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年三十，陆宁宁也很忙。
陆爸爸是陆家那边一整个大家族年龄最大的，算是大哥了，南方农村的宗族观念还比较强，陆爸爸又爱摆大哥的面子，所以就让二十多个人都来陆家吃年夜饭。
陆宁临原本是建议去餐厅吃，方便简单，但陆爸爸又觉得在家里吃年夜饭既有氛围，又有仪式感，还能显出对家族其他人的尊重。
于是，就苦了陆宁宁和林芳了。
陆家其实很传统，平时男人可以做家务，但是年三十，陆爸爸不希望男人下厨房，陆宁川腿脚不方便，无法帮忙，陆宁临被陆爸爸明令禁止下厨房。
林芳请了个阿姨准备了食材，做好了几样硬菜，剩余的菜则是由陆宁宁和她自己完成。
林芳一边做，一边念叨：“宁宁，妈妈刚刚教你的几样菜，你会了吧？你现在就得多学学，得结婚了，你就懂得了。”
陆宁宁垂眸笑笑，没说什么。
没一会，外面就开始有了热闹的声音，亲戚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林芳急急忙忙道：“陆宁宁，你先把几桌的凉菜先上了，小心点，把盘子端出去，凉菜上桌后，你就去酒库，搬点饮料和酒上来。”她又想起了什么，“刚刚高脚杯拿出去了吧？”
“嗯。”
陆宁宁把凉菜端出去的时候，饭厅的三张桌子几乎都坐了人，陆爸爸和大哥正招呼着客人。
亲戚们看到陆宁宁进来，目光都看了过来，带着调侃和打量：“宁宁长大了啊，听说宁宁考上了B市的大学啊。”
“其实女孩子没必要读这么多的。”
“终归都是要嫁人的。”
“不过老陆还是教育的好啊，宁宁这么贤惠又听话，谁不喜欢呢？”
这类型的话，陆宁宁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她抬起眼眸看了看说女孩子没必要读书的人，是远房的三婶婆，三叔公就是个爱家暴又无能的人，偏偏三婶婆自己也没什么本事，也只能忍。
陆宁宁抿了抿唇，笑眯眯的，眼尾弯弯，看着纯良无害，却偏偏说：“是呀，女孩子不读书就要嫁家暴男了。”
她这话的指向性有点明显，周围的人也都是了解三叔公的，默默笑了起来。
三婶婆一看就要发怒了，陆宁宁给三婶婆倒了一杯热水，像是她什么都没说一般，如果三婶婆要计较，完全就可以反咬说三婶婆跟小辈计较，心眼小。
三婶婆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陆宁临在一旁笑：“国家早就倡导男女平等了，哪里还有什么女生不该多读书的，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第52章
陆爸爸倒是一副宠溺孩子的模样：“总归家里不缺这个钱， 孩子爱干嘛就干嘛。”
三婶婆看到林芳从厨房出来，她和林芳也不和， 别看陆父说的这么大方， 她在外面早就听说林芳的作态了。
林芳就是把陆宁宁当做童养媳养大的， 给她那个残疾二儿子做媳妇的， 哪想陆宁宁这个死丫头不仅分数考得高，还心野报了B市的学校，把林芳气得几天都吃不下饭。
外面都在传林芳现在是一毛钱都不给陆宁宁，估计那死丫头还要在外面打工养自己。
三婶婆对林芳笑了笑：“阿芳啊， 我们琳儿九月也要上大学了， 想参考一下，不知道你一个月给宁宁多少生活费呀？”
琳儿是她的孙女。
林芳好面子，被她的问题噎住，她怎么好意思说她一个月只给陆宁宁五百块钱？
偏偏三婶婆直接问陆宁宁：“宁宁，B市花费大吧？你妈妈去年厂子赚了大钱，给你的生活费不少吧？我听说你大哥一个月少说五六千， 女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吧？”
林芳闻言，瞪向了陆宁宁，她就怕陆宁宁这死丫头说实话，把家丑都抖出去。
陆宁宁抬眼看三婶婆：“琳儿也要考B市的学校吗？”她没有正面回答。
三婶婆一愣，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孙女具体考哪里， 嘴硬道：“对啊。”
陆宁宁温婉又带了点疑惑地笑了笑：“B市好的学校分数似乎都有点高……按照去年琳儿的分数……”她语气并不重，甚至很委婉，可是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琳儿的成绩并不好。
有几人偷笑了起来。
陆宁宁继续道：“分数低的学校， 质量不高，千里迢迢去读并不合算，不如考我们本省的学校，但是本省的消费情况和B市不同，生活费情况也不一样了，B市的生活费对本省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
三婶婆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她明明就只是想让陆宁宁说她的500块，这死丫头不知道说了一通什么，她越想心里越气。
她咬咬牙，怪里怪气地酸了句：“宁宁学了法律后，还真是牙尖嘴利。”
