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心下一沉,这意思要让她女儿做皇后?还找了个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阴阳调和什么的,绝对只是借口,不然天底下三代男丁多只出一个女儿的多了去了,估计汴京城里就能找出一箩筐,何必找他。
楚河干笑,“姨母莫不是跟大河说笑的吧?”
太皇太后目光凛冽,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反问,“你看哀家像是跟你说笑么?”
楚河当然是拒绝的,“太皇太后,这可万万使不得!阿月从小被臣惯坏了,娇纵任性,不通人情世故,更是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哪有半点贤良淑德,一国之母的风范?倘若进宫还不知如何丢人现眼,叫天下人笑话!流传千古也贻笑大方!”
不管,反正先把闺女说得一无是处再说。
那皇帝将来肯定是要三宫六院的,他家闺女,怎么可能跟别人去分一个男人?简直笑话!
等将来他打下江山做了皇帝,他家阿月就是公主,要什么有什么,需要稀罕什么皇后之位么?
太皇太后却道:“方才哀家见了阿月,分明乖巧可人,惹人喜欢,哪有你这么故意贬低自家闺女!你大可放心,只要哀家还在宫里一天,她就绝不会受半点委屈!再说,阿月如今年纪尚小,由哀家好好教导,相信将来必能母仪天下,哀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大河,你仔细想想,阿月做了皇后你可就是国丈,若是换了别人,哀家能放心让他坐上这个位子?”
呵,楚河想说,他真没你想的那么忠心,现在都恨不得占了孟家的位置,由他来掌权,架空小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所欲为,想一想都觉得美滋滋……
楚河就在琢磨,这太皇太后是看他家阿月长得美,想调.教来控制小皇帝?
或者,孟氏已经出过两个皇后了,她是担心盛极必衰,孟家要是倒台了,也要拉楚家垫背?
国丈身份,虽然确实更方便……可是他也不愿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闺女一辈子的幸福。
他娇惯着长大的心肝宝贝闺女,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舍得送进那阴暗龌龊的后宫去?阿月心机单纯,如何跟那些阴险狡诈的女人斗。
楚河百般拒绝,“姨母也知道,臣就这个女儿,还想招个上门女婿,永远留在膝下,其他姨母有任何吩咐,大河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此事恕难从命!想必姨母还有其他合适人选,也并非阿月不可……”
*
从万寿殿出来,楚家两父女在殿门外再会面。
楚河出身武将世家,身材高大威猛,家中还剩三兄弟,和发妻生有二子一女,发妻亡故十年,至今不曾另娶,如今年纪三十五六,正是意气风发,成熟有韵味的时候,久经沙场,杀敌无数,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煞气。
可是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却是肤白貌美,娇娇弱弱,跟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大一小,一刚一柔,估计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他养出来的女儿。
其实,阿月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横行霸道的,自从八岁那年不听话去骑马,结果摔断了腿,从此胆子变小了,整个人也变怂了,特别是看见马就害怕,更别说要让她骑马了,坐马车都要提心吊胆。
爹爹总说,是摔了那一下把她胆儿摔破了……
楚河皱着眉头,看着女儿手上正拿着一株海棠花,呆愣愣的,小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楚河对女儿道:“阿月,你姨祖母头一回见你,心下喜欢,想留你在宫里多陪她几日……爹爹每日会来看你一回,若是不想在宫里了,跟爹爹说一声,就带你回去。”
楚河虽然坚定拒绝了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依旧找借口要把阿月留在宫里住……不知是不是还有那个心思。
想一想,小皇帝才刚十五岁,阿月还有四个月才满十四,这么两个半大的娃娃,就想让人家两个成亲……简直无法想象。
阿月回答,“知道了,爹爹放心,阿月绝不惹是生非,也不给你丢人!”
楚河苦笑道:“你爹何时怕你惹事,怕你丢人过?若是有人敢欺负你,记得把名字记下来,老子好找他算账!”
