜达一圈,剧组的厨师已经在张罗晚饭了,便笑嘻嘻地讨了点鸡蛋火腿,预备着给晏星洲炒个饭当做宵夜。
风刮得有点大,呼呼作响,将伞吹得东倒西歪。
童颜抱着东西,忙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伞柄,停下来费力地想要腾出一只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惊叫呼喊,茫然地抬头,视线被伞面挡住,什么也看不清。
这一刻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童颜根本记不起来,脑子好像空了一样,只知道被人大力推了一把,趔趄着摔在了泥里,然后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将自己笼罩,驱散了山中深秋风雨交加的冷。
童颜只觉得身上一重,耳畔传来隐忍的闷哼,条件反射地抬手要推,就听晏星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别、动!”
童颜已经反应了过来,心里瞬间慌了,闻言不敢乱动,眼圈一热,差点直接哭出来。
“你、你怎么样啊,哪里疼?”
剧组工作人员一蜂窝冲上前,将砸在晏星洲身上的东西搬开,挪到树干的时候,晏星洲疼得全身一抖,冷汗直冒道:“别动,树枝好像戳肉里了。”
剧组的随行医生忙指挥着人将晏星洲连同身上的树一起抬去安全的地方,这边距离山体不远,未免一会儿再有滑坡造成二次伤害。
虞明华急得脑门都出了汗,当机立断吩咐打电话求救。
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都很远,就算去了城镇,也不一定有靠谱的医院。
现在只求晏星洲伤的不要那么重。
童颜蹲在旁边,手心里全是汗,抖个不停,却痉挛一般死死抓着晏星洲的手不放,不知道是不是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发青。
晏星洲疼得虚汗直冒,见她这样,勉强挤出个笑来:“没事,别担心。”
童颜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对不起……”
王储楚拍了拍她,安慰道:“哎呀别哭别哭,这事儿不怪你,你瞧你这一哭,你们洲哥心疼得什么似的。”
童颜忙抬起空着的手蹭了蹭脸,也顾不上全身泥巴又冷又黏,忙催着医生救治。
“这几天下雨,土质松了,这小树苗禁不起风吹,所以被连根拔了起来。”医生戴上手套,往伤处倒了不少碘伏,将泥沙冲干净,一边安慰道,“好在树不大,山体也不高,砸的位置也不是太严重。”
童颜看得眼泪又差点出来了,心里难过得不行:“怎么出这么多血啊,叫救护车了吗,这里这么偏,救护车什么时候才能到?”
医生经验老道,先拿绷带将大腿绑住稍加止血,然后小心砍断扎进小腿的树枝。
“先把腿简单固定止血,得拍片子确定异物具体位置,贸然抽出来怕损伤周围神经和动脉……”
这山旮旯里也没法输血,万一血止不住,可就麻烦了。
虞明华不敢耽搁,皱眉道:“准备车,我们这就往城镇走,路上和救援队保持联络,这样节省时间。”
怕就怕拖延治疗再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众人将晏星洲小心抬上了车,童颜忙不迭跟上。
好在川藏线上自驾游的旅客颇多,救援队到处都有,而且经验丰富,很快锁定目标赶了过来,引着他们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
谢天谢地,这家医院基础设施还算齐全,拍了片子,晏星洲小腿肚虽然被树枝穿通,但并没有伤及骨头。
晏星洲疼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医生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找人签字,没有家属在场,一时间非常为难。
童颜暴躁不已:“我签!谁签不行,难不成不签字你们就不救人了吗?”
