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厉无瑕还忍不住抱怨，“顾寒寻真是太没礼貌了，视我们于无物，难怪书院里都没人搭理他！”
厉飞瑶想起刚才楼梯口所见，若有所思，“书院里的人似乎有些怕他？”
第7章
厉无瑕皱着眉头像回想起什么，心有余悸地说道，“之前他在书院里打架，一人打五个，像疯了一样，拉都拉不住，几人被他凑的满脸是血……”
“不会吧！”看着挺温顺的人，反差会这么大吗？
厉无瑕重重点头。
厉飞庭在马车外听到两人对话，驱马靠近，“我倒是觉得他颠覆了我的认知。”
厉飞瑶来了精神，“怎么说？”
“之前传言说他脑子有点问题，甚至说他是个傻子，我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此人，不知真假。可是今天看来，他除了思考方式奇怪了一点，或者说他对人情世故反应迟钝了一点，几乎跟平常人没有区别！”
厉飞瑶赞同的点点头，顾寒寻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不像一般智商有问题的人，不知对错，没有感知。他却是有洁癖，有脾气，除了某些情况他的感应特别迟钝，反应不按常理以外，她觉得他就呆了一点儿。
两人回了王府以后，就直接去了睿王的书房。
睿王爷认真听完厉飞瑶的话，十分赞同，“你说的千春阁确实是个入手点，我会安排人秘密去调查！”完了他与有荣焉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想法细致周到，简直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厉飞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老父亲的夸赞，转头去催厉飞庭，“你就别耽误了，快回书院吧！”
厉飞庭在上京的另一所书院——尚文书院上学。
尚文书院乃是高祖创立，历代院长都是当世举足轻重的大儒。
而书院为了让学子能专心学业，专门设在城外庐香山，远离闹市，独享幽静。
书院的招生也别具一格，不论家世，不拘出身，一律以入学考试为主。
当然，书院里的学子还是以官宦子弟居多。毕竟比起寒门，官家子弟能享有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夫子，还是典籍，都是最好的。
如果说崇德书院是官二代书院，那么尚文书院就是才子的摇篮。它培养了无数状元探花，像厉飞瑶这样的学渣是垫脚都够不着的，虽然她也不想够。
因为尚文书院实在是太远了，每天上课还比他们早一个时辰，如果住在城里，早上几乎要披星戴月地赶路，所以书院给学生提供了客房，平常厉飞庭都宿在书院的。
她心里升起淡淡的愧疚，都是因为她说闷得慌，哥哥才会专门回来陪着她，这会儿又要连夜赶回书院。
她扯着厉飞庭的袖子一再叮嘱，“晚上黑，地上又滑，你骑马一定要小心一点慢一点！”
厉飞庭揉揉她的头，“知道了！你都快成老妈子了！”
他推着厉飞瑶回院子，这才转身往府门走，刚走到月洞门处，就碰到了厉青荷。
“我是听到丫鬟说哥哥回来了，想过来看看，哥哥这是要走了吗？”
厉飞庭颔首。
厉青荷扬着细眉细眼，脸上满是关心，“天黑地滑，哥哥骑马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谢大妹妹！天寒，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他就阔步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厉青荷才带着丫鬟往回走。
影影重重的竹林小道上，红霞听着前面传来宛若呓语的声音，“你说，要是厉飞庭在回书院的路上摔断了腿或者直接摔死了，厉飞瑶是不是会愧疚死？毕竟是因为她回来的啊！”
红霞打了个寒噤，不敢说话。
“可惜了……”悠悠一叹消散在寒风中，“我也就说说罢了！”
*
冬日的早晨天还没亮，凄冷的月光照在庭院里，院子里的积雪还没有化，挂在光秃秃的枝丫间。
聆心堂的主屋次第亮起灯火，早已侍立在外的婢女各司其职，安静又迅速地进入屋内。
屋内铺设了地龙，角落里的紫金仙鹤香炉氤氲出淡淡熏香，又暖又香的环境让人只想再睡一觉。
采云站在外间，沉默地准备好热水和面巾，冷眼看着采秋掀开厚重的帷幔，绕过牡丹缠枝屏风，细声细气地喊道，“小姐！小姐！该起来了！”
往常这些都是她做的，小姐也最信任她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垂眼看着铜盆里一圈一圈动荡不休的水纹，手指神经般颤抖了一下，是她被发现了吗？！
不，如果被发现了，依着小姐的性子早就把她发卖出去了，岂会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
她猜不透小姐的想法。自从上元节回来以后，她温和了许多，对待下人也宽容了不少，人人都说小姐经此一事成熟长大了。
