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几分钟,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惊恐、慌乱,还有几分诡异的“幸亏不是自己”的庆幸。
阮千曲被他挟持着,脖子僵硬,没法回头看,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要是这样死了,也太冤枉了。
死了变成厉鬼都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那人呼吸浊臭,嘴里不停的嘀咕些她听不懂的话,精神很不正常,他挟持着她,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走。
他晃到旁边店铺橱窗前,阮千曲这才看清他的脸,尽管满脸胡茬,她却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面容凶狠,眼角不停抽搐,脸上很脏,表情十分可怕,就像一个濒临崩溃边缘的精神病患者。
这人怎么那么像秦衍要抓的通缉犯?
透过玻璃橱窗,她在周围那一圈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发现了秦衍。
他手里拿着冰淇淋,动作僵硬,玻璃窗倒映出来的面容很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下滴。
她这时突然感觉到灭顶的恐惧,眼泪无声地顺着面颊流下,就像那只脆弱的冰淇淋。
她像条濒死的鱼那样,虚弱无力地张开嘴,沉默地声嘶力竭。
“秦警官……”
“救我……”
第50章
NIC广场八楼东区已被围上了一层警戒线, 在商场报警后,警方迅速赶到,因歹徒挟持了一名人质在手,警方还出动了特警,如果无法劝服歹徒释放人质,必要时将会直接击毙。
“秦队,已经确定此人就是通缉犯邱大武,刚刚我们和商场确认过了,他是昨天夜里溜进来的,中途一直没离开, 监控显示他从下午两点开始就一直躲在八楼女厕所里面,大概是毒瘾犯了……”
“人质阮千曲,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三岁,与歹徒并无纠葛, 只是碰巧在那个时间进了洗手间,撞上了歹徒,我们已经联系了人质的家人。”
“歹徒现在的状态非常不稳定, 拿刀的手一直在抖, 人质现在很危险, 特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狙击……”
一名穿着制服的下属正在跟秦衍汇报目前的情况。
他一边念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秦衍的表情。
这位年轻却又不苟言笑的刑侦队长,平时是出了名的镇定果敢, 就算是面对再凶悍的犯人也不曾皱皱眉头,现在却急得坐也坐不住,脸绷的死死的,短短半个小时,扔了一地烟头。
他右手上有几缕红印,就连烟灰落在上面都不曾察觉。
秦衍平时在公共场合可是从来不抽烟的人。
不过也是,自己的女朋友被一个犯了毒瘾精神不稳的杀人犯用刀挟持,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就算是再镇定的人也该慌了。
特警队的负责人刘峰满面严肃地走了过来,他和秦衍之前因为一个案子有过接触,听说人质是他女朋友,他沉着脸拍了拍秦衍的肩膀,安慰道:“秦队,不用太担心,我们狙击手已经准备好了,你女朋友不会有危险。”
他声音沉稳有力,就像他魁梧的身材一样,这位刘峰队长行事风格向来稳妥,他的保证,稳如磐石。
他手底下的特警都是一等一的优秀,当场击毙犯人根本不成问题。
按照目前形势,这似乎是最完美的营救方案。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秦衍对刘峰说:“歹徒的手一直在发抖,那把刀一直贴着人质的脖子,如果突然狙击,那把刀很有可能会划伤人质。”
刘峰沉吟了一会儿。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特警队长,他明白秦衍的顾虑。
这种情况下,最要紧的任务就是要确保人质的安全,谁都不能保证在那一枪的冲击力下,人质能不能安全无虞。
那把泛着冷光的刀就死死地贴在人质脖子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割破颈动脉。
而歹徒目前的精神状况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他连话都已经说不完整,抖如筛糠,随时面临崩溃的边缘。
不能再拖了……
被他挟持的女孩子,面孔苍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但精神还算镇定,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秦衍身上,像是在寻求某种安全感。
秦衍遥遥地和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焦虑忽然转变为一种坚定,他的目光冷了下来,一瞬间又变回了他们熟悉的秦队长。
他踩熄烟头,言简意赅地说:“让狙击手继续待命,刘队长,待会儿你假装跟歹徒沟通,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从后面找机会制服他。”
