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也是其世无双的好模样。
一根红绸串联着两头,从今日开始便是一步一步迈向自个儿的良人和大好前程了,在红盖头底下,明珠微微咬住了嘴唇,浅浅地笑了起来。这便是欢喜吧,由内而外的泛着甘甜,两个人一同拜了天地,红绸被人抽走了,又重新有一堆人簇拥过来往太平馆走,严鹤臣的衣服就混在人群中,再也瞧不见了。
太平馆被修葺一新,地板上头又重新铺上了波斯的长绒毯,明珠在拔步床上坐好了,那些簇拥她来的人又潮水一样退了出去,尔雅看了一眼日晷,凑过来轻声说:“竟然都有午时了,大人在前院儿招呼客人,只怕要到傍晚饭后才抽的开身了,大人嘱咐过了,夫人若是饿了就知会我,小厨房里专门给夫人留了饭。”
这该是多体贴的人呢,哪个新嫁娘不都是这样空着肚子等到晚上呢,他倒是好,所有事都替她安排得妥帖了,明珠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必,头上的钗环很沉,衣服层层叠叠的料子压在身上也不觉得热,尔雅仔细给明珠皆是:“屋里头放了两盆子的冰,夫人热咱们就再加。”
夫复何求,明处坐在床上,一颗左奔右突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明珠坐在这听着前院的喧哗忽高忽低地传来,一直闹到了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只有府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闪烁出了辉煌煊赫的颜色,前头的喧闹归于沉寂了,明珠的心又提了起来。脚步声传到屋子里,是严鹤臣缓步走到她面前,一杆秤从红盖头的流苏穗子之间伸过来,轻轻撩开她的红盖头。
四下一静,明珠缓缓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严鹤臣从没见过这般盛装的明珠,她此时此刻,光辉灿烂,明艳不可让人直视,整个人身上带着海纳百川般的柔光,从没有能再比她动人了。她朱红的嘴唇上点了口脂,可并不妨碍他恨不得此刻就一览芳泽。
严鹤臣的身份微妙,故而没有像寻常人家准备催生的子孙饽饽和桂圆花生,两杯合卺酒端上来,杯子底下悬了红绳,严鹤臣小心地和她一同饮了,是度数不算高的花雕,一杯入腹,从喉咙到胃都烧了起来。
东西都撤走了,只有檀木的台面上还燃着小儿手臂粗的龙凤烛,严鹤臣晚宴时已经饮了酒,眼眸深处藏着湖光山色般深邃的颜色,明珠红着脸不说话,严鹤臣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晚晚今日,美不胜收。”他的吐息间带了几分酒气,明珠的脸登时滚烫起来。
明珠身上的袍子层层叠叠地穿着,只露出修长的脖颈,严鹤臣鬼使神差地凑上前,薄薄两片唇,落在了她胜雪的脖颈上,明珠只觉得电流穿过,心跳如鼓,登时轻喘了一声。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声音,严鹤臣缓缓抬起手去拆她头上的钗环,花钿和凤钗一个一个卸下来,严鹤臣的耐心极好,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只剩了最后两支梅花小簪,严鹤臣不疾不徐地拆下来,登时乌鸦鸦的头发散落了一床,像是流水一样浮光水华,在细微处带着一点点蓝,入手如同绸缎,让人不愿松开手。
就在这垂落的乌发间,明珠盈盈地抬起眼,一双眼睛风情万种,水光潋滟,三分欢喜七分娇柔,当真我见犹怜,让人心神摇动,心猿意马起来。
严鹤臣抬手把她揉进怀里,夜色像张开的大幕,月色如碎银般清清冷冷,明珠乖顺得如同猫儿一样窝在他怀中,严鹤臣的心像是被填满了,他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只觉得多少年来的凄风苦雨都在等待着今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像今日一样爱得辉煌璀璨,像是一根蜡烛,他情愿在此刻把自己燃烧得一干二净。
这小小的身躯里承载了他全部的欢喜,严鹤臣的吻轻轻落在明珠的发顶上,他声音含混着,轻声问明珠:“有件事,我要在此刻同你商量一下。”
第68章