晏星洲重重喘了口气,手上紧了紧,示意她别着急,自己挣扎着要坐起身:“我可以签……”
医生松了口气,连忙将笔塞他手里,同意书都来不及念给他听就怼到了他面前。
晏星洲疼得几乎拿不住笔,签完字就重重摔回了床上,还不忘跟医生交代:“尽量不要留疤,用美容缝针缝线,钱不是问题,麻烦了……”
都这样了,身边却连一个可以帮他签字的人都没有,这人究竟是吃过多少苦,才能到现在还强撑住保持清醒。
童颜心里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
手术时间并不长,打了麻药后,晏星洲便慢慢平静了下来,树枝已经取出,腿上裹了厚厚的纱布,脸色也有所好转。
童颜在外等待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要通知高佩雯,深吸口气冷静地给她打了电话,简单汇报后,便蹲在角落里发呆。
王储楚买了水递给她:“喝点吧,缓一缓,没事的,医生都说了没伤到骨头,就是瞧着吓人。”
童颜接过来喝了两口,渐渐平静下来,心里非常自责,内疚道:“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洲哥也不会受伤。”
现在再去回想,童颜也不由后怕。
如果当时晏星洲没有推开她,树木石头砸在头上,说不定她就死了。
王储楚笑了笑,掏出湿巾帮她擦去脸上的泥:“别这么想,洲哥是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去救你。你也别这么生分了,回头好好照顾洲哥就行。”
殊不知这话让童颜更加羞愧难过。
晏星洲拿她当自己人,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可她却心思不纯,从一开始就骗了大家。
高佩雯信任自己,工作上、人情往来上,对自己多有指点,偶尔犯错,也从不跟她计较,反而时常鼓励,耐心培养。
晏星洲表面上脾气不好,但实际上也是因为不把她当外人,所以才不搞虚情假意那套,也正是如此,有时候直言不讳,让人有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可认真来说,这几个月朝夕相处,晏星洲对她,从来没有苛责。
哪怕她偶尔使坏,也是一笑置之。
童颜越想越觉得内疚,害怕、后悔、担忧……种种情绪涌上来,让她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王储楚傻眼了,怎么她安慰人,反倒让人更伤心了呢。
好在很快手术结束,晏星洲被推了出来,童颜迅速抹了把眼泪,嗖地蹿了上去。
第22章 “我需要去……解决一下……
晏星洲这会儿脸色虽还苍白,但神情尚好,看了眼童颜,便转过脸对虞明华苦笑道:“虞导,真是对不起,看样子要耽误剧组进度了。”
虞明华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也算工伤了,意外发生是没办法的事。安心养伤,咱们现在经费充足,耽搁得起。”
虽然男主角受伤会影响拍摄进度,但当时若不是晏星洲反应快,真出了人命……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晏星洲谢过众人,虞明华见他神色疲惫,便嘱咐他好好休息,带领剧组人员离开了。
王储楚无奈道:“我也得回去,这破医院保密措施不咋的,我留下,回头再给你弄一绯闻……”
话还没说完,晏星洲就不耐烦地撵人:“赶紧滚,赶紧滚,我宁可腿断了,也不愿意跟你传绯闻。”
童颜一皱眉,连忙呸呸呸:“别胡说八道!”
王储楚嘿嘿笑两声,打趣道:“行吧,那我就走了,反正你身边有小柠檬,人家一路上哭了好几回了都,正愁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呢。”
童颜莫名的,脑子里蹦出了后面一句。
以身相许。
童颜脸色腾地红了,连忙甩了甩头,岔开话题问:“现在还疼不疼了?要不要喝水,还是想吃点东西?”
这会儿都晚上了,外面天色黑了个透,想必剧组跟来的那些人也不会赶夜路回去了,而是找个酒店歇息一晚。
晏星洲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麻药劲儿还没过,没什么感觉……你先去酒店洗个澡吃点东西,明一早再过来。”
童颜哪舍得走:“不行,我哪儿能留你一个人啊。”
晏星洲执意让她去休息,童颜衣服都湿透了,全是泥,在医院这半天,又干在了身上,脏兮兮的留病房里确实不像话,想了想,只好点头:“那你有事就喊护士啊。”
童颜先是打电话给高佩雯报平安,然后又联系司机和临时助理,交代他们明天早上过来要带的东西,再去附近买了必需品,这才找了医院旁边的酒店,匆匆洗了个澡。
童颜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手肘一片青紫,小臂也有擦伤,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热水一冲,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可想而知晏星洲的腿被树枝穿过会有多痛。
洗了澡换身干净衣服,童颜就拎着东西急急赶回了医院。
晏星洲已经睡着了,可能因为麻药慢慢散去,伤口开始疼痛,睡得并不安慰,眉头紧皱,时不时无意识地呻、吟出声。
童颜只觉得自己心都要揪起来了,如果她没有返回来,那漫漫长夜,就是他一个人在这独自承受寂寞和痛苦。
只要想一想,童颜就心疼得难以呼吸。
小医院里没有陪床,虽然这个病房隔壁床位没人,但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铺,童颜自然没地方睡。不过她这会儿心身俱疲,但却丝毫睡意都没有,就算给她一张床,也没心思去睡觉。
晏星洲还在输液,童颜小心地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犹豫片刻,还是偷偷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手,输液的手冰凉,便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给他暖手。
童颜怔怔地看着他,晏星洲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被疼痛折磨的,面色苍白,嘴唇干燥,再也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光彩。可即便如此狼狈,也掩饰不住他的帅气。
晏星洲的颜值,即便放在帅哥当道的娱乐圈,也很能打,不似那种奶了吧唧的小鲜肉,一点不娘,很有男子汉气概,却又不像专走硬汉路线的艺人那般健硕彪悍,而是身材流线完美,面容精致,可塑性非常强的英俊。。
锋利的眉毛如铁笔勾画,起承转合恰到好处,眼尾上挑,自带睥睨天下的气势,可笑起来又让人觉得很温暖。挺直的鼻子如同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让原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更加立体。
山根隆起怎么了,那是他作为男人能力卓越的骄傲!