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的陆宁川垂着眼睫，语气冰凉：“三婶婆，口齿伶俐不是牙尖嘴利，您倒是挺牙尖嘴利的，年龄大了，多积点福气吧。”
陆宁川说话一直都是这样不给人留情面，家里人也都清楚他脾气阴晴不定又受林芳夫妻俩的偏爱，谁也不敢当面让陆宁川难堪，顶多私下骂声“死瘸子”，活该没地方娶老婆。
陆宁宁去搬酒的时候，在空无一人的酒库，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年真是累，这一群人就没几个抱着好心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吃得下这一顿饭。
陆家酒多，又不是便宜货，亲戚们就喝多了，各种劝酒，逼人喝酒，然后就开始唠叨小辈的恋爱情况。
“宁临恋爱了没？该找女朋友了！！”
“宁川呢？”
“宁川就不用担心了，人家宁宁早就给他定下了。”
有亲戚看了暧昧地看了陆宁宁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宁宁，在学校没有喜欢的人吧？年后要不要跟你二哥定亲呀？”
陆宁宁皱了下眉头，抿起唇角，脸上没什么情绪。
陆宁川冷声：“您喝醉了，我和宁宁都还小，不着急。”
林芳也喝了点，微醺，她拉住了一个家族里专门研究风水的长辈，高兴道：“表叔公，您看看年后哪个日子好，我给两个小年轻定下来。”
陆宁宁抿直了唇线，眉眼微沉，她不想再听了，她站起来，轻声说：“我去厨房看下。”
她说完，快速地走进了厨房，关上了厨房的小门，隔绝了外面的吵闹声。
灶台上一团乱，剩下的食材和碗筷杂在了一起。
她挽起袖子，穿上了围裙，松松地将头发绑在了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侧，灯光下，温柔又温馨。
她正准备洗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傅一行给她发视频通话了。
她连忙擦干了手，拿起手机，她把手机立在一旁，一边洗碗，一边笑着看向了镜头：“一行。”
傅一行也刚结束年夜饭，他陪着两位老人，喝了点酒，微醺，但没醉。
他想他的宁宁了。
镜头里的陆宁宁美而不自知，扰乱他的心神，他觉得自己有点飘。
他嗓音沙哑：“宁宁。”
陆宁宁歪了歪头：“你吃完晚饭了吗？今晚吃了什么呀？”
傅一行沉默了好一会，喉结滚动着，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半晌才缓慢地吐出了一句：“我想见你。”
陆宁宁心神微动，她也想见他，可是，他们距离快两千公里，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
她笑了笑：“再过十多天就要开学了，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嗯。”傅一行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笑意深深。
两人又聊了会，就挂断了。
傅一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间，鬼迷心窍的他打开了订机票的APP，最近的航班、他能赶得上的是两个小时后的。
现在是晚上19点10分。
到陆宁宁那边是半夜，她应该也睡着了吧，而且明天他还要陪傅爷爷招待上门拜访的客人。
傅一行闭上眼，又躺了会，那种冲动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自己像个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一样，但转念一想，他可不就是个毛头小子吗？
他从床上起来，翻出行李箱，收拾起衣物，三两下就整理好。
外面傅奶奶在叫傅一行：“一行啊，快来看春晚了。”
傅爷爷笑着哼了哼：“叫那臭小子看，他也不看的，小时候人家送了咱们家那么多张春晚现场门票，他都不肯去的。”
傅一行笑着拖行李箱出房门，这阵势把两老人吓了跳：“要去哪里？”
傅一行靠着门框，笑意懒洋洋：“去找女朋友。”
傅奶奶：“现在？你要去女方家里？会不会太突然了点？”
傅爷爷也是年轻过的，哪能不了解年轻大男孩的心思，笑了下，没阻止：“去吧去吧，难得看到阿行这么冲动。”
傅奶奶主要是担心这么冲动的阿行，会不会不讨女方家人喜欢？
她站起来，忙忙碌碌的：“阿行，你第一次上人家家里，得带点东西，奶奶这边有上好的燕窝……”
傅一行阻止不了奶奶，最后拖着一行李箱的酒、燕窝、冬虫夏草和人参等上了飞机。
他上了飞机后，轻轻地笑出声，扶住额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降头。
但他清楚，这一次，他不会上门拜访宁宁的家人的。
毕竟他还没跟宁宁通过气，宁宁似乎和家人的关系也并不好……还需要从长计议。
*
陆爸和林芳喝多了，没办法守夜，很早就睡下了，林芳吩咐陆宁宁：“记得守岁，还有给财神爷上柱香，上香前洗个手。”
