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好好的任意说成是死人,听起来是很严重的罪过,但论起法律层面,这似乎又不算什么。
“失误”两个字或许可以遮掩他们所犯的过错。孙思达医生也可以用“失误”来解释。DNA比对又不是完全经由他一个人操作,其间也有护士的协助。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大家。
他只是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其中出现了失误,任意和汪郁的家属均未发现,才导致最终的阴差阳错。
“我打算……”汪郁原原本本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说完,她淡淡看向认真倾听的小文:“你觉得呢?”
小文认同地点头:“我同意,我太同意了。你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她磨了磨牙,“你继母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是人就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她太缺德了。”
小文抬手抓着汪郁的胳膊,“幸好,幸好你没事。”
汪郁拍拍屁股站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吧?”
小文抓着她的胳膊直起身,“太对了。”
夕阳西下,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汪郁双手拢在嘴巴四周,“啊啊”喊了两声。
喊完,顿时觉得舒服不少。
医院门口,姜智豪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表情焦燥,他不时走来走去。走一会儿,停下,往远处看一眼。
倚在后侧柱子上的沈英博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出声喊道:“你能不能不晃了,汪郁一定会来的。”
姜智豪停下,眼神不确定地问沈英博:“会来吗?会来吗?”
沈英博直起身,慢条斯理来到姜智豪跟前,他安抚他,“别这样,她一定会来的。”
姜智豪得知汪郁是任意之后,立马待不住了,他不顾沈英博劝说,开车赶回家,汪郁不在。他在家里换了套崭新的西服,重新下楼,开车去了汪郁之前的办公室。
当然是扑了个空。办公室已经被别人租去,门口的牌子已经被换掉了。
姜智豪又开车去了汪郁租用的仓库,在那里见到了程不雷,但还是没找到汪郁。
程不雷在忙着搬货,“姜总,你找汪经理的话,直接打电话就行。”
姜智豪沉默,他现在不想打电话,他想见到她本人。
找了一圈的姜智豪重新回到医院。
汪郁不管去了哪里,她一定会回到医院看他。
在他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一辆出租车慢慢驶近医院门口。
姜智豪顿住步子,神色期盼地盯着那辆出租车。
车子在距他十几米处停下,后排车门打开,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出现在姜智豪的视野当中,接着是宽松的裤子,再往上,是宽松的休闲衬衣,披着一头长发的汪郁在黄昏的微风里,慢慢出现在姜智豪的面前。
姜智豪眼神贪婪地盯着她看。
像是第一次见她,又像是久别重逢。
汪郁没看到他,她随意地甩了下长发,关上车门往他这个方向走。
姜智豪的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汪郁,看她向自己靠近,看她充满着鲜活的气息,他的眼泪自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表情依然是冷漠如斯的,但眼泪就那样突兀地流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铺垫,也没有任何的征兆。
他忽然大踏步向汪郁走去,脚步大而急切。
他迎向她,伸开自己的双臂,紧紧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冷不丁被人抱住,汪郁被吓了一跳。
她刚要做出推拒的动作,耳边传来压抑而克制的声音。
“任意!”
汪郁推拒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姜智豪!