“……”阿月点点头,抿唇甜甜的笑了出来。
后来楚河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虽然刚进京没两天就要把闺女单独留在宫里实在放心不下,可他也很忙,总不能将她系腰带上,走哪都带着吧。
*
阿月被留在宫里,因为太皇太后在小憩,她被安排到了临时住处,锦华居,因为现在后宫人少得可怜,住处都是单独的。
进了给她准备的房间,屋内一股清淡熏香扑面而来,蟾蜍珐琅香炉之内冒出一缕缕青烟,轻纱曼曼,架子床上铺满薄烟色芙蓉妆花缎被衾,一眼看去尽显女儿香闺柔美温馨之态,比阿月在家里的闺房还要华丽惹眼。
负责伺候她的宫女名叫杜若,已经将日常用品准备齐全,还拿来了几套专门给阿月准备的衣裳。
有太皇太后口谕,杜若自然不敢怠慢,此刻毕恭毕敬的说道:“县主就住这个房间,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奴婢,太皇太后交代,县主大可当这就在自家一样,随心所欲,不必太过拘谨。”
阿月那云安县主的封号,是爹爹立了战功,没要别的赏赐,特意跟先帝求来的。
阿月点点头,看看手里还一直拿着的那株海棠花,就询问:“帮我找个花瓶来可好?”
她要小心保管这株海棠花,这可是皇帝亲手摘给她的。
杜若领命,便叫人去帮阿月找来一个青花瓷小花瓶,装好了清水,放在屋内桌面上。
阿月将这株海棠花小心翼翼的插进花瓶里,坐在桌边,捧着脸,看着花,唇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
脑中浮出太液池边,海棠花下,皇帝那俊美模样,特别是一双眼睛,目中仿佛拥有有星辰大海,好看得紧……
重点是他一直盯着她看,还给她摘花,阿月想起来就觉得心下喜滋滋的,脸上都浮起一抹红晕,突然后知后觉的有点害羞。
当时她怎么那么像木头,话都没说一句,他就这么走了。
阿月细小如葱根般的手指,粉嫩的指尖,正轻轻抚过海棠花粉色的小花瓣,触感冰凉柔软,好像一不小心花瓣就会掉落,让人丝毫不敢用力。
只可惜,花就算养在花瓶里也迟早会凋谢的吧,她一定要好好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爹拒绝太皇太后,其实一开始是不愿意阿月进宫的哦,这时候他并不知道阿月在肖想啥……
别问我男女主为什么都这么美,哈哈,因为遗传!完美解释。
不过女主确实是颜狗……
今天听别人说了一句话,一见钟情的都是颜狗,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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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当晚,太皇太后叫了阿月去陪她用膳,就只有他们二人。
因为先帝驾崩尚未过百天,膳食也以清淡素食为主,不宜用太过奢侈的大鱼大肉。
阿月用膳一直举止斯斯文文,就怕在太皇太后面前出丑,因为爹爹最好面子了,她不能给爹爹丢脸,也不能像在家里那么随心所欲。
用完晚膳,太皇太后坐在暖阁内饮茶,庐山云雾,茶香缕缕,腾腾缭绕,悠闲惬意。
太皇太后年纪五十,可看上去跟四十出头似的,整日精神抖擞,平时有空就在看奏折看书,要不然请几个心腹大臣来商议要事,忙着处理国家大事,所以跟小辈不怎么亲近。
对于阿月,可能头一回见,还比较新鲜。
想起来他爹说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太皇太后询问道:“阿月,你琴棋书画学得如何?”
阿月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咬着唇瓣,低声道:“只是略知一二。”
太皇太后轻笑,“楚家男儿们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枪,你娘又过世得早,大河能养出你这么个乖巧的小姑娘已经实属难得……今后慢慢学就是。”
她原本还以为,阿月会是个将门虎女,没想到完全相反,比京城养出来的贵女看起来还要娇柔,倒是出人意料。
楚家一门虎将,听说男儿们都是六岁开始习武,八岁就要提枪上马,十二岁就上阵杀敌,个个长得牛高马大,英武不凡,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女儿,那风娇水柔的样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不过,太皇太后就喜欢这样的,一看就比较木讷好拿捏,不用多花什么心思,不是装的就好。
太皇太后正在向阿月问话的时候,外头有人禀报“恭迎陛下”。
听说皇帝来了,阿月还心下一紧。
片刻后,就见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高贵少年天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进入殿内,目不斜视,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行了个礼,清泉流响一般的嗓音道,“见过皇祖母。”
听着他的声音,阿月一时间都快要醉了,耳朵深处都觉得痒痒的,这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好听的声音,也是头一回听他说话,太好听了吧。
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尊贵的天之骄子,简直世上最完美的男人。
阿月这次没有发呆,她立马回过神来,埋下头,跟随众人向皇帝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虽然皇帝没多看她一眼,但是阿月已经偷偷瞄了他好多眼了,总觉得就像看见了天上下凡的仙人似的。
太皇太后向来就是冷着个脸,轻哼一声,没好气的对皇帝问:“叫你过来陪哀家用晚膳,为何现在才到?”