明珠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出来:“您要同我商量什么。”
严鹤臣搂着她, 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接下来这一席话他早早地便在心里头打好了腹稿,可是临到嘴边却艰涩得无从开口了。
明珠抬起清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包罗万象, 严鹤臣抬起一只手, 轻轻遮住这双眼睛:“你知道我原本不叫这名儿的,只是宫里这位姓严的小宦官前脚没了,我后脚就顶了他的缺,就用了他这个名字。小宦官每年是要在蚕室外头验身的,只我入宫之后得了长公主的庇佑,也算是显贵了,每年在蚕室外应个卯,吃杯茶, 也就作罢了,没人真的查我。”
严鹤臣用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铺垫, 明珠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严鹤臣认命一般把话说得敞亮:“所以,我入宫本就是没净身的,只是这么多年也算幸运,没叫人查出来。”
明珠吃惊得张着嘴:“这……这……”她不晓得自己该如何说, 只觉得脸红又惊讶, 心里说不出该不该欣喜, 本就做好准备嫁给他了,他是什么样子都没个所谓, 如今他告诉她,她原本的心理建设都不必做了,竟让她一时回不过神似的。
“只是这几年吃了几种药压制着,叫人从外表上也瞧不出端倪来。”严鹤臣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了,他把明珠鸦色长发拢好,“我们饮过了合卺酒,我现下想问问你,可愿和我圆房呢?”
这三言两语间给严鹤臣搞了个大红脸,他本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这些话也让他觉得有几分赧然,他没有去看明珠,也没听见身边儿有什么动静,心里头惴惴的。下一秒,一截白玉一般的藕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明珠轻启檀口,堵住了他的嘴唇。
因为严鹤臣是太监的缘故,宫里的精奇嬷嬷没有特别教授她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明珠只会这般堵住严鹤臣的嘴唇,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这便是自家夫人的盛情邀约了,严鹤臣只感觉明珠软得不像话,他垂眸看去,明珠的眼睛微微低垂着,双颊飞红一片,十足十的娇柔。白日里饮过了酒,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也不像以往那般清明,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含住了明珠的唇片。
明珠对这些所知甚少,除了这个生涩的亲吻之外,旁的一窍不通,严鹤臣把她揉在怀里,只恨不得拆穿入腹,可手上依旧温柔着,他的嘴唇在明珠的肌肤上流连,指骨分明的手指一粒一粒解开她吉服的纽子,明珠像是被盛装包裹的礼物,严鹤臣极为耐心,也极为沉醉其中。
如烟的幔帐垂下来,带着春风和波涛,吉服的绑带和纽子全部被解开,外头的红烛摇曳,给幔帐之内镀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朦胧。
玉体横陈,玉润珠圆,明珠羞赧无以复加,却偏无遮无拦,她抬手去解严鹤臣的衣带,脑子里昏昏然一片,只觉得这每一个纽子都在同她作对似的,严鹤臣耐心地等她把全部的扣子解开,明珠从他层层叠叠的散开的领缘里摸到他光滑的皮肤,明珠的指尖微冷,严鹤臣的皮肤火热,他眸色深深,如海一般波澜壮阔,他倾身凑到明珠耳边:“晚晚,你可想好了?”
回应他的是明珠微微仰起头,堵住他的唇齿。
严鹤臣和明珠两个人都对这些一知半解,严鹤臣到底知晓得更多几分,他的手指流连与明珠之上,每过一处犹如春火燎原,点燃她的每一丝热情,她含羞带怯且又生涩的逢迎,比世上所有的佳酿都要曼妙。
严鹤臣专心劫掠她的芳泽,感受她身体的紧绷和松弛。
倏而,“痛。”明珠噙着泪眼抬头看向他,在喜烛的光影里,她眼角那滴眼泪我见犹怜。严鹤臣轻轻吻去,把她揉碎在怀中,他长长地喟叹:“我轻些,可好?”
