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郡主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才被丫鬟簇拥着离开了花园。
司马冲天看着她娇俏羞涩的背影,眼底一片火热,美娇娘、权势皆他所欲也,他一定要把这一切都抓在手里。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回府里找琯琯泻泻被小郡主勾起的这团内火。
他沿着原路,翻墙跳出了花园边的围墙,熟门熟路地回到了自己在王府的宿舍,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府,路上遇到熟识的人,大家还跟他打招呼:“司马行参军,下值回家了!”
司马冲天自以为自己的一切都做得很隐秘,殊不知已经被人盯上了。
暮色中,小郡主绯红着脸,哼着开心的小曲离开花园,走到门口时,迎面跟张衡和他的随从吉祥撞上。
小郡主的嘴一闭,手无意识地抓住裙摆,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打量着张衡。王府的属官中,就数这位张衡张大人最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总带着清隽的笑,无害的笑,但却非常有距离感,不知为何,小郡主每次看到他,心里都忍不住打鼓,尤其是在做了亏心事的时候。
“下官参见郡主!”张衡一揖手,给小郡主行了一礼。
小郡主抿了抿唇,客客气气地说:“张大人免礼,这么晚了,不知张大人到花园里来做什么?”
张衡神色如常地说:“下官跟王爷议完事,因为家母最近心情忧郁,就斗胆厚着脸皮向王爷讨了一盆栀子花,特意过来拿。天色已晚,花园多蚊虫蛇鼠,郡主身份尊贵,小心别被这些蝼蚁之辈给盯着上了!”
王府的花园有专人打理,怎么可能有这些玩意儿,小郡主总觉得张衡这话意有所指,心底发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掠过他的身边,丢下一句:“让张大人费心了,本郡主知道!”
等她一走,张衡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吉祥担忧地看着小郡主欢快的背影,压低声音说:“老爷,怎么办?”
“回去再说。”张衡扫了一眼快巡逻到这里的侍卫,招呼吉祥,“让老张备好马,带上栀子花,走吧。”
坐上马车,张衡脸上的面具荡然无存,脸色难看得堪比台风来临前的天空。这个该死的司马冲天,狗胆真够大的。
最初,张老太太托他帮忙的时候,他一是为了让母亲高兴,二也是很好奇司马冲天为什么要编造出这样一个理由,好好的,非要与妻子和离,故而答应了。
司马冲天这做法,明眼人一眼都能瞧出来。他就是为了哄骗妻子答应和离,至于理由,想来想去,不外乎是攀上了高枝,□□另娶。可司马冲天一介武夫,能娶五品知府的女儿,对他来说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又还能攀上多高的枝头?这激起了张衡的兴趣。
次日,张衡就安排了人私底下去查司马冲天的踪迹。凡事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但查出来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司马冲天并没有跟什么女子有接触,每天不是当值就是在家,既没有去花天酒地,也没有跟哪家姑娘勾勾搭搭,至于沈容所说的喝醉轻薄了一个官家女子,更是无稽之谈!
光从那纸调查结果上来看,他真是规矩得不能再规矩,吃喝嫖赌一样都不沾边?
难道是自己猜测了?有那么一瞬,张衡都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测。不死心地张衡又细细地把调查结果研读了一遍,总算找出了可疑之处。
王府侍卫,分两班倒,彼此轮换,一旬歇一天,每当下值,大家要么是三五个同僚出去喝喝酒,要么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司马冲天呢,他隔三差五下了值,都会在府中逗留一两个时辰,比其他人都要晚回家。
张衡找来管理王府侍卫宿舍的仆人,打听到司马冲天下了值并没有窝在宿舍里睡大觉,也没有去教武场练习切磋武艺。暗地里打听了一圈,竟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去了哪儿。
这引起了张衡的怀疑,他心里陡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司马冲天怕是勾搭上了府中的某个女眷,私会的地点就在王府的某个角落,难怪外面的人查不到。而这府中,能让司马冲天勾搭上,甚至不惜跟沈容和离的女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不外乎那几位贵女。
因为丫鬟或是某位侧夫人、妾室之类的,那顶多是露水情缘,不可能成亲,司马冲天也就犯不着要编出那么个谎言,哄骗沈容跟他和离了。
这司马冲天的狗胆也真够大的,连王府的女眷都敢勾搭,不要命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张衡一直让宿舍那边留意,若是司马冲天下了值没回家,就来通知他。
今天,张衡就是接到了消息,说司马冲天下值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后,却没有回家,而是往花园的方向去了。他马上带着亲信吉祥赶到花园,未免惊动了这对野鸳鸯,他刻意在花园外等了近一刻钟,最后竟等来了满面春色的小郡主。到这时候,张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司马冲天的野心可真够大的,竟挑王府里身份最尊贵的未婚女子小郡主下手,他真是低估了这小子的狼子野心。
张衡浑身都笼罩在低气压里,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坐上了马车。
吉祥紧随其上,瞥了一眼张衡这一晚上就没好过的脸色,无声地叹了口气,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大人,消消气,为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可不是忘恩负义,司马冲天是张衡引荐进王府的,从他进王府的那一天起,身上就打上了张衡这一系的标签。王府里属官们彼此也是有派系之争的,司马冲天狗胆包天,竟然去勾搭了宁王爱女,事情一旦暴露,让张衡如何在宁王面前立足?跟他们不和那一系,还不得借题发挥,使劲儿踩张衡啊!这不是陷张衡于不义之地吗?
