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梦里昌平侯也是带着人逃走了。
然而现实不同,这次,昌平侯带着阿月一起走了。
梦里他至少留住了阿月,将阿月囚禁在身边,可是现实之中,他竟然没有留住?
太皇太后哈哈大笑,“楚河还真是老实,若是我,肯定趁着现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冲进殿内杀了你和我,就此谋朝篡位,轻而易举,他竟然逃了?呵……这么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竟然逃了?可有想过,若是当真追究起来,即使是逃了能逃到哪里去?”
所以,这意思,楚河并不想谋反,梦里的那些都是被赵玹给逼反的?就像这次他逼孟常和清河大长公主被他逼反一样。
赵玹知道卫氏不是他生母,且自己也不是赵氏血脉,心下一瞬间释然了,一把就将身上的冕服给脱了,就这么扔在了太皇太后面前。
“这个皇帝谁爱做谁做去!我不做了!”反正他是孽种,本就不应该做这个皇帝。
看着赵玹突然脱了龙袍,就这么冲出殿外去了,只留下一个毫不犹豫的背影,大步流星的离开。
太皇太后惊恐,赶忙跌跌撞撞追了上去,喊了一声,“阿玹,回来!你走了,这天下怎么办?哀家辛辛苦苦维系了十几年的天下……”
赵玹却没有理会,已经径直出了太极殿,直奔天闲苑,骑着他的飞天,就此飞奔离开皇宫。
仿佛御风神行,疾如一道闪电,穿梭猎猎风中。
赵玹从小背负着储君的身份长大,身上流着的是真龙血脉,自小到大身上就扛着无数的担子,任何事情都要做得完美无缺,接受的教育也都是为了皇室,为了国家和百姓。
现在回想起来,活了这十七年,加上梦里的二十多年,全都是在为了皇位,为了争权夺利,为了身上流着的血,从来也没有为过自己一回。
谁知到头来,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根本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还有那个卫氏,好像十多年,只不过是他在对她单方面自作多情罢了,就算养一只狗,养十年也该有感情了吧?卫氏却根本没理会过他的感受。
他根本就不欠她什么,她却让他如此心凉,完全不值得留恋,更不值得为了她,就这么失去阿月,他的阿月。
若是没了阿月,他定会像梦里阿月过世之后那般痛不欲生的。
突然觉得,一辈子最逍遥自在的,还是去陇西找阿月的那一个多月。
说起来可能有些可笑,赵玹此番脱下了龙袍,骑马追去,是真的打算去做上门女婿了。
*
阿月跟着父兄逃出了汴京,一路向西,头也不回。
这是第二次离开京城,也是跟上回离开是同样似曾相识的场景。
阿月哭得撕心裂肺的缩在马车里,仿佛离得京城越远,越发心痛得无法呼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为什么成亲之日,变成了他们分别之日。
总是有一些东西,要到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重要,现在她明白了,她不想跟他分开,她想跟他成亲,过一直幻想的那种幸福美好,夫妻恩爱的生活,她想跟他白头偕老……
可是,才刚刚出城不久,马车突然停下。
阿月还在车里哭,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见熟悉的一个身影,猛的钻进了车里。
阿月眼前都水雾雾的,还没看清楚,就见面前的男人,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来,将她压制在了车里的坐榻上,扑上来便吻了上来,撕咬着她的嘴唇,凶猛而剧烈,带着强势的进宫,丝毫由不得挣扎。
直到阿月口中被抽干了空气,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浑身僵硬,呆愣愣的不知情况。
赵玹才将她放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阿月的腮帮子,恶狠狠的道:“今日成亲之日,我们还没洞房你又想跑?”
“……”阿月咽了口唾沫,面对面前对着她剧烈喘气的男人,瞪大眼睛,喘着粗气,一时只能感觉到嘴唇上的疼痛,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突然想起来爹爹射杀了太后的事情,阿月泪如泉涌,既有委屈,也有害怕。怕是皇帝是捉她回去问罪。
“陛下不肯放我们走么?”阿月小心翼翼道。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赵玹又一次扑到了阿月脸上,将她摁在怀中,气势汹汹的咬住了她的唇瓣,什么也不想再去管,只有不尽的占有欲。
阿月本来想赶紧逃命的,现在可是她爹爹杀了他母亲啊,深仇大恨,不共戴天那种。
阿月哭红肿了的眼睛还带着泪痕,将皇帝往外推,咬着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支支吾吾解释道:“陛下,我爹爹刚刚射杀了太后,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射宁国公救太后,然后不小心射歪了……”
赵玹一把将阿月揉进怀里,在她耳边柔声道:“她说的是真的,我是孽种,没资格做皇帝。阿月,我跟你回陇西做上门女婿可好?我早都赢了比武招亲了,应该有资格进你们楚家的门吧?”