陆宁宁一一应下了。
家里的三个孩子一起守岁。
电视上正播放着联欢晚会，陆宁宁和两个哥哥一起守在了电视机前，陆宁宁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她给傅一行发的消息，都没有回复。
她心里叹口气，猜测傅一行可能睡着了。
陆宁临问：“宁宁有什么新年心愿么？”
陆宁宁倒是有不少心愿，比如新的一年，家人身体健康，二哥的腿能有所好转，大家学业进步，顺顺利利。
陆宁临摸了摸陆宁宁的头发，就给她塞了个红包。
十二点过后，晚会的主持人齐声欢庆新一年的到来，陆宁宁也笑弯着眼睛：“大哥、二哥，新年快乐。”
她的手机也频繁震动了起来，不停地有祝福的消息发了进来。
她给傅一行发了一条祝福：“一行，新年快乐，来自你可爱温柔的女朋友。”
自然又是没有回复。
她有些遗憾，但没说什么，她送陆宁川回房间，她扶着陆宁川爬上床，然后，轻声说：“二哥，晚安。”
陆宁川盯着她的眼睛，眸色黑幽幽的：“宁宁，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陆宁宁微微睁大了瞳仁，她没想到二哥会突然说起这件事，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会，说：“二哥，我们是兄妹……”
她话音刚落，陆宁川带着薄薄冷意的声音就响起：“可是你知道我们不是兄妹。”
陆宁宁抿起唇角：“可是，我只当你是哥哥……”
“你有男朋友了，是么？是那个傅一行？”陆宁川的嗓音冷得如同在寒潭中浸泡过一般，“在厨房，你和他聊得很开心，不是么？”
陆宁宁心里一惊，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复道：“二哥，我们是兄妹，我只把你当哥哥……”
“够了。”陆宁川冷冽的嗓音忽然大了几分，他胸口起伏，喉结滚动，“出去！”
陆宁宁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临睡前，她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来自傅一行的消息。
*
凌晨一点多，傅一行才从机场出来，他打了车，看到手机陆宁宁的消息，他薄唇勾了勾，眼角含笑，发了语音：“宁宁，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这个时间点，他的宁宁应该睡着了。
傅一行去了酒店，他入住后，明明很晚了，却兴奋得没有什么睡意。
他看了下，宁宁家的村庄离这边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车程。
他的手机里还有来自他妈妈傅蕙芝的消息。
傅蕙芝问：“明天大年初一，回来一趟。”
傅一行现在才抽空回：“我不在B市，有点事情。”
但他没想到，傅蕙芝居然还没睡觉，她的电话立马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问：“大年三十你不在B市你在哪里？跑哪里去？跟苏家那个小子去哪里浪？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不是说好你要陪你爷爷奶奶吗？”
傅一行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角，淡声说：“有点事情，爷爷奶奶知道，刚刚才离开的。”
“你能有什么事情？”傅蕙芝语气很不悦，“你要是不想陪着你爷爷奶奶，你就来你宋叔叔这边，做什么到处跑？”
傅一行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几声。
傅蕙芝：“大过年的，你这孩子就是要惹我生气。”她骂了一通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行，你就不能懂事点么？你爸爸……已经离开了这么久，宋叔叔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你爸，他是来代替你爸爸……”
傅一行眉眼覆盖着厚重的寒霜，嗓音冷冽：“他也配当我爸？你要自欺欺人，不要拉上我，也别玷污了爸爸。”
傅蕙芝瞳孔猛地收缩，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咬紧牙根：“傅一行！”
傅一行笑了下，冷淡道：“很晚了，您也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傅蕙芝被气得不行，靠在一旁的宋成帧安慰着他：“孩子大了。”
傅蕙芝被他搂在了怀中，靠在了他的胸口上，静静地听着他胸口里心脏的有力跳动声，忽然觉得很安心，就好像那个人还陪在她身边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