也就难怪吉祥那么生气,张衡如此恼怒了。
“混账东西!”张衡这样城府极深的人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吉祥拿过他手里空空的茶杯,放到一边的小几上:“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可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张衡闭上了眼,眉宇间闪过一抹戾色:“等他上值的时候,寻个由头,抓住他的错处,把他赶出王府。”
吉祥听了,连连叫好:“这个法子好,这样既把他给赶走了,绝了后患,也能把此事给捂得死死的,免得事发传出去败坏了小郡主的名声。”
张衡敲打着膝盖没说话。这件事他并不准备自己出手,司马冲天不自量力,想攀高枝,就得有失败了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
翌日,跟宁王商讨完事情之后,等其余同僚都离开了,张衡掀起袍子,往地上一跪,俯首道:“下官有罪,请王爷责罚!”
宁王一怔,伸出双手去扶他:“阿衡,有话咱们坐下来说,快请起。”
张衡却固执地不肯起来,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宁王说:“下官有罪,王爷且听下官道来……”
他把如何发现司马冲天私会小郡主的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然后道:“此事皆因臣而起,全是臣之过,若非臣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不会害了小郡主。所幸为时不晚,依臣愚见,不如派人打断他一条腿,将之逐出王府,王爷意下如何?”
宁王听了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什么,都周身的气息一凝,仿若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一个有妻有妾的武夫竟敢肖想他的宝贝女儿,光是想,宁王觉得这都是对他女儿是一种亵渎。
他垂下了眼帘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阿衡,此事非你之过,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事你也不用管了,权当不知,我自有主意。”
张衡明白,宁王这是要准备亲自动手了。宁王早年平定西北,征战沙场,手段强势蛮横,落到他手里,司马冲天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这都是他活该,好好的侍卫不做,非得妄图走捷径,一步登天,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是,臣给王爷添麻烦了。”张衡愧疚的说。
宁王返身坐回了太师椅上,一招手:“起来吧,不过须须小事,何足挂齿!”
张衡这才起来。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宁王这一关是过了。上位者最忌底下的人瞒着他,君臣之间的信任弥足珍贵,一旦有了裂痕想再修复就难了,他不会授人以柄,给任何人离间他和宁王关系的机会。
接下来两日,王府里一切风平浪静。
张衡自那日向宁王坦白了这事后,便再也没关注司马冲天的近况,也没派人去打听。因为他清楚,王爷不会希望臣子知道他家的丑事。聪明人就该清楚,什么时候该糊涂,什么时候该聪明。
张衡自然不糊涂,虽然处置司马冲天的事交给了宁王,但他还是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撸了一遍,发现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太过自然,自然得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不对劲儿的源头就在沈容身上。他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性格,他清楚,张老太太并是那么好相处的人,但沈容就是入了她的眼,仅仅是见了一面,同行一路,就被他娘邀请来家做客。
张衡始终怀疑,那次上香的事是沈容故意为之。如果她真有这样的城府,司马冲天怎么可能骗得过她!
正巧,这日又听说沈容去拜访了张老太太,张衡放下了手头的公事,特意等午饭过,母亲睡着了就回家,将沈容堵了个正着。
张老太太一睡着,沈容就准备走的,谁料一出去,又碰上了张衡。她忙对他福了福身说:“张大人,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小妇人就不打扰了。”
“且慢!”张衡叫了沈容,锐利的眼眯了起来,目光仿若实质,停留在沈容的脸上,缓缓滑过,说出的话让沈容心惊肉跳,“司马夫人,不,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沈小姐才是。不想我张衡这辈子自负聪明,最后竟栽在了一个深闺妇人手里,着实可笑!”