赵玹解释道:“叶太傅留晚了一些,这才过来,不知皇祖母有何要事。”
叶太傅是赵玹的老师,负责教授学业,传道解惑,也与几位辅政大臣一起辅佐少帝教导治国之道。
太皇太后冷厉的声音道:“没要事就不能找你?哀家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是个承受丧子之痛的孤寡老人,凄凉又冷清,就想让孙子陪着吃个饭都不行?”
赵玹看太皇太后冷冰冰的说这些话,哪里也不像“孤寡老人”,只得道:“皇祖母息怒,孙儿明晚必定早早过来陪皇祖母用膳。”
太皇太后阖眼,朝着身边阿月点了点下巴,引介道:“这是你陇西来的表妹,阿月。”
表妹?阿月微微诧异,差点就忘了,她竟然算得上是皇帝的表妹,虽然只是选房亲戚,因为先帝是爹爹的表哥……
阿月小心的行了个礼,不敢抬头看赵玹。
赵玹瞥阿月一眼,冷淡的“哦”了一声。
他进来的时候早就认出她了,今日在太液池边见过,不,应该说早在梦里就已经见过。
太皇太后问了问学业,便也不多留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
随后,赵玹和阿月一并从万寿殿内出来,一前一后往外走。
赵玹出来之后披着件黑裘斗篷,头也不回,径直朝前。
直到离开了万寿殿,走在回寝殿的宫道上,走着走着发觉不太对劲,回头一看,少女远远跟在后头,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跟着朕作甚?”
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过晚上安静,听得一清二楚。
阿月顿住脚步,咬着嘴唇,斗篷下的手指攥紧了衣摆,小声回答:“回陛下,臣女也走这条路回去。”
赵玹对她的声音还记忆犹新,因为跟梦里一模一样,软软糯糯,娇声娇气的。
突然想起梦里那句“只求能与阿月合葬”。
再看看少女那张巴掌大的脸蛋,赵玹冷笑一声……
虽然的确长得挺好看,不过他怎么可能为色所惑,临死了还执迷不悟,想跟一个反贼的女儿合葬?
赵玹问她,“你住何处?”
阿月回答,“锦华居……”是公主院里头一个小隔院。
赵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走反了,跟着朕你一辈子也回不去!”
发现走反了方向之后,阿月一瞬间脸上滚烫,尴尬到了极致,扭头前后看了一眼……
她今日刚刚进宫,人生地不熟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还以为是走这边回去,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跟着皇帝走了。
一定丢脸丢到家了吧,阿月一时无地自容,稍微有些慌,行礼作别,“臣女愚笨,多谢陛下提醒,臣女这就走,告,告退……”
阿月扭头转身,几乎是仓皇逃跑了。
赵玹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弱柳扶风的身姿,渐渐远去隐没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转而又有些不屑,她该不会是楚河指使来引诱迷惑他的美人计?
身边的太监梁安发现陛下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好像很舍不得的模样,好心好意的提议道:“陛下要不送云安县主回去?”
“送她作甚?”
赵玹冷冷瞥一眼,一甩袖子,就此离去,梁安面露尴尬,也只好追了上去。
阿月反正面红耳赤,回去路上欲哭无泪,“杜若,我刚刚走错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
杜若也有点无奈,“县主恕罪,陛下跟县主一声不吭往前走,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反正,阿月只觉得什么脸都丢光了,肯定是被他的美貌迷得勾走了魂吧,竟然方向都分不清楚了!
回去暖阁之后,阿月一头就扎进了被褥里,歪着脑袋,顺眼就看见了桌面上花瓶里的那株海棠花,想到两次见他都这么尴尬,转而又拿软枕捂住脸,闭上眼。
夜里,阿月沐浴更衣之后,顾自在床上躺下。
又香又软的大床,躺在上面都很是舒适自在,闻着淡淡安神香的味道,阿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阿月直睡到了次日一早。
太皇太后平时忙于政务,五日一朝,命妇初一和十五才用前去请安,平时没有召见不用过去,反正她那么忙,没那么多闲心应付婆婆妈妈的女人。
宫里如今人少得可怜,毕竟太.祖只活下来一个儿子,先帝也只活下来一个儿子,以至于三代单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