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汽车的?”李向红立刻叫了出来。
郑春鹂点点头, 瞟了一眼郑富山,“昨晚跑出去没多远就碰着了, 二姐叫那人‘爸’,叫的可亲了, 人家专门来接二姐的, 一接到人立刻就把车调头走了。”
这一话一出,郑富山没啥感觉,王菊倒低头伤起心来了。
郑富山突然想到了什么, 问李向红:“妈, 当年二丫头这事不是跟堂表姨说好了吗,等人大了就还回来,怎么现在又接回去了?”
要是现在又接回去了, 是不是......得再给些钱才对?
郑富山这话什么意思, 李向红这个当妈能不清楚?顿时气得狠狠瞪过去,“这事要是你堂表姨能做主, 当年被抱走的还能是二丫头?”当年给钱的可不是李金凤。
郑春鹂听到这话,心口顿时像是被一把刀子猛地一扎。
李向红可顾不到郑春鹂的感受,沉着眉想了一会, 便转身进了自个屋, 而后拿着个东西塞进口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就准备出去。
王菊赶忙叫了一声:“妈,您这上哪儿去, 吃了饭再走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向红毫不客气地回头冲了一句,而后一刻不停地往外赶去。
李向红去了村主任家,他家有电话,村里人想往外打电话基本都来他家,一分钟五毛钱,偶尔打一次也不心疼。
李向红到了地方,跟村长媳妇打了声招呼便进屋,而后坐到电话机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对着上面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按了起来。
电话嘟嘟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
“喂,哪位啊。”
李向红听到接电话的人是李金凤,赶忙紧着时间压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通。
......
H市,身形富态,花白短发朝后梳得整齐的李金凤,在接了李向红的电话后,脸色倾刻就变了。
儿子儿媳竟然背着她去接人了。
挂了电话后,李金凤沉着脸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她一直知道董佩玲喜欢郑盈,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喜欢到这程度,心里也怪李向红手脚慢了,人都回去了几天也没给她找个人嫁出去。
李金凤骗郑盈回去可不是因为那个高中生的事。
郑盈已经二十六了,董佩玲老早就开始为她张罗找对象,不久前董佩玲还在饭桌上说过,说等郑盈结婚了就给她买一套离他们近点的婚房,这样没事就能串串门,而且还要给她配车、准备各种嫁妆之类的。
李金凤当时听了立刻就变了脸,再看儿子竟然随意地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孙子更是叫闹着不让姐姐出去,结婚了也要住在家里......
她当时心里就是一凛。
李金凤当年让董佩玲抱养郑家的孩子当然有她自己的心思,郑家不说跟她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家当时生的可都是女娃。
女娃子,再怎么样都是要嫁人的。
可要是董佩玲他们去福利院领养回来一个男孩,随了她们赵家的姓,那最后他们家的家产不就都落了外人手了?李金凤当然不愿意。她肯定是要有自己的孙子的,董佩玲能生最好,要是不能生......
还好,董佩玲最后总算给她生了一个大孙子。就是没想到这个便宜孙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金凤狠狠地拧起了眉。
......
郑春鹂看李向红走了,立刻进了自己屋收拾了一下,而后便要拎着装着串珠跟手链的小竹筐出门。
王菊赶紧拦住,“春鹂,吃了饭再出去吧,一会妈给你看看肩上伤着没有,再揉点药水。”
婆婆刚刚可是下狠手的。
郑春鹂瞟了一眼坐在桌上吃饭的郑富山,声音似乎还带着气:“不吃了,疼死拉倒。”而后转身就朝外走去。
王菊没法,只能在后面叫着:“那到镇上别忘了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知道了。”
郑春鹂一出了郑家院门,脚步立刻快了起来,之后看路上没什么人直接小跑了起来。
到村头分叉路口的时候,郑春鹂看了一下左右,刚要往前走,后面拐弯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郑春鹂转过头,等了两秒,果然是江回。
江回低着头踩着三轮车,速度不快,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
郑春鹂站在原地不动,手一下子就抓紧了小竹筐,不知在紧张着什么。
江回骑着三轮车从郑春鹂身旁边经过,没抬头也没停留一秒。
“江回。”郑春鹂咬咬唇,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刚错过身的三轮车便停了下来。
郑春鹂心里顿时抑不住的一喜,走了过去。
“江回,你......你今天是去县里上学吗?”