他一出口沈容就知道不妙了。待他说完这段意有所指的话,沈容马上抬起头,板着脸气冲冲地看着他:“张大人什么意思?小妇人不过是来陪老太太说了几回话而已,你若不待见,小妇人便不来就是,大人何苦这样诬赖我?”
她装得非常像,把一个妇道人家的懵懂和无奈,被质疑的屈辱刻画得入木三分。
张衡盯着沈容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几息,这姑娘生的端是无害,眼睛瞳仁漆黑,像颗黑宝石一样,非常的纯粹,没有一丝杂质,看起来透亮无害,似乎怀疑她,都是对她的羞辱一样。此刻这双猫眼石一样发亮的眼睛因为愤怒,升起腾腾的火焰,给她的俏脸上增添了几分异样的神采,像一团火一样吸引着人的目光,但她本人似乎毫无察觉,美而不自知,更是惑人。
张衡挪开了目光,抬起左手,抚摸着食指上薄薄的茧子,轻轻一笑:“是在下的错,还请夫人原谅。”
沈容不相信他会这么好说话。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不知道哪里就设了陷阱在等她,多说多错,沈容淡淡地说:“张大人言重了,若无事,小妇人就先回去了!”
这张家以后还是少来吧,这个张衡实在是难缠又多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夫人暂且等等。”张衡叫住了沈容,“今天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在下也是因为太过吃惊的缘故。前几日,我母亲托我打听打听司马冲天的事,看能否从中调和一二,让你们夫妻重归于好。我这一查就发现了一件很让人震惊的事,夫人所说之事,并不曾发生过。”
沈容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柳叶眉紧紧蹙在一团,难以置信地拔高了音量:“你说没这回事,天哥骗了我?”
见张衡肯定地点头,沈容张了张嘴,清澈的眸子里,怀疑,不信,伤心各种情绪夹杂在一块儿:“张大人的意思是,天哥骗我和离?为什么,我们夫妻俩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张衡一直在观察沈容,从她脸上表情的变化,还有说话的语气,全都没有放过。她表现得非常像一个被丈夫欺骗了的妇人,若说有什么违和的地方,那就是感情,张衡总觉得她说这话是将像一个设置好的机关人,情绪波动非常地干瘪,总让他觉得不对劲儿。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大招!张衡朝站在台阶下的吉祥招了招手,吉祥马上拿了一叠纸过来,递给沈容。
沈容接过,低头瞥了一眼,又望向张衡。
张衡指了指纸说:“这是司马冲天这段时间的行踪记载,请过目。”
沈容低头认真看了一遍,这张衡做事果然雷厉风行,才几天就把司马冲天最近一个月内的行踪打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记录在册。上面当然没有酒后轻薄官家千金的事。
啪……
一滴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落到纸上,将纸上那个“天”字一下子渲染开来,乌黑的一团,往周边扩散。
张衡懵了,他虽然号称足智多谋,但到底接触女子不多,怎么也料不到沈容这眼泪说来就来,倒是让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容发现他沉默了,吸了吸鼻子,将纸往旁边吉祥的手里一按,带着几分哭腔说:“这事让张大人费心了,小妇人改日再谢谢大人,今天……今天就不叨唠了!”
说罢,她捂住嘴,克制住压抑的低泣声,肩膀一抖一抖的,狼狈地跑了出去。
张衡站在台阶上看着沈容难过的背影,捋了捋胡须,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了一块儿,轻声呢喃:“难道是我猜错了?”
不过他是谨慎的性格,宁可信其有,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下巴,对吉祥说:“安排个人悄悄跟在沈容后面,看看她接下来都去了什么地方!”
“是。”吉祥领命,马上安排了人出去跟着沈容的马车。
——
“小姐,你没事吧?”上了马车,雪雪守在沈容身边,递上一张雪白的手帕,担忧地看着她。
沈容抬起头,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没事。”
雪雪才不信没事呢,她气愤地骂道:“那个杀千刀,没良心的东西,小姐当年为了他,差点跟老爷吵起来,他竟然这么对小姐,真不是个东西!”
沈容冷静地听着雪雪的怒骂,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这个当事人似乎都比雪雪平静了一点。这可不对,张衡实在是太狡诈,稍微做错一步,都可能引起他的怀疑。
沈容竭力让自己代入原主。如果是原主遇到这种事,她会怎么办?找司马冲天哭诉,质问,哀求?然后控诉他的变心和不仁?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跟司马冲天彻底撕破脸了。她现在只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在京城无亲无戚,力气又打不过司马冲天,闹翻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最重要的,若这事引起司马冲天的警戒,让他有了防备,停止勾搭小郡主怎么办?那她谋划了这么久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