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汪郁擎在空中的双手缓缓收拢,慢慢地慢慢地抱住了姜智豪。
男人抱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入到他的身体内。
任意对于他来说,是失而复得。
但对于任意来说,感觉却没有那么强烈。
两人曾经共有的过往,在她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
她甚至不确定,曾经的自己是否会有他那样炽热的情感。
她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任他拼了命一样地抱她。
男人脸颊就在她的耳侧,她听不到男人的哭声,但能感觉到肩部的衬衣在一点一点地洇湿。
她知道他在哭,无声无息地哭。
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任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失忆了。”
她失忆了,所以没办法与他感同身受。
姜智豪轻轻松开她,转而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他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棱角分明的脸上挂满了纵横交错的泪水。
他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压抑而克制地说道:“对不起,没能早一点找到你。”
他的嘴唇颤抖着,慢慢靠近任意。
任意没有动,她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的反应超出她的想象。
他的泪水太浓太多,多到让她惊讶。
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但她却见识到了姜智豪太多的眼泪。好像他是容易流泪的体质。
他要么面容严肃,要么就是泪流满面。
她的脑海里,他从不曾笑过。
他颤抖的嘴唇贴近她,虔诚而狂热地亲吻她。
任意感觉到了咸咸的味道。
站在不远处的沈英博慢慢转回了身,他对不知什么时间也站到侧旁看热闹的同事说道:“该干活了,赶紧走吧。”
同事撇撇嘴,“还不兴看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沈英博嘴上这么说着,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今天的他挺不争气的,也会时不时地湿个眼眶。
姜智豪的亲吻太过炽热,不同于那个暗夜里浅尝辙止的“颤吻”,这次的他像个勇猛向前的勇士,强取豪夺,疯狂而炽热。
任意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像玫大大的棉花糖,软在他的怀里。
好容易亲吻结束,任意羞红着一张脸垂下头,周围不知何时聚满了人,人们都在围观一场甜蜜的拥吻。
男帅女靓,缠绵悱恻亲吻的画面很唯美。
任意羞涩,姜智豪却浑然不在意地拭了拭脸上的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了任意。
任意吃了一惊,“你这是干嘛?”她欲挣扎着下来,“你病了,我不能这样。”
姜智豪却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我想抱着你!”
任意手一顿,怔怔地看着他。
姜智豪嘴角微扯,泪痕斑驳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抱着你,我很开心!”
任意看到姜智豪微微弯起的唇畔,竟然有隐隐的凹陷。
他果真是个有酒窝的男人呢!
第48章
姜智豪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直将任意抱进了病房里。
他没有将她放到病床上, 而是往右一拐, 抱她进入了洗手间。
任意脸上表情不淡定了, 她双手忍不住扒着他的胳膊:“你……”
姜智豪在洗手台跟前将她放下, 他旋开水龙头, 抓着她的手伸到清澈的水流之下。
“陪我洗脸。”姜智豪语气温柔地说道。
流泪太凶的缘故,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
任意被他孩子气的样子给暖到,她乖巧地配合他。
姜智豪认真细致地帮她洗手。
清澈的水流穿过她的十食,四下飞窜。
他一只大掌擎住了她的双手, 另一只手伸出去,单手摁出一点儿洗手液, 将之覆到她的手心。
四只手掌合拢、揉搓,丰富的泡沫迅速蹿起,还未来得及膨胀,便在水流的倾泻下烟消云散。
他指骨很大,手指修长, 皮肤细腻, 而她的恰好相反, 手小小巧巧的, 皮肤却有一点儿糙感。对比之下,任意有些尴尬,指尖勾了勾,想收回。
但他却不由分说包裹住她的。
“让你见笑了,我的手有些粗糙。”任意十个指尖都有微微向里收缩的动作, 她不好意思了。
“以后,”姜智豪宠溺地看了眼任意的脸,“以后,我会让它们变细腻。”
他表情认真地说完,抓过侧旁的毛巾帮她拭干手上的水分。接着,他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掬起一捧水,呼噜呼噜洗脸。
飞快洗完,他将毛巾覆到脸上。几下擦拭完,他重新抓起了任意的手。
任意不自觉笑了,她轻轻抬了抬下巴,“你的脸,没洗干净。”
他光追求速度,忽略了质量。
帅气有型的男人,耳畔还挂着一抹白色的泡沫,泡沫是鼓起来的微小气泡,膨胀着,很顽皮。
姜智豪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挑挑眉,左手伸到脸上下意识地揉搓着,“哪里?哪里不干净了?”