江回低着头没吱声,也没什么表情。
郑春鹂鼓了鼓勇气又说:“我明天想去县里买点东西,你有空吗?到时候我正好可以坐你车——”
“没空。”
江回说了便要踩起三轮车。
郑春鹂一急,手直接要抓着江回握着车把子的手。
江回反应很快,猛地收回了手,郑春鹂便只碰到了车把子。
江回皱眉,目光沉沉地看着郑春鹂。
郑春鹂一阵难堪,而后咬了咬牙突然盯着江回道:“你就这么喜欢我二姐吗?她到底哪里好?”
她是哪里比不过她?
江回定定地看了郑春鹂一会,移开视线,表情很冷。
郑春鹂还要再说,江回突然开口打断:“我也想知道。”
他也想知道,她哪里好,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说来,他不过就是一份消遣。
他一早就知道的。
江回的眉眼渐渐压低,脸色也变得阴沉,“可能......真的疯了。”说完,江回不再看郑春鹂,猛的踩动起了三轮车。
郑春鹂看着三轮车飞速离开,眼眶再也忍不住的发红了,指甲狠狠地掐着手心。
缓了好一会后,郑春鹂才抬起头,朝怀杨村走去。
刚要走到怀杨村的村头,远处突然飞奔过一个人影,没几会就到了跟前。
是钟平岩,手里拎着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黑袋子,气喘吁吁,两眼冒光地盯着郑春鹂。
郑春鹂胸口正憋闷,看到钟平岩一下子就后退两步,仰头朝钟平岩举起手里的小竹筐, “臭流氓,你看什么?”
钟平岩咽了口水,两眼盯着郑春鹂,眼珠子都不眨一下,“没、没看什么。”
郑春鹂立刻目露嫌弃地皱眉,而后狠狠地瞪了钟平岩一眼,转身快步跑进了怀杨村。
钟平岩没追着,只不过两眼一直盯着郑春鹂的背影,喉结也在上下滚动。
等看不到人影了,钟平岩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而后抖了抖手里的黑袋子,快步朝富林村走去。
郑春鹂又走了好半会才看到大姐郑春云的家,郑春云的家在怀杨村的村边口,是一间低矮的两间砖瓦房。
这个房子原来的主人是一个老头,姓钱,特别爱喝酒,孤寡一人,无妻无儿。有一次他上山的时候在半山腰捡到了晕迷不醒的钱大山,便把他背了回来。
钱大山这个名字,是钱大山醒来的时候自己取的。那时候他清醒后发现自己摔断了一条腿竟然没一丁点反应,无知无觉的样子。
钱老头看了都惊奇,便问他叫什么是哪里人,钱大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问了钱老头的姓,又说自己既然是从山上捡回来的,那以后就叫钱大山吧。
钱老头白得一个儿子当然高兴,后来还花了不少心思给钱大山治腿,不过钱大山的那条腿摔得确实太严重了,钱老头没钱上医院,钱大山又似乎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最后便拖得落下了残疾,到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村里人都觉得可惜。钱大山容貌清俊,又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要不是那条腿瘸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上赶着呢。
这不,就是瘸了,都有黄花大姑娘往他被窝里钻呢。
钱大山原名是什么,从哪里来,没人知道,不过听说当初钱老头刚把人背回来的时候,村里人看他穿的那身衣服是不差的,很像是大城市里的人。
在怀杨村的最东边有一座很高又陡峭的山,一到春天的时候整片山都被一种不知名的白色藤蔓野花覆盖,每到这时候,怀杨村里都会来个把穿得洋气的外地人,不停拿着手机、相机往那山上拍照。
村里人啧啧称奇,都说大城市里的人也可怜,别看他们穿得好吃得不差,那可是连朵野花都瞧不见的。
“大姐。”
郑春鹂看到菜园子里的郑春云立刻叫了一声,而后跑了过去。
“春鹂?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郑春云直起腰,有些惊喜地说着,而后从菜园子里走出来,把鞋子使劲往干土上擦了两下便带着郑春鹂往屋里走。
“大山,春鹂过来了。”郑春云捋着头发跟屋里的钱大山打了声招呼,便低着头进了厨房。
钱大山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想要站起来给郑春鹂拿凳子。
郑春鹂赶紧出声:“姐夫,我自己来。”而后把门口边上的凳子搬了过来,坐在了桌边。
郑春云拿着一个碗跟热水瓶出来了,先给郑春鹂倒了一碗水,而后把旁边钱大山半满的杯子也添满了。
杯子里只有两三片茶叶,在热水的冲滚下不停翻动着。
“谢谢。”钱大山对着郑春云温声地道了谢。
郑春云把热水壶放桌上,低低地回了句:“没事。”
两人看起来相敬如宾,却总觉得带了那么点生疏,很不像村里夫妻相处时的样子。
郑春鹂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是也没多想,毕竟姐夫可是天天拿着书的人,当然不能跟村里的那些野夫相比。
郑春鹂想到路上遇到的人,立刻嫌恶地皱了下眉。
“春鹂,今天中午就在这吃饭,你姐夫昨天钓了两条鱼,正在水缸里养着呢,今天就杀了红烧给你吃。”
郑春鹂赶紧站起来摆手,“姐,不用了,我就来说个事,一会还得去镇上卖东西呢。”要是今天她没卖到钱,指不定晚上回去奶奶还要怎么收拾她呢。
郑春云都要朝厨房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那也吃个饭再走吧,正好跟大姐说说话,我们姐妹俩都好久没聊上两句了。”
郑春鹂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住,偷偷地朝钱大山看了一眼。
钱大山一直低头看着书,此时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而后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我出去一下。”看走的方向似乎是要去茅房。
“姐,我们去屋里。”郑春鹂立刻拉着郑春云往那唯一的一间卧房走去。
郑春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春鹂?”