就算动作再轻,明珠痛得泪珠子滚落,严鹤臣看着自家夫人难以招架,他的额角渗出了两滴汗珠子。
首战铩羽而归,严鹤臣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平躺在明珠身边,明珠又往他怀里缩了几分,小小的一团,就这般泪眼迷蒙地瞧着他。
严鹤臣当真是心疼得紧,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再不欺负你了,你莫要哭了。”明珠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才问:“旁人也这么痛么?”
严鹤臣所知甚少,拿捏着语气:“约么……约么是吧。”
“那还有那么多人一趟趟的往勾栏院里去,铁打的身子骨么?”明珠的声音还喑哑着,严鹤臣把她的脑袋搂在怀里:“许是往后就好了呢?今日便作罢吧,你累了一日,明天还要招呼旁的命妇们呢。”
轻纱幔帐之外,红烛高照,红帐之下,鸳鸯交颈。
蟹壳青的天色落在茜纱窗上头,喜烛烧了一整夜,只剩下微若游丝的一小段,火苗依旧轻轻跃动着。明珠多年养成的习惯,天色蒙蒙亮着就醒来了,一抬眼正瞧见严鹤臣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对,床上还铺着大红的锦被,吉服散落一地,当真是一幅让人不忍多看的场面,严鹤臣比她更坦然几分,轻轻吻过明珠的唇角:“这两日能多睡会,怎么这就醒了呢?”
“习惯了,到了时辰便睡不着了。”严鹤臣手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天色将明未明,明珠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严鹤臣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细细的吐息让明珠想躲,严鹤臣偏不让她躲开,伸出手往锦被深处探去,轻声调笑变成了低低轻喘,也不知何时又变了味道。
严鹤臣的手指流连过明珠光洁的脊背,感受她身上线条与轮廓的起伏,明珠抬眼瞧他,严鹤臣低声在她耳边诱哄着:“再试一次,嗯?”
明珠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这女郎心里柔情万千,只会婉转承恩,又温柔地回应,既不愿意让他不欢喜,也不会说些伤人的话捅他,严鹤臣有意把动作放得更轻,亲吻也变得更缠绵缱绻。严鹤臣没有上过战场,可攻城略地的书也看过七七八八,他携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势,却又在明珠身上化为了绕指柔。
这次比昨日夜里更顺遂些,明珠的眼角依旧噙着泪,可身子却不像上回那么紧绷了,严鹤臣吻住她的脖子,只觉得触手光润如玉,这脖子下一秒就能被他碰断,他小心地吻过,轻声问:“痛得厉害吗?”
明珠摇了摇头,在他怀里轻轻地顺气:“好多了。”这好多了,只怕是不像昨日那般疼得紧了吧,严鹤臣知道她的意思,叹了口气:“也不急在一时。”明珠并没有体察出个中滋味,严鹤臣却餍足得紧,大有一种食髓知味的感受来。任世间女子百媚千娇,可偏只有明珠,让他难以自持,意乱情迷。
二人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严鹤臣叫人抬热水来沐浴,给明珠穿好了衣服,见她眉宇间依然带着疲惫,索性也不传早膳,二人又在床上小憩,一直到了中午。
下午开始,便有命妇过来贺喜了,晋国公夫人带着几位身上带着诰命的命妇,浩浩荡荡地往府中来,明珠打起精神戴着满头钗环,和她们你来我往的闲聊几句。早先她们只知道太后认了干闺女,是翰林院院判的大闺女,张季尧是官场上的狠角色,又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他的闺女只怕也是狠角色,没料到明珠噙着笑,眉目间四平八稳的带着一团和气。
晋国公夫人有几分相人的本事,这女郎两眉中间舒展平和,眼神清澈持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郎,难怪太后喜欢她,今日是她的喜日子,大家说的话都是讨巧的,送走了几位夫人,尔雅带着明珠去看府里的礼单,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
明珠走回太平馆的时候,还没喘一口气,就听见紫禁城里有种磬声轰然响起,缭绕在整个京畿,振聋发聩,让人觉得从心底里升起不安来,宁福跌跌撞撞地跑来说:“宫里头发丧了,太后薨了。”