他抬起眼皮看着刘峰,“如果失败,让狙击手不要犹豫,立刻行动。”
刘正峰明白他的意思,他对着耳机低声跟狙击手交待了行动方案,又跟秦衍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一刻不停,撩起警戒线,信步朝歹徒走去。
“你站住!不许往前走!再动老子宰了她!……”歹徒顶着满口黄牙,扔下这句狠话,又开始哆嗦了起来。
阮千曲被他拽着朝后退了几步,他动作十分粗鲁,脚步虚浮,自己差点摔倒。
那把刀在她脖子上不停比划,她感觉脖子一凉,温软的液体粘在脖子上,不知是汗还是血。
头顶灯光十分刺目,晃得她头晕目眩,商场里的冷气不知道是不是关上了,她感觉身体一阵闷热,被歹徒拖着走来走去,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眼睛开始花了,额间汗水滴落,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人。
爸爸,妈妈,她刚考上大学的古灵精怪的表妹,还有外婆,每次见到她,总是嫌她太瘦,要她多吃点肉……
冯乐笑前两天说她这周末会回来一趟,让她准备好去机场接她……
还有陆一鸣,那个总是戴着眼镜的斯文败类,本来她还怪他上次利用了秦衍,算了,不怪了,她这回要是真一命呜呼了,陆一鸣应该会帮着照顾她爸妈……
哦对,小区保安上午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去拿快递,她还有两个快递没拆,家里电费也没交,酒吧扩张的事也还没搞定,还有原子和阿龙,她答应了等他们结婚,她要封个大红包的……
身后一股臭气,熏得她恨不得掩住口鼻,在没被这把刀弄死之前,她大概会被臭死。
她想起秦衍,想埋进他的怀里,吸光他身上的混合着香皂和清新柠檬的味道,让阳光照射下来,连空气都是干净清爽的。
她的秦警官……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连热恋期都没过,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
她想跟他像所有恋爱中的小情侣那样,整天腻歪在一起,就算有小小的争吵也能马上和好,互诉那些甜到腻人的情话,长夜相拥而眠,醒来也要一起赖床。
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没做,她怎么能死!
阮千曲心里忽然燃起一股强烈的斗志,她的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想要寻求那个令她心安的所在。
秦衍……你在哪儿……
面前这个穿着特警制服的中年男人表情温和地在跟歹徒沟通,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有点耳鸣,眼前的画面也开始重影。
她找不到她的秦警官了。
好热。
好渴,嗓子眼里像是灌了水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臭死了。
身后的人突然激动起来,身体急剧颤抖,他用力拽了拽她的头发,呼吸急促,像是在对她发火,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她的皮肤,薄薄一层,她感觉到颈动脉开始不规律的跳动。
她是要死了吗?
阮千曲绝望地闭上双眼,耳边乱糟糟的,像是风声,她感觉到身后歹徒突然剧烈的撞到她的身上,接着,她听到匕首落地的清脆声音,她突然被松开,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极速下坠……
她睁开薄薄的眼皮,发现自己姿势别扭地倒在一个男人怀里。
她得救了?
他处在逆光之下,柔和了棱角,褪去了锋利,满目皆是温柔。
“没事了。”他说。
她的余光看到有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将旁边的歹徒拖走,似乎是真的安全了,那些喧嚣的声音也逐渐远离。
阮千曲抬起手想要碰碰他湿润的眼角,突然一阵无力感,她手臂一软,还没碰上就要落下。
男人及时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努力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使劲嗅着他的味道,像只劫后余生的小动物。
警局同事都在一边忙活,非常有默契地不去打扰他们,倒是有几个年轻的警员,看到秦衍满脸温柔的样子,不禁咂舌。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秦队长吗?
“走了走了,别看,找抽呢!”
周围又慢慢安静下来。
阮千曲躺在秦衍怀里,快乐地哼哼了两声,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傻。
秦衍小心地托着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地捏着她的脸检查伤势,她不太听话,一直扭动。
“秦警官,我脖子是不是流血了?他刚刚肯定割到我了!完了完了,我脖子上要留了印子怎么办?以后不是只能穿高领?”
她一脸惊恐。
秦衍说:“你傻不傻,那是汗,不是血。”
阮千曲心虚地摸了摸脖子,将手指放到眼前,真的不是血。
她又开心地抓住他的衣服:“太好了!我没毁容!我刚买了两条露肩小裙裙,可以穿给你看了!”