任意重新打开水龙头,指尖触到气泡,消失了。
她又接了点儿水,轻轻揉了揉他的脸颊,确认干净了,拿过毛巾帮他拭干。
姜智豪就那样含笑看着她,眼角眉梢里漾着说不出的欣喜。
任意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姜智豪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任意嘴角翘起,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色迷迷的,像流氓。”
姜智豪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啄了两下,“只要你在我身边,当什么我都愿意。”
男人感情太过炽热,任意不太习惯,她轻轻推着他:“我们出去吧。”
姜智豪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松开,直到躺到病床上,他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那表情那眼神,就像是依赖妈妈的小孩,必须时时刻刻抓着妈妈的手才安心。
任意能看出他对自己的依恋,但她心里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去做。
她晃了晃姜智豪的手,“要一直拉着?”
姜智豪认真点头:“一直,”他紧紧地握着她的,“以后,我再也不松开你的手了。”
任意被他的孩子气所折服,“上厕所也要拉着?”
姜智豪“嗯”了声。
“睡觉也要拉着?”
姜智豪还是“嗯”了声。
“洗澡呢?你上班呢?你开会呢?”
姜智豪依然点头:“一直拉着。”
这是多么不现实的想法?
任意想给他泼几瓢凉水,但思及他对自己狂热的情感,想了想,又忍住了。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快告诉我。”姜智豪迫不及待地问。
“以后再聊这些好不好?”任意抬起头,“我已经回来了,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你会一直看到我这张脸。还愁没有聊天的时间?只怕到时候你看烦了,搜肠刮肚的想办法跑呢。”
“净瞎说。”姜智豪一直盯着任意的脸,盯了会儿,忽然上前抱住她。
他一惊一乍的举动,任意都有些不适应,她轻轻搂着他,问:“又怎么了?”
“就是想抱抱你。”姜智豪轻轻叹气,“怎么也抱不够。”
失而复得,男人变得有些魔怔了。
任意像哄孩子一样拍他的背,“听话,你累了,需要休息,睡会儿吧。”
两人一直拥抱着,像连体婴儿一样。
任意不习惯,好几次想将他推倒,但都忍住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姜智豪趴在任意的肩头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任意缓缓吸气,小心翼翼地将之放下。
姜智豪身体不适,加之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
他睡得很沉。
任意试了好几次,才慢慢将手从他手心里抽离出来。
她帮他盖好被子,转而去了沈英博的办公室。
早过了下班的时间,但沈英博的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他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研究病人的病历。
任意轻轻敲了下门,推门进去。
沈英博摘下眼镜,抬头,淡笑着问道:“智豪睡了吗?”
任意点头:“睡着了。”
“白天的药水里就有助眠的成分,他能熬到现在也不容易。”沈英博指指手中的病历,“你放心,有姜伯父的骨髓和睿睿的脐带血,智豪的身体一定会恢复的。”
任意抿唇:“谢谢了。”
“你们真是不容易,”沈英博欲言又止,“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吧?”
任意茫然地抬头:“什么?”
沈英博苦笑,“果然是这样。你失忆了,怎么可能会记得。”
“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如果不是失忆,这一切又怎么解释?难不成你是故意消失来惩罚大家的?”沈英博摊开双手,“这只是我理性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
“谢谢你的理解,我来就是想拜托你,一定用最好的方案诊治姜智豪。”
“智豪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用你说,我也会倾尽全力。”
沈英博将桌上的装订机往旁边移了下,“对了,你认识的孙思达医生因为家里发生了点儿特殊状况,交流学习已经在今天中止了。他明天就会返回A市,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再来了。”
任意双手握紧,“你说什么?”
“看来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对的,孙思达还说不必告诉你,担心你要送礼物什么的。我反倒觉得你们是旧识,告个别也未尝不可。”
任意表情有些焦急,“你知道孙思达住哪里吗?我现在必须见他一面。”
沈英博没想到任意会如此急迫,他神色奇怪地指指后面那座大楼,“在后面的11楼,1103房间。听说订好了明天凌晨的机票,现在的话,应该在宿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