可是她知道，小姐性子里的棱角还在，甚至更为锋利。为今之计，她只有更加小心谨慎。
“采云。”内室里采秋轻唤了一声。
她收敛好脸上的表情，低眉顺眼地应道，“来了——”
*
厉飞瑶今日不用去书院，却依然要早起，原因无他，她的皇帝伯父召见她。
听说上元节她回府以后，皇帝伯父就来看望过她，可是她那时候在床上昏睡了一天，没能得见天颜，醒来只看到满屋子的珍宝赏赐，让她开心了好久，她对这个皇伯父的初次印象还是很好的。
太大气了！她就喜欢大气的人！
采秋在首饰匣子里挑选了半天，最终拿出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串成的头链，尾部垂着雪白的绒球，细细给她绾在双髻上，清新又可爱。
厉飞瑶用小指戳了戳绒球，不知怎么就想到顾寒寻每件衣服脖颈间都有的毛茸茸的毛领，“真幼稚！”
“啊，小姐不喜欢吗？”
厉飞瑶笑着摆摆手，“没事，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她是跟着睿王爷一起进宫的。今日并非休沐，睿王爷还要去上早朝。父女两个顶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比赛似的，哈欠一个比一个大。
“乖宝，你晌午后再进宫也成，圣上不会怪罪的！”睿王爷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说完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睿王爷怕冷，不像其他的朝官一样，要么骑马，要么坐轿，他跟自己闺女挤在暖和的马车里，十分惬意。
“上次皇伯父赐了我那么多东西，我都没有当面谢恩，这次说什么都要早点进宫，以示诚意！”
第8章
两人入了承前门需要下马车从辇道步行进宫，厉飞瑶才扶着采秋的手下了马车，旁边总管太监王公公就殷勤地上来请安。
“奴才参见王爷，参见郡主。圣上得知郡主进宫，特意让奴才准备了轿子。这天寒地冻的，莫要冻着了才好！”
睿王爷不太平衡，“皇兄没给我准备轿子？”
“圣上说，郡主是娇贵的人儿，万不可受冻，而王爷，”他小心翼翼抬眼，“圣上说眼瞅着王爷似乎又胖了不少，还是多走动走动的好！”
睿王爷摸摸鼻子，收了收日渐凸起的肚子，“那你们快走吧！瑶宝，等着爹爹下朝去找你！”
厉飞瑶直到坐进轿子里，还是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皇帝跟自家爹爹之间居然是这么个相处法。不像皇家兄弟，倒像平常人家，实属难得，她该摆出什么态度心中也有了底。
紫色的小轿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去了皇帝平常处理政务的明德殿，王公公吩咐小宫女备茶水点心后，细声细气地说道，“郡主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圣上早朝完就会过来！”
厉飞瑶点头，“公公自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被召见的原因昨晚睿王爷就透过口风，厉飞瑶这会儿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瞧瞧旁边低头静默的一圈小宫女，实在无聊的很。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子，缓缓打量这个偌大的殿宇。
大殿正中是高高的御案，案上还堆放着没处理完的奏折，背后是恢弘的万里江山图，画上悬着一块金色的牌匾，上书“明心明德”四字，据说是高祖的笔墨。
大殿的四角屹立着四根朱红的蟠龙柱，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盘旋其上，威严怒目，尊贵非凡。头顶上是繁复的藻井，绘有华丽的彩绘和精致的浮雕，皇家的威仪和尊贵并重。
再远一点的厉飞瑶看不清，只隐约看到多宝阁架子的轮廓，上面摆着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倒是十分夺目，她也就多看了两眼而已。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她连忙收回目光，敛了敛神色，望向门外。
当先一人一身明黄的龙袍，龙行虎步而来，气势慑人。睿王爷慢吞吞跟在后面。
“飞瑶参见皇伯父，”她行了一个万福礼，又看向后面的睿王爷，“爹爹！”
“瑶儿，朕听说你重回崇德书院上学了，身体可是无碍了？”皇帝回到御案后，看到睿王两父女还站在原地，笑道，“自家人随意点，还要朕赐座不成？”
厉飞瑶从善如流地坐回原位，“当时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并没有大碍！”