“……”阿月惊愕的瞪大眼,看着面前的赵玹,还是那般俊美的面孔,满目柔情蜜意,温和的目光看着阿月,瞳孔中映照出那绝世倾城的美人样貌。
两人对视许久,阿月张了张嘴,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迟疑询问,“太后说的是真的?陛下当真是太皇太后生的?”
赵玹苦笑,“太皇太后都承认了……阿月不会也觉得我是孽种吧……”
阿月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那岂不是,你是我爹爹的表弟,我不该唤表哥,是应该唤表叔啊?”
“……”赵玹脸色顿时难看,表叔?这个称呼,想了想,赵玹心下突然有点兴奋,不自觉兽血沸腾是怎么回事?
阿月道:“那我们不能成亲了啊!我们不是一个辈分的!”
赵玹不愿意了,抓着阿月圈在怀里不肯放手,“成都成了!你现在反悔都来不及!”
阿月原本伤心欲绝的,现在赵玹就在身边,就这么将他抱在怀中,还说出这样的话,表明了爹爹射杀的并非他的生母。
好像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成亲了。
却是暗暗激动,阿月眼泪都憋了回去,舒舒服服的靠在他肩上,好像完全忘记了父兄已经在马车外头围成了一团,随时准备解决了这赵玹。
赵玹还在阿月耳边悄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洞房啊,春宵一刻值千金!”
“……”阿月脸上蹭的一下就红了,“那,陛下当真要随我回陇西的话,就等回去再说啊!”
赵玹道:“不行,现在就把正事办了!”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
赵玹严肃认真的点点头。不管在哪里,反正今日成亲,洞房是跑不了的。
阿月瘪嘴,“可是……”
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阿月都还心有余悸,暂且没理清楚头绪,突然就要让她原地洞房?
这……
阿月将赵玹推出去,“陛下,我爹还在外面呢!”
赵玹捏着阿月的腰,额头盯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我都不做皇帝了,你还喊陛下?应该喊夫君!”
阿月笑了笑,在他耳边轻声唤,“表叔……”
“……”赵玹用牙齿啃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怎么这么坏,小表侄女……”
天呐,阿月一听这个称呼,心里简直羞耻到了极致……痒痒的感觉直传到了小指头,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两人正在马车里腻歪的时候,外头的楚河看着车外站着的飞天,再看看马车,面色极度难看。
旁边楚昀询问,“爹,怎么办,我们还回陇西么?”
楚河已经知道,今日肯定走不了了,不过,赵玹单枪匹马一个人骑马追着来的,太皇太后肯定不会就此作罢,不管不顾,肯定还有后文,就是不知道,这到底会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
“再等等吧。”
于是,车里两个人抱着啃来啃去的时候,外头楚河等人还骑在马上,烈日灼烧,满头大汗。
楚河捏紧了拳头,心下有些恼怒,这个小子到底有完没完!
实在忍不住了,正下马,上去准备把那个臭小子拧出来的问问清楚,到底什么意思的时候。
忽而,远处一匹马,带着满地尘土,飞快的追了过来。
下马一看,正是卫泱,拿着的是一道圣旨,圣旨当然是太皇太后帮皇帝直接下的。
楚河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把车上的赵玹和阿月拧下来,看着阿月被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嘴巴都通红通红的破了皮,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楚河再次确定,要不然这臭小子是皇帝,早就被他一巴掌拍死了。
众人跪地接旨,当然,皇帝是没有跪的。
圣旨大概意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今日宫乱,卫太后、宁国公、清河大长公主、安国公等人联合谋逆,宁国公和卫太后被当场射杀,清河大长公主贬为庶人,其余参与头目,孟氏及谢氏人等,尽数斩首示众,牵连者抄家灭族,流放边疆,卫太后参与谋反贬为庶人,废除宗籍。太皇太后年迈患病,今后前去行宫修生养息,不再参与朝政,由皇帝亲政。
昌平侯楚河剿灭乱党,救驾有功,特册封为平国公,其余人等论功行赏,再十日后补办帝后大婚。
收到圣旨的众人面面相觑,世子楚昀和昌平侯正在商议,“爹,怎么办,其中会不会有诈?”