童颜好似丝毫不记得第一天见到晏星洲时对他的满满嫌弃,打脸打得心安理得,吸溜了下鼻子,觉得晏星洲真是哪哪儿都好看。
输液中可能有镇静安眠的成分,晏星洲记得手术结束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半夜麻药散尽,疼得他梦中纷纭,睡得十分不安生,却依然没醒。
一睁开眼,天都亮了,微光从窗帘缝中泻入,这简陋的小医院装修太差,病房也不隔音,门口来来回回纷杂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晏星洲轻轻动了动,皱着眉扭过头,就见童颜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得口水直流。
晏星洲愣了愣,抬头看了眼输液架,昨晚睡得沉,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甚至连起针都不知道。
瞧这样子,这小丫头肯定是熬了一宿。
晏星洲心中一软,算她有良心,不枉他豁出命去救。
童颜转了个脸,迷迷糊糊地醒了,眯瞪着朦胧睡眼,觉得脸侧有点湿,抬手蹭了蹭。
“给我也擦擦。”
童颜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条件反射地看向他,呆呆地问:“擦什么?”
晏星洲挑眉笑道:“口水啊,糊我一手。”
童颜愣愣地低头看去,睡着后无意识地枕在了晏星洲的手上,压迫侧脸,流了不少口水出来。
这一下,童颜彻底清醒过来,脸腾地红了,尴尬地抽了几张纸跟他擦擦手,生怕他嫌弃,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就睡着了,我、我给你端水来洗手吧……”
晏星洲轻哼一声,嘲笑道:“多大人了,睡觉还流口水。”
童颜想说,流口水跟年纪没多大关系,趴着睡觉压迫腮腺了就会流。
然后乖乖服软:“洗洗手吧。”
晏星洲瞧她乖巧仔细地拿着温热的湿毛巾给自己擦手,怎么瞧都觉得跟伺候行动不便的老父亲似的……
晏星洲不满地抽回手,嫌弃地哼道:“你们女人就是水多。”
童颜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猝不及防开车,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也、也跟那个没关系啦,就压着腮腺了才会……跟水多不多没关系。”
晏星洲:“……”
晏星洲颇觉刮目相看,啧啧叹道:“我说的是水灵的水,女人是水做的意思……啧,瞎想什么呢。你这个粉丝,很肮脏!”
童颜闹了个大红脸,端着盆灰溜溜地跑了,好半天才强自镇定,磨磨蹭蹭地出来。
谢天谢地晏星洲没再抓着不放,童颜悄悄松了口气,从床头柜上拿下来一个大包,殷勤地道:“我昨个儿晚上买了粥,还温着呢,你先刷牙,我给你倒一碗,喝点垫垫肚子,一会儿等查完房,我再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晏星洲被扶着靠坐在床头,被继续当作行动不便的老父亲伺候着刷了牙,又洗了把脸,还不忘掏出镜子看看,确保自己现在依然帅得惊天动地,才放心喝粥。
没多久,医生过来查房,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批人,女性居多,都是闻风赶来围观大明星的。
童颜有些不悦,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晏星洲眼神制止了。
“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医生是副院长级别,外科技术在这边是最好不过的,原本缝合这种皮肉伤根本用不到他,但晏星洲身份特殊,只能他亲自上阵。
“创口混入了许多泥沙,清创的时候很麻烦,为了避免有感染,建议你这边多观察一天,如果稳定,后天上午挂完消炎针就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