明珠正好瞧见桌子上太后让熙和姑姑赏赐的盒子,她抬起手把那盒子拿过来,打开盖子,里头放了一块不只是什么材质的牌子,上头那烫金的五字几乎晃了明珠的眼睛。
婚期本是要有三日整的休沐的,如今太后薨逝,他们两个人都不能再堂而皇之地休沐了,严鹤臣换上了朝服,明珠把朝珠给他挂好,严鹤臣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今日委屈你了。”
明珠轻轻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呢。今日作罢,最迟到了后日,只怕宫里也要传话让我们这些人前去吊唁了,做臣子的也不该在这上头推三阻四的。”
温柔便是明珠最大的优点,世间女子各有各的美,要么千娇百媚尽态极妍,要么风情万种欲罢不能,明珠是柔和的湖水,是空旷沙漠里的绿洲,她没有疾言厉色的恼怒,只剩下万川归海的平静,这样的女人比任何一种都要迷人,都要让人觉得欲罢不能。
严鹤臣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今日晚上只怕要宿在宫里了,明天定会回来的。”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明珠走回了自己的太平馆,里头已经把昨日荒唐的痕迹打扫干净了,躺在簇新的被褥上,明珠闭着眼,轻轻把手放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轻轻描摹着,好像在感受严鹤臣的体温。
这一夜过得好像比往日都要更漫长几分,转日府里的大红灯笼都被撤了下来,明珠也不能像新妇一样穿喜庆明艳的颜色,她把园子里的花带着人修剪了,很快就过了午时,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说是卢氏递了牌子,来给夫人贺喜。
第69章
明珠说请进来吧, 她心里头当真是不乐意见的,可嫁到夫家的头一日,连自己的继母也不见,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卢氏原本还带着张知珞, 却被守在门口的宁福拦下来了,宁福把严鹤臣那套笑面虎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我们夫人已经在花厅等着您呢,我领您过去,哟这位爷是……张家二爷吧。”
他打量着张知珞:“我们严大人不在,府里只有夫人一位女眷,您进来只怕不大合适。”母家的兄弟过来其实也不至于拦在外头不让见,只是张知珞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严鹤臣专门嘱咐了府里头的下人们, 不许把他放进来,宁福虽然是照着规矩办事, 可看着这位张家二爷吃瘪的样子,也觉得十分畅快。
张知珞心里气得牙痒, 他本来被严鹤臣暗算之后就怀恨在心,今日是有意过来奚落一下明珠的,没料到竟然连大门儿都没进去,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卢氏阴阳怪气道:“瞧瞧您这的好规矩, 怎么把夫人的娘家人都拦在外头了呢。”
宁福十分和气道:“瞧您这话说的, 甭管什么时候,都得讲规矩不是, 您要觉得不合适,就在门口等一会儿,等奴才进宫问问严大人的意思。”这一来一回只怕要等两个时辰,他们若是就这般在严府外头站两个时辰,只怕不知道自己的脸该往哪放。卢氏强咽下一口气,青着脸对张知珞说:“你先回去吧,严府到底也比不得家里,规矩也更多些。”
这站在大门口,只是门外也没有别人,宁福也任由她去说,横竖明珠温柔贤淑的名号传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宁福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卢夫人请吧。”
张季尧如今身上挂着从一品的衔儿,卢氏也被皇上赐了二品诰命,她觉得自己在身份上已经高了明珠半头,就算是郡主又如何,可等到了花厅,依然被阵仗吓了一跳。太后新丧,明珠也不能公然穿红戴绿,她今儿的衣着十分素净,一双眉眼依旧像过去那般温吞秾丽。尔雅端庄地立在她身边,十来个丫鬟都站在后头任她驱使着。再往后还有十多个小厮,把花厅围得牢牢的,看样子,只待见势不好便一拥而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