楚河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到了阿月和赵玹的身上。
旁边,阿月也在问赵玹,“陛下想跟阿月回陇西做上门女婿,还是想回去继续做皇帝啊?
太皇太后的意思已经写得很明确了,所有大权都能交给赵玹,就差没跪着求他回去继续做皇帝了。
赵玹低头垂目,宠溺的看着阿月,“这要看阿月想不想做皇后了。”
阿月担心的不是这个,她皱起眉头,“陛下若是不回去那谁来做皇帝啊?好不容易才刚刚天下大定,清除内忧外患,岂不是就此功亏一篑,搞不好要天下大乱了?”
重点不在于赵玹是不是真的先帝的儿子,重点在于,他已经是天下人认定的,无可代替的皇帝了,没有他,真的要天下大乱,百姓遭殃。
赵玹问阿月,“那阿月愿意随朕回去么?”
阿月羞涩的低下头,“都成亲了啊,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回去去哪里啊。”
“阿月想回去我们就回去。”阿月都知道的简单道理,赵玹自然也知道,这天底下,他若是不做皇帝,刚刚平定的局势又要乱作一团了。
既然阿月愿意跟他回去,赵玹自然也会同意回去,太皇太后叫人送来的圣旨,已经什么都安排好了,而且是他无法拒绝的。
赵玹看向一边的楚河。
楚河立即抱拳跪地,试图解释,“今日事情也是情况危急,臣不得已才射杀太后……”
赵玹道:“没听圣旨说的么,太后伙同乱党造反,更何况,那一箭本就不是昌平侯射的……现在应该是平国公了。”
说着,赵玹将楚河从地上扶了起来,淡然一笑,唤了一声,“岳父。”
这句岳父,倒是喊得楚河浑身一抖?
而后回头,牵着阿月,抱着她一起上了飞天。
或许是因为坐惯了独角兽,阿月现在已经解开心结,早就没那么怕马了。
随意和赵玹,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这么相拥坐在马上。
阿月圈着赵玹的腰,紧紧靠在他怀里,心里还砰砰直跳,一股酥酥的暖意从内心缓缓流淌贯穿全身。
赵玹只留下一句,“平国公,京城见。”
而后便带着阿月,辗转回京城去了。
楚河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女儿给带走了,气不打一出来。
楚昀看出楚河面色沉重,在旁安慰,“爹爹不必担心,人家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闭嘴!”
*
赵玹骑马带着阿月,一路回京城,又来到了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个山顶上。
赵玹牵着阿月的手,两人又坐在了山巅之上,看着天边被晚霞染红了像是烧起的大火一般,放眼望去,是整个汴京的皇城,被暮色笼罩出昏黄的颜色。
回想起今日的一切,盛大的帝后婚礼,被血染得猩红的应天门外广场,那惊心动魄的厮杀和呐喊,又或是楚河射出去的那一箭,阿月逃出了京城又被捉了回来。
如此漫长的一天,竟然就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不过还好十日之后,他们还要补办一次。
阿月把赵玹放在她腰上企图不轨的手给拍了下去,噘着嘴有些不满道:“表叔,三天后才成亲呢,今日的不算数!还不能洞房!”
“……”以前叫表哥的时候从来也没这么痛快过,阿月改叫表叔,竟然张口就来?气得赵玹都哭笑不得了。
他将她压在草坪上,捏着她的下巴,凝视着她澄澈见底的瞳孔,道:“你倒是挺喜欢这个称呼?是不是想随时提醒朕的身世,提醒朕是孽种?”
阿月一愣,天呐,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连忙摇头晃脑,皱着眉头,试图解释,“没有,阿月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要是不喜欢,阿月再也不叫了。”
可怕的正是这个,赵玹不但没有觉得不喜欢,反而觉得一听阿月这么唤就莫名兴奋?这也太禽兽了吧。
明明,赵玹还接受不了这个身世的……听阿月这么唤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回想起来,卫征鸿从小待赵玹的好,也不是空穴来风,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可是,既然他是太皇太后生的,那卫泱又是哪来的?卫泱和赵玹是同一年的,虽然生辰不同,但是生辰完全可以作假。
赵玹在上,阿月在下。
少女两条细小的胳膊挂在赵玹的脖子上,柔声劝说道:“陛下才不是孽种呢,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若是陛下介意的话,完全可以改国号,改国姓,改朝换代,随心所欲……以前多少次的朝代交替更换,还不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就是天下之主,哪会去管到底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