当今圣上不过而立之年，和睿王爷有几分相似的眼睛让厉飞瑶觉得有几分亲切，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还要多亏皇伯父赐来的各种药材呢！”
“如今课业可能跟上？”
厉飞瑶瞬间垮下小脸，“皇伯父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皇帝郎朗一笑，知道自己这侄女的性格，也不再多问了，正色道，“今日召你来，你父王应该提前跟你讲过了，是为了高昌公主的事！”
“是！”
“高昌国和大齐素有通婚传统，百年邦交，这次高昌王最宠爱的公主西丽雅因为喜爱大齐文化，高昌王特意将她送来上京学习。按理说尚文书院是最好的，可是以她的水平……”皇帝隐去后面的话不提，只道，“朕思来想去还是崇德书院更适合她，况且有你在，也能带着她更好地适应大齐生活。这段时间，高昌公主你就多看护着点！”
厉飞瑶一口答应，“没问题呀！”然后咧开嘴角，露出一点尖尖的小虎牙，“皇伯父，这么重要的事情要是办妥了，您赏赐我什么呀？”
睿王爷捂住脸，一脸不忍目睹，“你这孩子，趁火打劫的小强盗啊！”
皇帝笑着摆手，“无妨，瑶儿想要什么赏赐？”
厉飞瑶心中一喜，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皇伯父应该知道上元节瑶儿被绑架的事，虽然事后父王给瑶儿加派了护卫，可是瑶儿还是觉得不放心。思来想去，想求皇伯父赐一名御羽军给瑶儿做随身护卫！”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着皇帝。这个要求虽然在情理之中，可实际上逾矩了。御羽军乃是护卫皇帝的贴身卫队，个个能以一敌百，连最受宠的公主都未必有御羽军的护卫，她不过是靠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皇帝坐在龙椅上，只思考了片刻，心中有了定夺。刚抬眼，对上厉飞瑶忐忑又充满期翼的目光时，心中一软。他是挺喜欢这个小侄女的，个性鲜明大方，不矫揉造作，又是他从小宠到大的。罢了，只是一个护卫而已——
“御羽军中郎将孟越，从五品，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就赐给你了！”
厉飞瑶连忙磕头谢恩，“皇伯父对瑶儿实在太好了，瑶儿一定好好办事，下次皇伯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瑶儿！”
皇帝拂了拂自己精心养护的美髯，玩笑道，“找瑶儿办事可太贵了，朕都要付不起了！”
睿王和厉飞瑶出了明德殿，睿王爷才捂着胸口一脸心痛的表情，“瑶宝居然不放心爹爹安排的护卫，那可是爹爹精挑细选的人啊！”
厉飞瑶不客气地回道，“那也比不上皇伯父的御羽军啊！”
睿王爷一顿，这是事实，他无法反驳，于是怏怏的放下手，“之前你怎么没跟爹爹说啊！不然爹爹早就找你皇伯父讨人了！”
“之前也没想到啊！”
她也是那天在酒楼里，回忆了厉青荷的狗腿子后，隐约记得其中有一人武艺高强，是因为厉青荷有恩于他母亲，故过来报恩的。
书中关于这人的来历一带而过，她也无从找起，只好先在自己身边备一个可与之抗衡的人，而毫无意外，御羽军是最好的人选。
父女俩边聊边往外走，快到宫门了，一顶粉色的轿子急急匆匆拦在前面，轿子里传出一声娇喝，“厉飞瑶，进了宫你也不来瞧瞧我！”
厉飞瑶感觉自己有点头疼，可能是刚才在明德殿茶水喝多了，有点上头。
睿王爷已经扯开嘴角笑眯眯地打招呼了，“是颜儿啊！”
从轿中步出的是名身材高挑，容色美艳的少女，一双丹凤眼因为怒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先冲着睿王爷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转眼就对着厉飞瑶怒目而视，“亏姐姐我在宫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你来，你却推脱功课紧张。啊呸，什么功课，我还不知道你吗？你现在跟我是越发生分了！这好不容易进了宫吧，也不来看看我，拍拍屁股就要走！要不是我让宫女在门口守着，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般不上心！”
第9章
厉飞瑶只想大呼一声冤枉。
这说话倒豆子一样又快又泼辣的人正是前主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六公主厉欣颜，两人小时候不打不相识，长大以后，因为相似的性子倒成了好友。
厉欣颜本是在崇德书院上学的，可是她比厉飞瑶还要懒，生生因为早上起不来就推了崇德书院的学习。
她又是皇后的幺女，帝后向来宠着，所以有一年时间没去书院了。
厉飞瑶上元节后第一次见这公主，被她拉着絮絮叨叨了两个时辰，其中不乏关心担忧。但是她毕竟不是原主，虽然感激，可也做不来跟这公主亲密无间，就一直尽量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