傻得不行。
秦衍朝她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百五。”她眨了眨眼睛。
秦衍扯起嘴笑了笑,又比了手指,“这呢?”
“老铁双击六六六。”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行,还知道跟他皮,这就是没事了。
虽然她没受伤,但还是要送去医院做一个例行检查,尤丽珍夫妇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他们原本在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尤丽珍满脸的妆都哭花了,一见到女儿,肿着两只核桃大的眼睛就抱了上去。
阮千曲本来好好的,被妈妈这么一闹,她也哭了起来。
大核桃抱着小核桃,画面有些感人。
秦衍和阮国华默默对视一眼,出去抽烟冷静一下。
陆一鸣知道这件事后马上赶到医院来看她,他刚刚走出电梯,恰好看见秦衍跟阮国华站在窗台前抽烟,两人笑着在聊些什么。
他驻足片刻,转身离去。
一小时后,陆一鸣的秘书亲自送来果篮和一捧百合花,带着得体的笑容,告诉阮千曲她的老板因为公事出差去了B市,无法亲自前来看望。
所有项目检查完,确定阮千曲一切都好,她当即就急着要出院。
尤丽珍想让女儿跟着她回家住几天,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让她到现在都提心吊胆,实在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回去住。
还是阮国华通透,他一手揽过妻子,放心地说:“这不是还有小秦照顾吗,你别操心,咱们回去买点菜,明天煲好汤给孩子们送过来……”
好说歹说的,总算把尤丽珍带走了,秦衍开车把阮千曲带回了家,一路上她都念念不忘那只融化了的冰淇淋,秦衍提议回去再买一只,阮千曲就缩了头,再也不提冰淇淋了。
她从此怕是要对NIC广场有阴影。
“怂。”秦衍嗤笑一声,抽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车子开到楼下,他停好车,带着阮千曲往楼上走,一路她都在碎碎念。
“我不怂,我一点都不怂,我们明天就去吃那家冰淇淋,明天就去!”阮千曲走在前面,边说边回头瞪他。
男人一直沉默着,终于在她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嘲讽地说:“是,你不怂,你有本事亲我一下,然后别跑。”
他眼尾上挑,满满的挑衅。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染上一层砖红色的沉淀,几束光线透过楼梯间的空隙直直地透进来,秦衍的半张脸隐匿在稀疏光影里,带着神秘的引诱。
她站在上级台阶上,刚好跟秦衍平行。
阮千曲眉心突地跳了起来,她受到蛊惑,倾身向前,在他唇上浅浅印上一吻。
有几只鸟从空中飞过,她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
亲完,她红着脸,大胆地在他小腹上戳了几下,得意地说:“我不光亲你,我还占你便宜呢,怎么样,怕了吗?”
她双颊粉嫩,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紧张地搓着手指,故作无畏。
男人轻舔嘴唇,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容。
阮千曲心里一慌,居然忘了他是只食肉动物,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男人大手一勾,直接带进了他家里。
这是他的地盘。
秦衍蛮横地将她抱到床上,刚刚在外面的斯文隐忍通通不见,他像只猛兽,面对失而复得地猎物,眼神里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占有欲。
他重重的咬上她的唇瓣,呼吸粗重,像是要把她一口吃到肚子里。
阮千曲呼吸困难,呜咽着承受他的情绪,等他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她轻声低问:“你怎么了?”
男人埋首在她颈间,沉闷地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片刻,他又说:“我刚刚真的很怕。”
他高挺的鼻梁在阮千曲的颈间摩挲,感受着她皮肤的温度和柔软,几个小时前,曾有把锋利的刀抵在这里,他简直无法想象。
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阮千曲紧紧地搂住了秦衍,像哄小孩一样对他说:“我们秦三岁小朋友做得很棒呀,你看,我一点都没有受伤,活蹦乱跳的,应该奖励!”
秦衍轻哼一声,抬起头问:“什么奖励?”
他眼里的期待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阮千曲心下紧张,但更多的是释然,她想好了,如果这一步迟早是要迈出的,那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你刚刚说,有件最想做的事……”她垂下眼,不去看他,脚趾害羞地蜷缩起来。
秦衍呼吸一滞。
他声音沙哑,撑起身子俯视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千曲点了点头。
“我给你三秒钟撤回。”