虽然疑惑不解,郑春云还是被郑春鹂拉进了东屋。
第49章
东屋里物件简单,一张一米多点宽的木床, 一张老旧的书桌, 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几本破旧的书。
郑春鹂没在屋里乱看,伸头看了一眼屋外便赶紧把手伸进口袋, 拿出郑盈给的那张卡。
“姐,这是二姐走的时候留给你的。”郑春鹂抓过郑春云的手, 把银行卡放进她手里, 小声地把密码说了一遍。
郑春云一惊,“春水什么时候被发现了?”
郑春鹂这才知道原来大姐早知道二姐藏江回家了。
郑春鹂的心里突然像是装满了沙石子,又沉又硌人。
郑春鹂沉默了一下才闷闷开口:“都被奶奶发现两天了。”
郑春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立马就要往外跑。
郑春鹂赶紧拉住郑春云, 急忙解释:“姐,你别急,二姐没事, 她都已经被城里那家人接走了, 昨天夜里开着车来接的。”
郑春云的脸色还白着,心口倒是已经松下来了, “已经回城里了?”
郑春鹂还紧紧抓着郑春云,点了点头。心里想:大姐果然最在乎的就是二姐。
而后鼻子突然就一阵发酸。
郑春云低头看向手里的银行卡,要把它还给郑春鹂, “这个大姐不用, 还是你留着,今年估计家里就得给你说亲了,你留着手上宽松点, 以后想做个什么事也方便。”
郑春云了解自己这个妹妹,郑春鹂一向要强,要是嫁人了估计也压不住性子,也不知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让她手上多点钱,以后有点底气少看点人脸色。
郑春鹂的眼睛顿时红了,而后赶紧咬了下唇肉呼一口气,之后把银行卡又推了回去,压低着声音道:“姐,这是二姐给你的,说是她自己挣的,让你安心用着,这卡里......”
郑春鹂又伸头看了外面一眼,伸出三根手指头:“里面有三十万呢。”
果然,郑春云立刻瞪大了眼,惊住了。
好一会,郑春云似乎反应了过来,立刻大声急道:“你怎么能收你二姐这么多钱,她一个人在城里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手里哪能没钱。”
郑春云是真急了,这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郑盈自己挣的,那肯定也是辛辛苦苦地攒了很久,指不定这就是身上全部的钱了。
郑春鹂赶忙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抓紧着郑春云的手急道:“姐,你小点声,万一被人听到了。”
郑春云还着急着,也没多想就开口,“这附近就你姐夫一家,哪里会有人听到。”
郑春鹂抿着嘴唇看着郑春云。
郑春云愣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立刻拿手指戳了一下郑春鹂的脑门,“就你心眼多,连你姐夫都知道防着了。”
郑春鹂不服气,“这可不是心眼多,三十万呢,说不准就让人起了心思,我都一点没敢让奶奶他们知道。”
就二姐傻,以为给他们几万就成,要是让奶奶他们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能瞒得下,最后就是一毛钱都不可能留得住。
郑春鹂又看着郑春云认真地说道:“姐夫虽然人看起来不错,但是你们都结婚几年还没——”
郑春鹂咬了咬牙还是说出来了,“姐,你也别多想,我就是为你着想,你也知道的,村里的女人别说不能生孩子,就是生的女儿也都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要不然咱妈为什么要拼命生下弟弟春林?你别看姐夫现在好像不在乎,可是以后谁知道呢,村里的男人有哪个是不想要儿子的,而且......男人要是有钱了,这心思就更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